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老夫人脸色的确很不好,仿佛见鬼了一般有些煞白。
不说她的心腹顾妈妈瞠目结舌,就是哭的要把眼珠都要掉下来的柳姨娘也没了声音。
“你、你说什么!”老夫人从牙齿缝隙里挤出这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她知道大孙女请家法教训了弟妹时已经完全不可置信,待得知她竟然还把两人及婢女所言书写下来并让人画押后,当时有一瞬间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交代情况,当场画押,留作证供,这是官场上衙门里的男人才会做的事情。
大丫头怎能知道这样的做法、又怎能把那兄妹二人和婢女哄得心甘情愿画押?
简直不可思议!
可只要她能把人摁死在侯府后院,再不可思议也无碍。
谁知!
她竟然事先做了防备,将那些东西全部交去了张府。
她不仅把性命攥回了自己手里,还将侯府的颜面也捏紧了。
“我说了什么,祖母耳聪目明不是都听见了吗?”小白不阴不阳地回怼。
“你、你你你你——”老夫人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放肆,你简直无法无天、你——”
小白笑眯眯:“所以,祖母是想如何?”
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不仅不能如何,甚至还得处处小心。张府作为元后母族,比起贵妃母族低调内敛许多,可那还健在的两位太傅却根本不容小觑,所以,储君之位就算摇摇欲坠也还没被废,依旧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御史弹劾还要上奏,太傅要弹劾却只要直接进宫找皇上这个学生即可。
老夫人狠狠吐出一口浊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老侯爷打了败仗后侯府衰落,她又是出自商贾之家,侯府这几年才慢慢恢复元气,她可不能再出一丝岔子。
但纵使如此,她也不想被一个孙辈拿捏。
“你赶紧着人把那两人追回来,”老夫人铁青着脸沉声吩咐顾嬷嬷,“还有,今日谁把那两人放出去的,直接杖毙!”
小白“啧啧”两声,朝她伸出大拇指:“祖母,够狠!你也不怕传出风声去,别人会说我们侯府不积阴德,会影响父亲仕途?”
老夫人铁青着脸盯着她,没说话。
知道东西有可能会送入侯府,柳姨娘也不跪地上摸眼泪了。
既然威胁无用,她得赶紧出去想好对策。
“慢着,柳姨娘,”小白错身直接挡住要退出去的柳姨娘,“我四年的月例,应该清点一下了给我了吧?你管着府中中馈,我这个嫡出大姑娘却四年都没有拿到月例,你却不闻不问,看来,你管得并不仔细啊。
嫡出大姑娘的份例都能克扣,那府中采买不是到处都是错漏了,柳姨娘啊,你能力堪忧啊。
祖母,既然一个妾室都能管中馈,那我父亲的妾室又不止她一个,换个人管管呗!”
柳姨娘一脸无辜又委屈:“大姑娘,妾身冤枉,老夫人求您为我做主啊!”
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老夫人却崩着脸皮不说话。
小白清楚,她在等顾嬷嬷追人结果,只要把东西截住了,别说四年月例要不回来,还有性命之忧。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
小白和老夫人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突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顾嬷嬷先进门。
她脸色白得吓人,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小白定睛看去,才发现她身后跟着陌生人。
赵嬷嬷她认识,换了一身精干短打的梨花她也认识,后面那个通身气派的老嬷嬷她却不认识。
但她很快认识了。
老嬷嬷给老夫人行礼,说了此行缘由。
“……老奴夫家姓杨,给老夫人请安了。我们大夫人说了,大姑娘的回礼她很喜欢。”
“还有,这个叫梨花的姑娘她很是合眼缘,听说她并不是侯府下人,就签了契让她入侯府女侍卫队当差,但这姑娘说要跟着大姑娘,所以我们大夫人就笑着打趣,先让她来侯府当差,等大姑娘加入东宫,就跟着去东宫吧。”
“当然,吃穿嚼用和月例,自有我们张府来出,老夫人不必担心。”
“若是这赵侍卫有什么不妥当的,也自管来通报我们张府,必定会好好调教的……”
小白又惊又喜。
转头再看老夫人,一脸震惊。
“杨嬷嬷,您看,我祖母都高兴坏了,”小白一脸开心的模样,差点把老夫人气得直接见阎王。
顾嬷嬷赶紧过去给老夫人拍胸口顺气。
老夫人却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大姑娘的回礼她很喜欢”,那是说东西果然送进去了!
“签了契让她入侯府女侍卫队当差”,那就是根本动不得那村姑一个头发!
老夫人有好一阵脑袋里嗡嗡作响。
过了许久,她才强撑出一个笑容:“杨嬷嬷,替老身谢谢你们大夫人对我们竹儿的关怀,这丫头毛毛躁躁,也不管什么粗糙玩意,就往长辈哪里送,请你们大夫人莫要在意。”
杨嬷嬷笑着福身,却没有接话。
那东西,真送过去了!
