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连
其实在场的人谁心里不是门清,他愿意自导自演,他们还不愿意配合他呢。
若是他们无法奈何他罢了,偏偏除了梁柯其他人都知道这事儿成不了,干脆看着他就像看跳梁小丑一般。
“空穴来风,证据不足怎么能直接上门查封,你是什么出入官场的毛头小子吗?不知轻重。”吏部尚书拧着眉头,低声训斥他,毫不留情面。
梁柯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内心对户部尚书更是不满。
只是官大一品压死人,面上不敢发作,他硬要阻拦他也没办法,愤愤转身离开。
留下户部尚书给苏挽矜好说歹说道歉。
这梁柯真是鼠目寸光,苏应容为入东宫便是表明了骆家的态度,这个时候与他交恶不是把人往太子殿下那边推。
骆家势大一时动摇不得,苏家看似弱势,苏大人平庸不求上进,但求安稳,却是卧虎藏龙。不说有苏应容这个后起之秀,单说一个苏挽矜,便能精准打听到他的行踪,派人真真切切地将消息送到他手上,岂是他说得罪就得罪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挽矜也没揪着错处不放,笑盈盈把人送了出去,回去一看躲在柱子后面地掌柜,万分嫌弃。
献媚的时候积极,一遇到事跑得比谁都快,不知道哥哥留着他干什么。
只是毕竟她不是东家,人的去留还得哥哥回来做主,在心里狠狠记上他一笔。
苏应容全然不知京城的纷争,不得不说,柳蓼是个很合适的游历搭子。
有才情,有耐心,一路的旅程都很愉快。
官差对他来说得心应手,因此苏应容更多的心思放在江南的美景上,他在边疆的时候见惯了大漠长河的风景,江南的婉约是另一般风情。
难怪人都说江南好,有人有钱有闲,许多官员挤破头地往这边调。果真好,以后隐居于此不知能有多逍遥。
眼下到了溧水,百姓生活更是安乐太平,可依稀窥见三皇子巡游路此,确有成效。
柳蓼踏着暮色回到落脚的旅馆,进去时的脚步有些虚浮,不由攥紧袖口出的名册,心里不安得很。
他知道接下了就在再没有回头路,还是应该说他从踏进东宫的那一刻就没有回头路。
殿下寻到了神医,妹妹的眼睛就要有救了!
想起这柳蓼本飘忽不定的心瞬间落地,眼神也坚定下来。
他总要付出些什么的。
苏应容刚好到楼下用晚膳,见柳蓼这时候回来微微诧异,但也不疑有他。
许是衙门那边耽搁了。
地方的有些官可是难搞,照顾周到,说得比唱的好听,什么事情不问起便不交代,一问起便说立马下去查,态度摆得比谁都好,却什么都不干。
苏应容默默记下几个名字,毕竟他们实在过分,愧为一方官员,愧领朝廷俸禄。谨记着殿下的叮嘱,苏应容不声不响也不得罪人,只等着忙上回京之后再上报。
“柳兄,辛苦了,还没用饭吧,不如过来和我一起?”苏应容询问。
柳蓼却是一脸疲惫地拒绝了,草草摆手上了楼。
见他精神不佳,苏应容不疑有他,叮嘱了小厮莫再去打扰他。
这次做出成绩,回去就是升迁的好时机,他资历尚浅,柳蓼却不同。
他已经在吏部呆了几年,虽没做出什么成绩也从没犯过大错,按理早该升迁了,这次下点功夫也正常。
想来这一路柳蓼总在忙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不如加我一双筷子如何?”
