鬼火重现
苏寐心中念头刚起,忽然却见他们左右两边还有高处的小洞窟中竟同时窜出近百名江湖修士,齐齐御剑向底下洞窟中的高台飞去!
王禄立刻将苏寐往暗处拉了拉。
韦管事看着那些修士在半空中迅速将他包围,却没有一个人敢跳下剑,嘴角的笑更加阴冷邪魅,“果然,只要玄火一现,各位就不愿在小小的洞窟中继续蛰伏了!各位来得果真及时!“
停在宣琤身后方位的年轻修士立刻冲动道:“你不过是潮物阁的一个小小管事,凭什么占有九味玄火?“
苏寐暗自瞥了年轻修士一眼,一般而言,强出头的人不是看不清形势,就是别有目的。这话挑拨的意味太明显了。
韦管事声音更加阴冷,“就凭我可以用手捧住它,而你们任何人都不敢,也不可以。”
年轻修士又一次煽风点火,“即便如此,也不过是你窃取的。我们从你手中取走,又有何不可?”
而他的话显然也被某些人听进了心中,他话音刚落,半空中的另一个中年修士便急躁开口了,“温公子说得不错,九味玄火既已没了真正的主人,任何人便都可以取之用之!”
接着,一人开始附和,“对,管他姓韦的为何能操纵九味玄火,我们不能让他继续依靠玄火作威作福了!”
另一个人也开始附和,“宣世侄带了那么多椴花谷弟子进潮物阁,姓韦的竟只留了宣世侄诱我们今日前来,他实在太过心狠手辣,我们必须将玄火抢过来!“
半空中修士们在聒噪中将各自都想独占玄火的心思暴露了彻底,真是好一副丑恶嘴脸!
韦管事站在高台,任他们“义愤填膺“地叫嚷,他却不过扬唇讥讽一笑,然后忽然一步一步走下了高台。
宣琤看着九味玄火离他越来越近,他眼中渐渐迸现出毫不掩饰的欲望,甚至韦管事他身边停下了,他都没有察觉。
直到韦管事如幽灵鬼魅般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你觉得上面那些人会怎么看我现在的举动?他们会先救你,还是先抢我手中的九味玄火?“
宣琤立刻抬头愤恨地看向韦管事。
韦管事咧嘴,冲宣琤看似友善地一笑。
停在宣琤身后的那个年轻修士注意到了笑容,立刻出声“提醒”,“各位,姓韦的要用玄火烧死我师兄,我们必须动手了!“年轻修士同样是椴花谷的弟子,宣琤的师弟温翎。
说话的同时,他已毫不犹豫地抢在所有人之前,持剑向韦管事和宣琤的方向攻了过去!
温翎的目的不止于拿到九味玄火,似乎还想趁机杀了宣琤!
其他修士见已被温翎抢了先,也纷纷一涌而上,所有人终于从半空中落到了地上。
受韦管事控制的妖,也就是被称为潮物阁“暗棋”的妖族迅速上前,挡在了韦管事面前。温翎的抢先攻击并未得逞,他迅速调整策略,看似依旧针对韦管事,却一再攻向宣琤,然而被“暗棋”一次次挡了回去,他不得不先与那些“暗棋”周旋。
其他人也很快被潮物阁的人或妖缠上。
洞窟之中,很快便成了一片人妖混战的乱象。
没有人注意到,依然藏身在上方窟洞中的苏寐和王禄。
王禄看着下方乱象,眼中越发幽深,“苏姑娘,从刚才的那一幕幕中,看到了什么?“
苏寐想了想,才道:“人,妖,灵,谁都有心魔。平日里,他们戴着面具,心魔只能在心里诱惑他们;可一旦他们脱下了面具,心魔就能彻底控制他们了。“
王禄低笑了一声,又问:“苏姑娘觉得,他们为什么要脱下面具呢?“
苏寐摇头,怅惘叹道:“我不知道。“
王禄却笑道:“苏姑娘知道的。只是苏姑娘似乎不愿抨击任何一个人。“
苏寐的眼平静而深邃,她注视着底下的混乱,看到那位潮物阁主人依然不动如山地坐在石座上,心似乎突然被什么刺痛,她沉吟着想了想,道:“宣琤有错,那些修士有错,韦管事有错,甚至潮物阁主人也有错,然而,他们内心或许都认为自己没错。是非对错,欲望驱使,不过一念之间。我们无法与刹那间的永恒对抗,谁都对抗不了。“
一念永恒吗?那他也得为“一念之间受欲望驱使“做出的事,付出代价。
王禄自然不会暴露心中真正想法,附和道:“苏姑娘说得没错。”
苏寐没有回答。
王禄眼中却忽然闪过了一丝期待,似呓语道:“不过,十年前焰英驱动九味玄火焚山的时刻就要到了。“
被洞窟之中刀兵相接的喧嚣所掩盖,同样也没有人听到韦管事在宣琤耳边的又一次低语。
“什么?你……想做什么?”
