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
神医救人只看缘分,柳蓼已经不知道听了几次这说辞,他早知道只是无能为力,还是一一道谢。
天色不早,苏应容要使人套车去送他们,柳蓼谢绝之后便牵着妹妹离开。
小姑娘性子随了柳蓼的安静,此时却一反常态十分兴奋,兴冲冲地和苏应容挥手告别,走远了还依依不舍地念着:“我好喜欢应容哥哥。哥哥,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啊?”
靠近苏应容时,她总能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
许是眼睛不好,所以她的嗅觉尤其灵敏,总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药铺闻到过,到底是什么她却想不起来,总之很令人舒心。她用极尽想象想勾勒出的苏应容的样貌,竟都衬不上他的风采。
柳蓼沉默一阵,提起苏应容,往往首先想起他通身的气度,霁月光风,不萦于怀,却忘了他本身容貌也是过人。
究竟要什么样的不俗,才能让人忘记他那般精致的皮囊。
“是,很好看……”柳蓼心不在焉答妹妹的话。
内心希望殿下行动的那一天晚些,再晚些。
这么安稳的时光,他甚至贪心地想一直这样过下去,即使明知道不可能。
他有自知之明,凭他自己还不能让苏应容如此信他,其间最重要的不过是老师那封荐书。只可惜连老师也对这阴谋心知肚明,冷眼旁观。
柳蓼是最规矩的人,此时也不由生出几分怨怼,随后暗叹自己大逆不道,赶紧打消了心思。
本来就是阴谋算计来的温暖,他又有什么资格留恋?
只是到底想不到事情来得如此突然。
殿下平常不与他联系,所以当收到密信的时候,柳蓼便知道逃不过了。
许久不敢打开,也不敢看,一直在桌边枯坐到半夜,妹妹喊他叫他都没有应。
本是不会这么着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如此仓促。
第二天吏部的任命下来,主管新一任官员考课,怎么都不会落到自己身上的肥差,偏差给了自己。
这也是苏应容进吏部之后领的第一个重要的工作,其意义自不必言说。
苏应容刚来,不知道其中端倪,还以为是上边人看自己和柳蓼交好,才分了两人一同出差。
此行一路南下,要走月余,是熟悉的人也更好,省得磨合的时间了。
“柳兄,你把妹妹送到我家照顾吧。表弟正在家中借住,两个孩子一起照顾,也不妨事,还能互相做个玩伴。”
柳蓼本打算把妹妹送到药铺先生那里,只是药铺生意繁忙,难保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不免有些担心,可是苏应容提出他又有些犹豫。
无功不受禄,他已经受了苏应容太多恩惠了,此生身不由己,便只能求过了奈何桥,下辈子给他当牛做马回报。
苏应容回去收拾行礼,苏父还在衙门没能赶回来送行,苏母还在商行忙碌顾不上,因此便只有苏挽矜和骆嘉在门口送行。
“才刚回来,怎么就又要走呢?”苏挽矜说得幽怨,不想让苏应容太操劳。
她是不理解骆老爷子执念要锻炼他,非要保住骆家百年荣耀不倒,把苏应容搞得又忙又累。
就算苏应容从不说,她也知道哥哥是最爱自由散漫的人,若不是心有责任,怎么会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苏应容觉得挽矜是把他看得太矜贵了,柔声安慰:“别担心,很快就回来了。”
又和两人闲聊一阵,等着公车先接了柳蓼再过来,柳蓼把妹妹抱下来,介绍她给苏挽矜认识。
苏家现在是大小姐当家,若是别家,当家主母还在便早早交了权到闺女手里,至少也要落人闲口。不知是当家主母不中用,还是这小人儿目无尊长,偏偏是苏家。
苏挽矜是未来的太子妃,早些锻炼培养她也是应该,谁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挽矜,就麻烦你照顾了。”苏应容把柳蓼的妹妹交到苏挽矜手里,有些歉疚,本是他拦了一堆活计,自己却做了甩手掌柜,全赖挽矜去照顾。
总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之感。
苏挽矜温柔牵住小姑娘的手,见苏应容客气假怒道:“哥哥可再别说这生分的话,本就是妹妹应该做的。”
又见他身后的柳蓼,本来不知道苏应容是女儿身,现在知道了就不免有些担心,憋到最后到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在苏应容马上登上马车地时候又叫住他。
“哥哥,一路保重。”眉眼间难掩愁情。
哥哥聪慧过人,到今日也未出过事,只盼能一直这怎么顺利地瞒下去。
苏应容应声回头,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重新低头钻进了马车。
车马绝尘,苏挽矜站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去,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只看人叹聚少离多,郁结于心,这么快就应在了自己身上。
最后叹了口气带着两个小孩儿进屋,又给柳蓼的妹妹安排在明春院隔壁,离骆嘉近些,也方便两人一起照顾。
只是都离她的院子远,她喜欢清静,又讨厌麻烦,可能只有和苏应容有关的事情她不会觉得麻烦。
好在苏家上下井井有条,倒没有敢欺主的恶奴,就放着他们俩她也省心。
苏挽矜才安顿了两人回到自己院里,长舒了一口气,一口热茶还没喝上又见身边的丫鬟急匆匆地来报,如意酒楼要被查封了。
算算时候,哥哥才刚出京城,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趁他不在下黑手。
苏挽矜面色一冷,快命人给自己拿来了披风,备车过去。
还要看她答不答应!