苏应容正想着事情,嘴里一根青菜嚼了老半天都没咽下去,闻声抬头差点噎死。
使劲锤了锤胸口,赶紧放下筷子起身行礼,含糊着嗓音道:“参见三皇子。”
裴元翊笑出声,让苏应容免礼,心里觉得有趣。
当初皇兄就护他护得紧,旁人多跟苏应容说两句话没几天就得倒霉,没想到现在长成了这般模样。
他虽然人不在京城,京城的事却一点不错过,自然知道苏应容没去东宫反而去了吏部。
裴嬴玄也愿意?这不把人气死。
得知苏应容出差到此地,他可是调了行程才碰上他。
“不必拘礼,这是恰巧碰上了,才来问候一下,小苏大人。”
裴元翊没等苏应容邀请,自来熟地做到他对面。
苏应容这饭吃到一半,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看出裴元翊此行就是特意来找自己的,干脆让店小二把剩下的吃食撤下了。
“幸得三皇子记挂,臣不胜感激。”
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裴元翊,他们也好多年没见了吧,三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
从前他事事都要和太子殿下比上一比,现在可能是想开了,也可能是更会伪装了,整个人松懈了不少。
“你同行的那位……”
裴元翊疑惑问起,确实想不起柳蓼的名字,官员那么多,也不是谁都能让他眼熟的。
只是跟苏应容同行这一个,小动作颇多,让他不得不在意。
他皇兄什么性子,他是最了解的,万不会放任一个不知底细地和苏应容同行,所以特来试探,苏应容知不知道其中缘由
“回殿下,乃吏部员外郎柳蓼,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殿下多包涵。”
裴元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苏应容对柳蓼的担忧不似作假,好像想通了什么,忍不住轻笑,起身离开。
临走朝身后随意摆摆手,不让苏应容出来送他。
“小苏大人还是顾好自己吧。”
免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裴嬴玄乐意算计人,他犯不着破坏他的计划,就是怕有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裴元翊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只是很快被掩下。
留下苏应容一头雾水,裴元翊话里有话,让他心下隐隐不安。他们都是惯会打哑谜的人,要么自己破局,要么就等着为人鱼肉。
剩下的路程裴元翊和他们顺路,除了时常来问候苏应容到也相安无事,苏应容总觉得三殿下看柳蓼的眼神怪怪的。
于是十分严肃地把柳蓼拉到无人处,问他:“柳兄,你可是得罪过三皇子?”
柳蓼本来心虚,见苏应容煞有介事地找他以为是事情败露,心中更是不安,但苏应容只是问起了三皇子,让他顿时松了口气。
“不曾,师兄怎么这么问?”
苏应容眯着眼打量他一阵,柳蓼确实也不想有那胆子去得罪皇子,为了不让他忧心,淡淡回道:“没事,可能是我想多了。”
是安慰柳蓼,也是安慰自己。
许是他想多了,再不济,马上到京城了,还有太子殿下呢。
不知不觉的时候,裴嬴玄已经成了苏应容安全感的来源。
皇子回京的排场,自不是一般能比的,官员都去参加接风宴了,苏应容和柳蓼风尘仆仆赶回来,特被批了假回家休整。
苏应容歇不下来,马不停蹄送了折子到东宫去,当晚就收到了回信。
书童把折子递过去,“殿下把赵春生的名字划了,说此人乃信国公的女婿,信国公护短,弹劾他不宜操之过急,还需从长计议。”
苏应容一听就急了,他的折子里首先就是赵春生,此人堪称地方一霸,滥收苛捐杂税,强抢民女,无恶不作,他忍了几忍才到京城,未在越州发作。
现在看来原来是背后有靠山,难怪如此嚣张。
把他名字划了,怎么能成。
书童看出自家公子又准备惹事,忍不住开口劝道:“信国公睚眦必报,殿下也是怕您得罪了他,为了您的仕途考虑,您还是听话吧。”
话是这么说,苏应容本来就不是在意仕途的人,最后还是偷偷把赵春生的名字加到后面。
第二天上朝信国公被皇帝训斥,阴毒地看了眼苏应容,苏应容照单全收。
他行得正,坐得端,万不会被人捏了错处。
只是之后再送折子到裴嬴玄府上的时候,全被人打了回来。
“你又不听我的,我还多事作甚?”裴嬴玄原话如是说,苏应容还是坚持去送。
殿下生气归生气,他该哄人哄人,又不耽搁。
苏应容没太在意,放完假照常上吏部办事,却没在柳蓼的位置上看到熟悉的身影,疑惑问道:“柳兄今日告假吗?”
没等到同僚的回答,先被李尚书叫走,看人神情严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糊涂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柳蓼跑了,你跑不得,早些去自首,说不定陛下看在苏骆两家劳苦功高的份上,能饶你一命。”
甩给苏应容一份名册,桩桩件件全是柳蓼收受贿赂,何人在何官职上,收受了多少钱,全清楚明白。
苏应容对此一无所知,第一反应还是柳蓼被人诬陷,想替他辩驳,被李尚书先捂了嘴。
这种时候一句话都不能说错。
他知道苏应容要说什么,及时劝阻:“人证物证具在,由不得你不信。就算你未参与,也少不了牵连受罪。”
从屋里出来,苏应容感受到投在自己身上鄙夷的眼神,就知道估计消息已经传开了。
心里却全顾不上自己。
也不知道柳蓼发生了什么,他万不会是收受贿赂,畏罪潜逃之人,那便只能是受人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