只有温翎注意到宣琤突然面露惊恐,但却似乎又有点期待地瞪向了韦管事,而韦管事脸上仍是一片无情之色。
韦管事凑近宣琤耳边,继续无情地揭露残忍的事实,“你不期待吗?今日来救你的人当中,可没有一个人打算真正救你。甚至,你看看眼前,那个一直佯装想杀了我的人,他的目的其实都是想杀你。”
温翎的心思,宣琤早就知道,不过是想取代他在椴花谷的位置。
宣琤没料到的是,温翎竟会利用他们商定好的计策,企图趁机杀了他。
宣琤看了看被“暗棋”远远挡在几步之外的温翎,道:“韦管事,到底是何意?”
韦管事嘲讽一笑,淡淡道:“很简单,这团火现在太弱小了,我需要祭品。”
祭品二选一,是你还是温翎?
宣琤眼中几乎连半分挣扎也无,毫不犹豫指向了温翎。
接着,“暗棋”仿佛像接受到了命令般,迅速果绝地露了一个破绽,放温翎靠近了韦管事和宣琤,温翎心中窃喜计谋将成,不料,却不知这已是他心中最后一次感受到喜悦。
温翎没能真正靠近韦管事和宣琤,便被韦管事操纵九味玄火彻底吞噬!
他眼中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宣琤终于站起,走向他,然后,毫不留情地合上了他的眼。
“师兄,你……你好……(狠)”最后一个字,温翎永远也无法再说出口。
其他修士见到温翎被九味玄火当众焚烧,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的同时,想独占玄火的狂热欲望也迅速膨胀!
既然韦管事能够操纵玄火,那他们自然也能找到办法操纵。
先夺了再说!
那一刻,所有修士眼中只剩下了那团明亮的火光!
看着这一切,苏寐微微皱眉,心中更加不安起来。
王禄没有说话。
洞窟之中,忽然变得无比安静。
不久,韦管事却突然疯狂大笑起来,他越笑越扭曲,越笑越阴沉,伴随着他的笑声,他阴恻恻的声音也开始在窟洞中回荡,“焰英,你还不现身吗?我要这里所有的人,今晚再也离不开这里,如同十年前的那晚一样,一个不留!”
众人本来还沉浸在自己心中的复杂情绪中,韦管事的这一句话却又一次让他们头皮开始发麻。
苏寐忽然也想起了王禄刚才的那一句低声呓语,心中也生出了一丝紧张。
九味玄火,于生中毁灭,于毁灭中重铸。
韦管事话音方落的瞬间,温翎的身影突然化为一阵灰烬,彻底消散在了空中。接着,不等众人眨眼,一个全身燃火的女子身影从玄火中迅速一跃而起,飞向了洞窟上方。
玄火之女焰英再次现身。
苏寐清晰地看到,她有一张明媚却倔强的脸。
韦管事再也不掩饰他的疯狂和目的,他冲着焰英的灵体毫不客气地命令道:“焰英,让鬼火重现,让鬼窟再次成为真正的鬼窟!”
焰英的灵体凄然一笑,“韦应钧,你要又一次逼我?”
韦应钧却道:“这是复仇!你凭什么忘记仇恨?你又凭什么说是我逼你?”
原来,你还是忘不了她。
十年了,你蓄谋了如此久,可惜当日的幕后首谋不在这里,即便如此,你也要为她复仇吗?
