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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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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嬴玄在宫里得知柳蓼死讯的时候,只是微微皱了下,然后再没有多余的反应,仿佛只是听到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事。

棋子而已,生死本不足他在意。

只是没想到他能为苏应容做到这一步,本是两全其美的交易,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上了船自然就不容轻易下去,船行之后便容不得回头是岸,非要中途下船,下场就只能是淹死在湖里。搞这一出,应容免不了要再伤心,裴嬴玄心下有些不爽。

他一向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掌控,柳蓼所为便是打乱了他的计划。显然柳蓼也知道死无对证,拦下了所有罪责之后干净利落地走了,于苏应容确是最好的,难为他人忍心丢下年幼的妹妹。

末了起身,往皇帝住处去,路上却遇到了裴元翊,笑着迎上他,从远处看还以为是什么兄友弟恭的画面。

“皇兄倒是越发草芥人命了。”他也听闻了柳蓼的下场,虽然他了解裴嬴玄的秉性,真看到他如此淡定还是忍不住嘲讽:“也是,皇兄边疆征战几年,见过多少人人命。”

裴嬴玄淡淡瞥他一眼,他平安回京,怕是这个弟弟最不高兴了,也火急火燎的地巡游回京,还怕人不清楚他的心思么。

也是父皇惯着,这才有恃无恐。

裴嬴玄不回他,裴元翊便自找话说,说起有趣的,一双丹凤眼笑得弯起,略带妖意。

“我在溧水见过苏应容呢,可真是个端方持重的公子,想来是不是参与贪污受贿此等事情的,皇兄可是要把人护好了。”

三皇子的生母是多年盛宠不衰的仪贵妃,仪贵妃生得妖艳美丽,动人心魄,三皇子眉眼间自然也有些生母的影子。

只是这副容貌便是他没什么坏心,就总让人看一眼就忌惮,更何况他满肚子坏水,恶意就差明晃晃的乖挂在脸上,文禹山那死老头私下跟裴嬴玄说他有奸臣之相,提醒裴嬴玄多注意,还以为他不知道呢。

只能说就算他不提醒,裴嬴玄也从未觉得他安过好心。

这点就不得不佩服裴嬴玄了,明明连骨子都是黑的,怎么就能让外人一眼看过去认为他是个为人端正的储君,就连最身边的苏应容,跟了他十几年,也对此深信不疑。

想来若是苏应容知晓,应该半个世界都要塌了。

那场面他光是想想就觉得有趣,期待得很。

“三弟也是远行初归,在府里好生休息才是,别整天搞些乱七八糟的小动作,我收拾着也麻烦。”

用苏应容激他,才真是触到了裴嬴玄的逆鳞。

直白揭穿了裴元翊的小动作,没给他留一点面子。

裴元翊一时尴尬在原地,以退为进,死死咬住后槽牙朝裴嬴玄见礼,“多谢皇兄教诲。”

难怪之前送到几位大人府上的礼物全原封不动退了回来,原来是裴嬴玄搞得鬼。

心中暗暗惊讶,裴嬴玄才回京不到一个月,收回势力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些。

目送着裴嬴玄离开,在原地默不作声一阵之后,神情猛地一松。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好歹坏得明明白白。

裴嬴玄刚进到皇帝书房,皇帝好像早等着他来,一进来就拿起案上的奏折往裴嬴玄脸上砸。

裴嬴玄没躲,奏折的棱砸到他眉骨上,留下一道红痕。

皇帝看他淡淡然的模样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是天子,天子之怒他竟然不怕,那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刑部你说闯就闯,人你说劫就劫,你究竟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儿臣不敢,只是骆家劳苦功高,若是伤了骆老爷子唯一的外孙,免得伤了忠臣之心,儿臣也是为了朝廷稳定着想。”

皇帝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冷哼一声,不屑道:“骆家早把苏应容逐出家门,到底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私心,你自己最清楚。”

“是啊皇兄,就算罪魁祸首柳蓼已经认罪,苏应容与他同行公事,至少也担个工作失职的罪责。”

裴元翊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进来之后先朝皇帝行礼,一言堵死了他能为苏应容开脱的地方。

父皇有几斤几两他最清楚了,他肯定说不过裴嬴玄,胡搅蛮缠到最后还是会遂了裴嬴玄的愿,把自己气个半死之后再去找他母妃舒心。

他既然回来了,自然不能让他好过。

皇帝本来不想轻易放过裴嬴玄,赞许地看了一眼裴元翊,然后顺坡而下,跟他一唱一和要治苏应容的罪。

“既如此,儿臣身为储君,又跟应容素来亲近,也担一个监管不力之责,愿代为受罪。”

