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团建后半段，林乐桃明显兴致缺缺。
论谁也不想在团建时得知自己要准备出差的消息，虽然入职六年多，可林乐桃完全没有出差的经历。她这个工作朝九晚五，由于常年写材料，也不需要跟其他部门的同事过多打交道，算是难得清闲的工作了。
眼下这个季节，颐都的温度应该刚刚好，林乐桃在刷朋友动态时，看到不少携家带口去那边度假的。
然而顾序川就像是随口一提，直到第二天下午也没找她说出差进一步的行程。
大半天过去，林乐桃心里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处理工作都有些毛毛躁躁，终于，在快下班的时候，她瞅着四下无人注意，在顾序川办公室门口不住探头探脑。
“鬼鬼祟祟，干什么呢？”很快，对方就发现她的行迹，从一叠纸质文件中抬起头来，睨向门框边缘露出的一个脑袋顶。
见被捉到人，林乐桃讪讪笑着蹭到门口，“不是说我下周要出差吗，我提前过来问问看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她瞧着那人脸色略有不悦，但那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不自在的表情就顷刻消弭，“昨天怎么不问？”
林乐桃有些心虚，“不是不想打扰领导休息么……”
昨天团建结束后大家也没再回去工作，她自是不想用这个时间跟顾序川讲话。
谁料顾序川紧逼不舍，“那今天早上呢？上午呢？”
“我的错，顾总。”林乐桃双手举起投降，一脸认栽，“错在我行动不积极，态度不端正，没有及时找领导了解工作详细内容，简直是思想大滑坡。”
“行了行了，别一天到晚耍贫。”顾序川斜她一眼，用笔尖指指大门口，“把门关上。”
“……啊？”林乐桃心头一梗。
“啊什么啊？”顾序川兀自重复道，随后流畅的唇线往上一勾，“难不成要敞着门说咱们两个的事儿？”
闻此，林乐桃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关上办公室的门，站得离对方的办公桌老远，低着脑袋准备接受甲方的指示。
“去颐都不是为了让你去陪着那些市领导验收项目。”见她关上门，顾序川的神色这才显露出几分正经，沉声说道：“是为了陪陪我奶奶。”
“啊？”林乐桃讶异道：“怎么这么突然……”
她随后想起最开始安娜的话，想必是顾序川的爷爷在医院重病缠身，老人需要个陪着说话的，缓解难捱的日子。
“我奶奶因为身体原因，这几年一直在颐都住着，这一阵赶上爷爷住院，她一个人太孤单，所以我就借着这次出差的机会，让你去陪陪她。”
林乐桃犹豫道：“可是我对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呀……”
“我从小是奶奶带大的，她应该很高兴看到我找了女朋友。”顾序川对她的话语不置可否，“再说，不过呆上一星期而已，又不是呆上一个月，我相信你完全有能力应付，回去再认真背背协议附件，可别说错了。”
“绝对不会说错的！”林乐桃向他保证着，“请顾总对我的业务能力放心，我以我的人格发誓，我绝对不会让奶奶看出一丝破绽，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您尽管扣我工资！”
“扣你工资？”顾序川一声嗤笑，悠然地向椅背靠去，“你还是好好读读协议吧，若是违约，你的工资可能都不太够。”
林乐桃在心底暗“嘶”一声，又露出营业式笑容，同顾序川打着哈哈。
行，只要不是出差工作，那么一切好说。
“为了配合我的行程，你会比其他同事早走一些，航班比他们略早，到时候就等航班信息吧。”顾序川说道：“到颐都后我们会直接去见老人家，和她一起吃午餐。”
话音方落，林乐桃便敏感地捕捉到另外一方面，“那住宿的话……”
“我会给你安排好的。”顾序川直视她的眼睛，态度如同以往。
“但是我们如果不和其他同事住在一起的话，到时候——”
“啊，根据我们公司员工住宿费标准，普通员工在颐都出差，一晚有高过一千块吗？”顾序川佯装记不清文件要求，明知故问，不等对方答话，他慢条斯理道：“一千块一宿的酒店，华盛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出差要住那种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集团明天就要倒闭了。”
他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实属欠揍，林乐桃咬咬下唇，暗暗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难以捉摸，更是难以应对。
·
航班公司那边传来的订票信息显示的是头等舱。
林乐桃在看到短信后，不由瞪大眼睛，随后急急忙忙地闯入男人的办公室。
今天天色不算太好，外面还下着雨，办公室里没开灯，房间里一时显得有些乌突，顾序川坐在一小片阴翳下，闻声向林乐桃的方向望来。
“怎么了？”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顾序川的声线低沉柔和，很是悦耳。
“我的舱位超标了。”女孩关上门后，一脸谨慎地说道，她脸上的神情明显呈担忧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而不是像顾序川所期盼的那样。