焰英的灵体没有再反驳,轻声道:“好。”
伴随着她的应答,无数团九味玄火忽然出现在洞窟各处。
苏寐见状毫不犹豫从躲藏窟洞中飞下。
但,还是晚了。
九味玄火纷纷如雨落下,不过转瞬,底下洞窟已成燎原火海。
苏寐心中懊恼的同时,只能退回小洞窟中。小洞窟中一片暗影深深,王禄的人影竟已消失不见。
而底下洞窟中,不停有无法逃避九味玄火焚烧的凄厉叫喊声传来,苏寐只觉心中那股掺杂着愤怒与愤懑的无名之火也越烧越旺,正当她准备再次飞身而下时,韦管事控制的妖族“暗棋”却已经无声无息地从暗处朝她包围了过来——
苏寐被困在了小小的黑暗的洞窟中,进退维谷。同时,她亦感觉还有一道让她不寒而栗的视线盯着她。
苏寐知道,那道视线应该来自底下洞窟中的韦管事。
王禄已消失,韦管事派了“暗棋”来抓她,谁知这是不是就是两人本来商量好的一个局?
此刻,她似乎已经没有选择了。要么杀了包围而来的“暗棋”,要么以身向下,飞入底下已成火海的洞窟中!
苏寐没多犹豫,便选择了第二种。但苏寐没料到韦管事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她的选择,当她刚从小窟洞中飞出,迎面便遇上了宣琤的猝然袭击,下一刻苏寐就感觉到身体力量被限制,接着,只觉眼前一道绿光闪过,她眼前一黑,倏地沉入了黑暗中!
而苏寐再次醒来时,已身在潮物阁的地牢。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只有头顶的一扇小窗射进些许黯淡日光,昭示着地牢与外面世界的联系。除此之外,入目之处,皆是一片黑暗。
头顶有风吹来,苏寐感受着那掺杂着湿浊之气的气息,内心不由自嘲地想,她何德何能,竟劳动韦管事让鬼火重现,只为抓她?
苏寐不知,这也是此时正跟在潮物阁的下人身后,王禄心中的疑惑。
只见他手提着衣摆,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与身前引路人的距离,脚步笃定又平缓地走在崖边长廊上。
苏寐和净瞳或许都没想到,潮物阁其实就是一座建在悬崖之上的山庄,山庄依托山势而建,极尽错落之美,崖上最高处是一座九层楼阁,就是真正的潮物阁。潮物阁每一层所有檐角均挂着一串古朴的青铜铃铛,只要有人闯进潮物阁,青铜铃铛就会响起。
王禄早知道潮物阁内外都被设下了法阵,而设下这些法阵的人就是韦管事。但王禄却至今都不知道法阵的名字,也不敢冒然去闯潮物阁。
他只知道这个劈出的境界空间,名为摩海崖,并不存在清池城中。建于摩海崖上的潮物阁自然也不存在清池城中。
每一次,韦管事会用妖引召唤他,而那张妖引相当于进入摩海崖的通行证。
韦管事一介人类,却掌管潮物阁,能掌控人和妖,也能用妖力凝结妖引,更能操纵九味玄火,他痛恨人、妖、灵三族,视任何生命为蝼蚁,王禄自问为妖数百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可偏偏是这样的怪物……
眼看着潮物阁近在眼前,王禄果断在衣袖里握了握拳,压下了心底所有的思绪,脸上浮起平日的笑,以一副商人模样走进了潮物阁。
王禄没想到,阁内却不止韦管事一人。
韦管事瞥见王禄目光一滞,然后便笑容满面地看向了他,一脸玩味的笑问:“王老板,可知他是谁?”
韦管事朝站立在他身旁的妖指了指,王禄再次匆匆一瞥,抬眼之间,王禄心中已有了猜测,但他仍选择了装傻,故意陪笑道:“应该是哪位买主?”
韦管事满是暗沉的眸子幽幽盯着王禄,“哦,王老板猜是哪位买主呢?”
尖头鼠脸,一脸沉默,却仍掩不住眼底的别有用心。与他同族,且戾气这么深的妖……
王禄不想明说,但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他笑着沉吟片刻,还是试探道:“或许是同无心鬼窟的事有关……”
韦管事道:“王老板猜得不错,他就是那位买了苏寐性命的买主。”
原来背后竟是这样。
念头划过的瞬间,王禄脸上立刻闪过一抹诧异,笑道:“王某第一次有幸见到与潮物阁做买卖的买主,请勿见怪。”
“这一次,多亏王老板了。”话语虽殷勤,却也带着隐隐的自持与高傲。此时,出现在韦管事身边的,竟是无言。
王禄闻言,立刻道:“哪里,不过是买卖。”
无言也附和,“如此,最好不过了。”
自救了陌翃回峭岄妖城后,便再也没出现过的无言,这一次,出现在潮物阁,买下了苏寐的性命。
原来这就是韦管事与无言背后的交易。
直到走出了潮物阁,王禄才敢细想,韦管事今日将他叫去,让他知晓他和无言的交易,这样做的目的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但这时,仍然同那一天一样,他并没有能得出答案。
鬼火重现的前一晚,王禄忽然收到韦管事的消息,让他将苏寐引到无心鬼窟。
他一夜无眠,却没得到答案。
次日,他只能依照韦管事之意,将苏寐带到无心鬼窟。
这一次,无言的出现,又将导致事情如何变化?