老夫人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却见杨嬷嬷又笑着拿出一张帖子:“下月初三是我们二姑娘生辰,她说许久未见贵府大姑娘了,所以让老奴专门送来帖子,请大姑娘一定过来聚一聚。”
老夫人一句“竹儿大病初愈不宜出门”还在喉咙口,却见孙女已经眼疾手快的接过并感谢了。
她更是气得手指都开始发抖。
可纵使如此,老夫人不仅得看着孙女开开心心让杨妈妈代问侯小寿星、说她一定准时参加寿宴,还得打赏后让顾嬷嬷亲自将人送到二门。
那张府的老婆子笑得真是碍眼,甚至恐怕整个张府都知道了侯府内宅事端。
到时候,侯府既丧礼之后,百姓又有了新的谈资。
老夫人只觉一辈子都没这么怄气过!
一下子心肝脾肺肾都在颤抖。
“都散了吧,”老夫人揉着太阳穴。
待会的找大夫扎两针,否则,脑袋都得疼得裂开。
“祖母?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小白这下胸有成竹,“还我四年月例,还有,惩治账房和换个姨娘掌管中馈,你可莫要忘了!”
刚才还躲在一旁的柳姨娘立刻又要开始抹眼泪。
谁知,这次老夫人却很是当机立断:“秀禾,你虽然平日里事情多,但手底下有人不老实也该盯紧些,大丫头几年没拿到月例,你也太疏忽了,下次可断不可如此。”
小白挑眉:“祖母,账房克扣我一个嫡出大姑娘的月例,柳姨娘如何会不知,就算她真不知,也要追究她一个管理不当的罪责,如此揭过,知道的说我们侯府对一个下人也很宽容,不知道以为侯府真是那等没规矩的人家呢!”
柳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惶恐,她紧紧盯着自己的亲姑母,今日两件事都对她不利,真担心她的中馈大权就此旁落。
老夫人愠怒:“你一个姑娘家,柳姨娘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怎得如此不依不饶?”
小白摊手:“梨花,去看看杨嬷嬷有没有走远……”
梨花应声就要抬脚。
老夫人咬牙切齿:“账房管事扣月例半年……”
小白朝梨花摇头,梨花转身就要走。
老夫人脸色涨红:“你待如何?”
小白一脸无辜:“祖母,柳姨娘忙了也许多年了,也该其他姨娘来忙碌一下了,再者,你刚才要把放梨花出门的婆子杖毙呢,雷厉风行又规矩严明的样子,这才是一府老太君的样子呢!”
柳姨娘用恶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小白。
小白只当不见,笑眯眯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眼神阴沉看着完全大变样的大孙女,缓缓摇头:“大丫头,做人不能太过。”
小白也摇头:“你们初一,我十五,再说,我不过只是要杖毙一个狗奴才,而祖母你却能对亲孙女下毒手,我远远不及你们。”
说着,她看向梨花腰间的制式佩刀:“梨花,这刀好像很不错。”
梨花点头,还拿起腰间木牌:“姑娘,俺排在张府女侍卫队丙字三号,杨嬷嬷说,俺有事可以凭着木牌子随时去张府,就和赵嬷嬷身上随时能出府的木牌一样。”
老夫人眼角跳了跳,却还是不松口,她声音冰冷:“一个丫头,再能耐能抵得过一群侍卫?”
小白也寸土不让:“梨花一个无依无靠的村姑,以前悄无声息死在侯府无人知晓,可现在她是张府女侍卫,侯府弄死张府之人,难道不该给一门两帝师的张府一个合理的交代?祖母,父亲仕途和侯府名声是金贵的瓷器,你精心护了这许多年,何必让孙女这一只不起眼的小老鼠,就毁了这金贵的瓷瓶呢?你再仔细掂量掂量?”
老夫人暗中握紧拳头。
她不能退让,但今日显然她不得不退让了。
为了一个账房里的奴才,冒着被帝师弹劾的风险,代价太大。
“账房管事一事,我应你便是,”老夫人有了决定,心中长长叹气。
“姑母——”柳姨娘听见心腹要被杖毙,冷不丁尖叫起来,“不可以!”
老夫人一改往日忍耐,嫌恶地瞧了她一眼,并不理睬,只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大孙女:“你该满意了!”
满意?
嫁妆呢?原身娘亲的死因呢?亲弟弟如此冷漠的态度呢?
永远不可能满意!
“祖母,还有中馈大权转交一事呢,”小白没打算放过。
“白清竹!”老夫人怒目圆瞪,原本还算克制的情绪直接外露,“你适可而止!”
“祖母,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这一步?”小白还是寸步不让,“我还没死就设灵堂,故意离间我和亲弟弟感情,让庶妹屡次顶撞我这个嫡姐,祖母,你之前怎么没让柳氏适可而止?”
老夫人一噎,却很快冷笑:“大丫头,你是在教训我?”
小白也冷笑:“祖母,我还想留着力气找回母亲的嫁妆呢,没力气教训旁人。你不想让中馈大权交给旁人也可以,那就让柳氏把我母亲的嫁妆单子和我一一核对,两者,祖母选其一。”
一听见“嫁妆”两字,老夫人和柳姨娘同时一愣。
柳姨娘是震惊,老夫人则是眼神突然闪烁起来。
“小丫头,你翅膀硬了,敢顶撞祖母?”老夫人脸色隐隐有些狰狞。
“梨花,拔刀,”小白也沉了脸,“去追杨嬷嬷,一路上谁敢阻拦,直接砍死!”
“好勒,姑娘!”梨花“哐当”一下拔出佩刀,拔腿就要往外冲。
“行!”老夫人牙齿咬得咯咯响,“我答应你!”
“噗通!”柳姨娘彻底软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