眼见皇帝铁了心要处置苏应容,裴嬴玄端正跪着,主动请罪。

皇帝眼睛微眯着,打量裴嬴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能认罚?从他母后去世之后,他就再没服从过管教,他们之间本就稀薄的父子之情也早就消耗殆尽,现在竟然轻易就退步了,一时搞不清楚他又有什么打算。

裴元翊却看得清楚,这是要用苦肉计了。

他皇兄为了苏应容可真是下得去本,不由感叹他赶到药铺拦下柳蓼走的那一趟,去得可真值。

彼时柳蓼已经要带着妹妹逃跑了,他也没做什么,只是让人将苏应容在刑部的凄惨处境说给他听。

但若是柳蓼自己不去找苏应容,他也会直接把人绑了不让人跑就是了。

明明跟他说了,只要把裴嬴玄所为全坦白给苏应容就好了,他自会保他和他妹妹无事,只是柳蓼不信他,偏偏选一条死路。

若是柳蓼无事,裴嬴玄应当是不用做到这一步的。他的目的已然达成,大闹了刑部之后,现在谁不知道苏应容和他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只看苏应容愿不愿意上他那条船。

但是柳蓼已死,苏应容那个人又向来重感情,要将他彻底拉过来自然要再下一剂猛药。

裴元翊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能让裴嬴玄吃苦头,何乐而不为呢?

“父皇,皇兄此言也不无道理。”附和道。

皇帝眉头微挑,思量一番,既然翊儿都这么说了……下令道:“来人,储君行为无状,有失为天天下表率,赐杖责。”

本来裴元翊本来是留着准备看他笑话的,偌大的宫殿却听见棍棒砸上皮肉的闷声,裴嬴玄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父皇对裴嬴玄尤其看不顺眼,自然不可能手软,那只能是他太能忍了,顿时也觉得无趣。

裴嬴玄的人生一定很无聊吧,不是装着就是忍着,何时看到他感情外泄过?

等裴嬴玄身边的人扶着他出来,永远挺拔的身姿此时却微微弓着,才走出宫门,两步忍不住咳嗽,用袖子掩住口唇,手再放下的时候银白色的外袍染了血迹,一丝还残留在下唇上。

“殿下,您没事吧!”裴嬴玄身边的人看到那抹刺眼的红,惊吓出声。

裴嬴玄却低着头摆了摆手,示意他无事,不再多言。

父皇满意了,自然不会再为难应容,这关倒不难过。反而他的好弟弟,比较难搞,上蹿下跳,烦不胜烦。

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朝下面的人吩咐:“让她行动吧。”

那人低头应是,将裴嬴玄扶上马车,又听裴嬴玄问起苏应容的事,恭敬回道:“苏姑娘一直亲自照顾着苏公子,一连三天不眠不休,从不假手于人,昨日苏公子才醒来。”

本是好事,裴嬴玄手指在马车窗沿轻点,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半晌才揉了揉微蹙的眉头。

“让人再去苏应容和苏挽矜坠崖的地方查一查,有没有什么异样。”

苏挽矜之前也谨慎,却没有如今这么惶惶不可终日,反而显得奇怪。

苏应容是从苏挽矜口中得知柳蓼身死的消息的,苏挽矜看他整日郁结于心,担心苏应容得知此噩耗之后接受不了,瞒肯定是瞒不住,既如此,还不如她主动告知。

果然苏应容也如她所想,但又有不同。

她以为哥会是接受不了朋友的死讯而难过,为柳蓼不平,但苏应容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好像他早知道柳蓼不是无辜的。

这样的话,那就更好了,苏挽矜上前帮苏应容顺气。

情绪大起大落伤身,这几天过去可得好生将养。

“柳蓼若是罪有应得,本是他自己的选择。”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无论是谁。

苏应容心里很乱,明明前一天才跟他说着“人都是自私的,首先为自己考虑的”柳蓼,今天就自杀了。

还一力拦下了所有罪责。

又听东宫有人通传太子殿下回来了,一时着急匆忙蹬了鞋子就冲出去,想来殿下在宫中应该知道些内情。

苏挽矜拦不住他,又担心他着凉,忙招呼人拿斗篷来追上去。

苏应容匆忙跑到门口的时候,看到裴嬴玄被人扶着从马车艰难下来,又眼尖看见了他袖口的血迹,一时愣住。

嘴里呢喃着:“殿下……”心里是更大的慌张。

他受伤了?殿下又因为他受伤了?

一直到裴嬴玄走到他眼前都没有反应过来。

“没事了,应容,都没事了。”

裴嬴玄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了,轻轻搭在苏应容肩上。

苏应容猛地被他身上的气息包裹,斗篷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余温,莫名让人感到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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