牢中不知日长。
苏寐并不知她已经在地牢关了多久,她只能从头顶小窗日光的变化中感觉时间的流逝。
没有人管她是否饥饿,也没有人管她是生是死。
苏寐感觉她被丢到了大陆上最孤寂的一个角落,听不到任何声音,无人过问,无人知晓。
苏寐知道这或许是消磨掉人所有意志的好方法,但她偏偏却并不想认;特别是,某一刻,当她抬头仰望小窗,发现小窗射进来的日光中,掺杂了一抹金色的光芒时,她更不想认了。
清池城内,蓬莱阁中,净瞳认为苏寐绝不会无缘无故失踪,他赖在蓬莱阁等着王禄出现,守在他身边的是爱看戏的雾妖白锦。
两人此时正躺在蓬莱阁的屋顶上,看着星星。只是,气氛不怎么好。
但白锦却格外殷勤,“喂,大猫,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净瞳傲娇地冷哼一声,没有理会。
白锦又道:“难道你不喜欢大猫的名字?那不如我叫你大白?“
净瞳立刻怒了,辩驳道:“不准你这么叫?!你才叫大白,只会喷雾的大白!”
白锦“呵呵“两声,笑道:”那你就叫我大白吧。我喜欢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审美,大白多好听的名字!“
净瞳又是一声冷哼。
白锦顿时就有点不耐烦了,“我说,你姑且得了,难道是我让你找不到苏寐的吗?”
净瞳怒道:“不是你吗?谁让你偏偏那天出现在我面前!”
白锦微微一笑,“那也没谁让我那天不要出现啊!更何况,你没找我,怎么会跟踪我?”
净瞳仍然没看白锦,闷声道:“我分明跟在周柑他们身后,关你什么事?”
白锦又一次无所谓道:“谁说与我无关?我突发奇想,想再陪他们玩一玩游戏,再戏耍他们一番,也没碍着你什么事?总之,我没主动惹你!”
“你……总之若不是你,我肯定能够及时赶到无心鬼窟,救出寐寐!”
净瞳冷嗤一声,内心却依旧懊悔不已,说着便转过头,看向了夜色中的某个方向……
如果今晚王禄再不出现,那他即便是掀了这座蓬莱阁,也定要找出潮物阁到底在什么地方。他绝不能让苏寐和连理枝在潮物阁继续受罪。
白锦看他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冷眼笑了笑,便不再开口了。
王禄引苏寐去无心鬼窟的那一晚,她原本打算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可谁料却在途中遇到了到处打听苏寐消息的周柑一行人,她一时心动,便又起了戏耍他们的心思,然而,谁料她还没施术,净瞳便出现了,她与净瞳一番纠缠,等到他们终于决定歇战的时候,九味玄火却突然在无心鬼窟重现。
九味玄火只要燃烧起来,便自成结界。直至熄灭,结界自动解除。
即便净瞳是上古妖王,闯得过结界,却无法抵抗九味玄火。
那一夜,看着那个拼了命想闯进无心鬼窟去救苏寐的小小白色身影,不知怎么的,白锦的眼眶忽然就湿了,然后,她不管不顾地拦下了净瞳,并强行将净瞳带回了蓬莱阁。
到今天,三日已过。
王禄却一直没有出现。
白锦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却也几乎和净瞳一样,没有再等待王禄出现的耐心了。
只是,到底会不会和净瞳一起去救苏寐,那就得看她之后的心情了。
白锦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净瞳却已经跃下屋顶,出了蓬莱阁,并且在途经蓬莱阁门外时,带上了等在蓬莱阁外的周柑一行人,几人一猫很快远离了蓬莱阁,直奔某个方向而去……
净瞳这一走,没想到就直接走进了摩海崖,就连悄悄尾随在其后的白锦也没料到她第一次走进摩海崖会这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