像是一颗小石子掉入湖泊，平静的湖面泛起丝丝涟漪，顾序川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继续办公，头也不抬地说道：“借我的光，你的标准可以稍稍往上抬抬。”
“如果年末审计那边来的话……”
顾序川打断她的话，语气略有不耐，“一张头等舱的票钱，我自己还是出得起的。”
林乐桃顿时熄火，目光有些错愕。
“怎么？”男人的目光摄人，“再怎么说，一同去见家里人，如果分别坐不同级别的舱位，是不是显得太过小气？”
“可是……你分明给我钱了……”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红了好几个度，“我可以自己付……”
“不是一回事。”男人的袖扣泛着莹润的光泽，在一片阴沉的环境中分外明显，少顷，顾序川抿了下嘴唇，伸手调亮天花板的灯光，彼此的面容瞬间变得清晰可见，脸上的表情也皆是无处遁形，“我只是单纯想让你跟我一起出发而已。”
“我、我知道了……”林乐桃结结巴巴地答应着，办公室内倏然变亮，继而映入自己视线中的景象令她有些无措，男人直直投来的目光就像是一张网，将她牢牢束缚住，“那我们到时候机场见……”
她声如蚊蚋，相比对方那从容不迫的姿态，林乐桃紧张得心口怦怦跳，说完话便匆匆逃离顾序川的视线。
刚才的气氛实在是太怪异了。林乐桃坐回座位上，想起方才顾序川的话语，手指不由绞在一起，指甲无意识地在指腹边缘磨来磨去。
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林乐桃拿起自己先前泡好的花茶，双手捧着小口啜饮。她喝的速度很慢，没喝几口便陷入发呆模式，直至别的同事管自己借文具，她才冷不丁地回过神来。
所幸接下来忙碌的工作将她心中的异样迅速冲淡，虽说不用出公差，但是林乐桃还是做了不少前期准备工作，甚至要陪着顾序川一同出席大大小小的会议。
会议内容跟颐都的开发项目相关，这种海岛若是想建度假村或者楼盘简直太过容易，颐都大片大片的地段都处于尚未完全开发的阶段，在很多同行眼中几乎称得上是一只肥羊。大多时间她都在和顾序川一起听底下的人汇报，听得懂的她便认真听听，实在太过专业繁复的便也算了，她踏踏实实录音做好会议纪要就行。
一来二去，她竟跟着认识了不少人，这几天见过的员工都快抵上前六年所见的了。
这样重复的工作直至去颐都的前一天。
当林乐桃从屏幕后头直起腰来，夜幕早就降临整个巍城。
好在她这几天一直有一搭无一搭地收拾行李，若要真赶在最后一天收拾，恐怕来都来不及。
想到可以去外地散散心，度一次带薪假，林乐桃整个人的心情都洋溢起来。巍城眼下还有些寒凉，能去温度宜人的颐都一周，论谁听起来都是美事一桩。她这几天火速下单好几条适合度假的衣服，甚至还有遮阳草帽，一切就等着顾序川一声令下，随时拎包出发。
她双手握拳做动感超人状，直举天花板，随后美滋滋地收回，正准备收拾东西时，只听后面凉凉道：
“你在干什么？”
林乐桃猛然回头，自己被吓得不轻，见是顾序川靠着门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继而舒一口气，“吓死我了……顾总，您怎么还没走？”
“刚开完会出来就看到有的人在这里手舞足蹈地跳大神，”顾序川的声音显得略微嫌弃，“若不是我心理素质好，怕是早就要叫120了。”
“什么跳大神啊，动感超人知不知道？”手头的任务都完成了，林乐桃的心情甚好，此时整个人颇为放松，还有闲心跟对方调侃两句，随后她话锋一转，“不跟您说了，我要赶紧回家，行李还差一点没收拾完。”
那人心情看上去同样不错，听罢后点点头，“明早机场见。”
“哎，这居然是我第一次出差！”林乐桃将小包挎起，自言自语着，“得亏不是什么山沟沟，要不然我真的会留下阴影……”
顾序川准备进入办公室的动作一滞，“你第一次出差？”
没想到自己的自言自语会被听去，林乐桃面露迟疑，随即痛痛快快承认，“是的，以前因为写材料的关系，都没怎么出过办公室，再加上我本身不喜欢到处走动，所以才选择文职部门。”
对方短促地笑过，“既然你这么说，那这次我岂不是要好好款待你，避免你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林乐桃有些尴尬地摆摆手，“不必了，只是陪奶奶而已，用不着多么大动干戈。”
“开玩笑的，”顾序川双手抄着裤口袋，“已经都把你安排在紫金山庄了，放眼望去整个颐都，应该也找不出几家比这更好的住宿环境了吧？”
他口中的“紫金山庄”是颐都赫赫有名的山海一体式休闲度假酒店，当年靠着国内爆火的综艺节目提升了不小的知名度，这里山海环绕，淡季的房价已然价格不菲，待旺季时，有的房型更是能飙到六位数。
“啊？”林乐桃的眼睛瞪得溜圆，震惊十足，她不是没看过这座度假酒店的房价，简直令人咋舌，“顾总……这也有点太过‘大动’了吧。”
“没办法，自家开的。”顾序川淡淡道：“我爷爷奶奶常年住在那儿，就是想给你安排别的地方，也不太方便。”
他的话语像是一把利剑，挑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
林乐桃克制好几秒才忍住没当场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随即敷衍着“呵呵”笑过几声，心里将万恶的资本家骂上千百来遍。
“所以见到我奶奶以后你得认真点，”顾序川朝她咧咧嘴，“可别以为她有多好糊弄。”
“该说不该说，我这也算出公差了，回头报考勤领补贴时别忘了算上我这一份。”林乐桃表情忿忿，想到明日不知还有什么难题等着自己，脸上就不自觉地多上一层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