如意酒楼外面挤满的看热闹的路人,只是门口几个披甲的士兵拦着,无人敢进,苏挽矜下车大步闯进去,倒是没有人敢拦。
看到主位上坐着的熟悉的面孔,不由地轻蔑一笑。
“梁大人,许久不曾问候,怎么今日您亲自来了?”不等人回答,自顾自对着身后被吓得瑟瑟发抖地掌柜令道:“既是梁大人亲自前来,怎么能不好好接待,还不快去外头赶客。今日我如意酒楼上下,专服侍梁大人一人,不待外客。”说着就要亲自给梁大人倒茶。
掌柜好不容易得了逃离的机会,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街上人头攒动,大着嗓门吆喝:“今日如意酒楼被梁大人包场,不待外客,大伙儿散了吧!”
然后招呼小厮把大门关了。
外头人一看没了乐子,顿觉无趣,作鸟兽散,心中腹诽这梁大人还真是好大的排场。
梁大人不接苏挽矜的奉承,她话里藏针,谁敢轻易接她的话。
“欸,可不敢,怎么敢劳烦苏小姐。”
苏挽矜也不推脱,果断把手里的茶壶扔回桌子上,然后不客气地让人拉来椅子坐下。
瓷器碰撞声响清脆,毫不掩饰她心中的不耐。
多大的面子,敢喝她亲手泡的茶。
本来哥哥走了她心里就不痛快,现在还有人上赶着来找事,生怕她没有出气的法子。
“苏小姐也莫急,下官知道你哥哥是如意酒楼的新东家。这不?一有人举报账本有问题,立马就亲自来了,生怕中间有歹人再做了手脚,冤枉了令兄。只是这查账么……怕是得歇业几天了。”
苏挽矜听完阴阳怪气一笑,“这么说还得谢谢梁大人了。”
这梁大人是户部的人,户部尚书又是三皇子的亲信,只是三皇子还未回京,她也不确定这事是三皇子预谋为难,还是他自作主张。
被人扶着站起来,微微欠身,试探着说:“小女定要为梁大人在户部尚书前讨份恩赏才行。”
梁大人冷哼,不过是看在她太子未婚妻的身份上给她两分薄面,还真敢威胁起他了。
他是朝廷命官,还会被一个黄毛丫头威胁不成?
不由多了些怒气:“苏小姐若是有那本事,下官可是要反过来谢谢苏小姐。”
户部尚书,哪是她想见就见的。
却让苏挽矜心中有了成算,若真是三皇子的意思,定然是户部尚书吩咐。看他如此态度,倒像是冒进邀功的。
“行啊,那便劳烦梁大人稍等片刻了。”
梁大人还以为她故弄玄虚,不屑地笑出声。
他是提前知晓尚书大人今日公务在身,才抢先来查封了如意酒楼。不说如意酒楼日进斗金,以后顺理成章没收了,成他们的生意要多出多少油水。再说苏应容和太子关系亲密,折了苏应容怎么不算给三皇子殿下分忧?
这么多年他甘为人下,也该往上走走了。
半时辰后,却听见外头一阵嘈杂声,车轮滚声停歇之后是紧凑的脚步声,梁大人也不觉放下手里喝了一半的茶。
心里有些没底,总不能真为了这点事来一趟,他还顾不顾及自己的尚书身份了。
却没想到户部尚书一把年纪,健步如飞,推门进来径直走向梁柯,一把把他从主位上捞下来。
原本还像大爷一样的梁大人顿时惊得大跌眼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万分疑惑苏挽矜怎么做到的,真把人叫来了。
慌乱一阵之后却又安定下来,得罪苏挽矜算什么,他们为三皇子殿下做事,苏挽矜还是太子未婚妻,本就非我同类,早晚都得得罪,他反倒看不惯尚书大人这唯唯诺诺谄媚奉承的态度。
就是户部尚书,也挑不得他的错。
“苏小姐,是在下御下不严,今日真是冒犯了。”
户部尚书痛心疾首,一来就压着梁柯道歉,梁柯不服气,本想反驳,户部尚书全然不听,不由分说地压着他道歉,甚至连陛下都搬出来。
梁柯满心不服,也没有料到户部尚书态度如此坚决,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确实是接到了有人举报,下官这才来查账,有何不妥?”梁柯依旧义正言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