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秘密基地
快到黄昏的时候，柚羽和太一两人一起回来了。尽管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从他们的神情和柚羽仍然有些红肿的眼眶来看，似乎已经好好聊过了。
柚羽一回来便进到房间去，把眼镜摘下来，头发也绑回平日的双马尾。爷爷他们看到她的转变也没有什么反应，但之后好像悄悄地对着沙苗的照片说了很多话。
吃过晚饭后，柚羽就拉着太一出去了。而刚帮爷爷办完事的阿丈回到和室，看到了未羽乐站在窗边发呆。晚风从窗外吹进室内，她的头发正随风飘动。
一个同样是紫发绿瞳的小女孩的身影和眼前的少女重迭，彷佛现在并不是在海滨小镇，而是当年那两个相连的狭窄的露台。周边隐约传出车子在大马路上驶过的声音，还有楼下交通灯的滴答滴答声。
「还是没有变呢，你这个站在窗边吹风的习惯。」听到阿丈的声音，未羽乐转头看向旁边，脸上写着大大的”不安”。她的表情跟四岁时的她相同，阿丈的神情也是如此。
「从结果来看，这次的做法应该是可以的。但说到底，我只是把结抛给太一而已。真是失格的姐姐呢……」虽然阿丈看起来不是这样想，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五年前的冒险，有很多地方我都处理得不够好。但这是现在的我，在过去这么久的时间再去想的；更何况，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出更好的方法……」
「做得不够好又如何？」
阿丈很清楚未羽乐的性格，这时候说什么「你已经做得很好」是没用的。所以他才以自己的方式，给出了另一个思考角度。「不管怎样，我们都会在事后发现能做得更好的地方；因为我们已经知道结果，也在不断地成这长。但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想到的那刻尝试付绪行动。」
未羽乐的头向左侧微微倾斜，表情明显放松下来；和那天被吓得跑回房子的小女孩不同，现在的她脸上笑靥如花，主动向面前的男生伸出右手。
「阿丈，你还记得吗？我们相遇的那一天……」
「准确来说那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是我们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对话吧。那时的我看到你一直盯着外面的街道发呆，真的很害怕你会掉下去呢。」
「是阿丈你担心过度了啦，那时候的我甚至要踮起脚才能看到外面。不过那种隔了一个水泥墙，看到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的感觉，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她把见光停留在身旁那个始终如一的少年，藏起那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嘛，虽然后来有一半理由是因为能和阿丈聊天，这点就不说了～』
「我第一次看到柚羽的时候，感觉和你完全是相反的存在。但其实，她和你很像呢。」
「毕竟我们都是『被寄放在祖父母家』长大的孩子，所以无论知道他们多疼爱自己，还是会害怕被抛弃。」
「但我相信，无论是现在的你还是她，都找到能让你们安心的理由了。」
「阿丈，你和妈妈做了个约定对吧？谢谢你，直到现在仍然坚守着这个约定。」
「你也知道，答应过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更何况，那也是我自己想做的事。」
「那我能再增加一个约定吗？」
「当然。」
「在我们考上了大学那天……」在两人拉下勾勾的时候，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在光丘的时光。不过和那时相比，他们早就已经改变许多；不变的是，那份信任和羁绊。
两把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将他们从自己的小世界中拉回来。未羽乐看到来者后，惊喜地跑向他们。
在另一边，太一在柚羽的带领下来到了小山丘。在树林中穿梭，最后映入他们眼前的，是一个个小光点在树林中的画面。
抬头望去，是漫天星辰。两种不同的光点交融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延伸至草地上。
这是在大城市中长大的太一没什么机会看到的景象，却让他不禁想起了那时在数码世界的日子。他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过了良久才开声说话，「这就是你说的秘密基地吗？」
「嗯，在这里能看到萤火虫，很漂亮吧？」柚羽得意洋洋地笑着，应该是连当地人也只有少部分人会知道的地方。然而这份笑容却不知不觉间添上了一丝惆怅。「这里是爸爸妈妈以前的秘密基地。我小的时候，妈妈偷偷告诉我的……」
「真是可笑对吧？我明明连妈妈的声音都记不起，这件事倒是记得一清二楚。」脸上带着的是自嘲的笑容，但声音里悄悄带上了隐约的鼻音。在一个不自然的停顿后，嘴唇也不禁开始颤抖，「另外的就是最后一次和妈妈约好要一起去看花火的事。抱歉，其实我没办法去花火大会……」
「那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太一不打算强迫她，也没有选择追问下去。他轻揉了女孩的头发，刻意转换了话题，「伯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开朗活泼，却意外胆小的人，还是爸爸最重要的人。」
「是个纤细敏感，却意外大胆的人，还是我最重要的人。」
明明是在回忆同一个人，柚羽和爸爸给出的答案却是截然不同。但他们的眼神，又是同样地充满怀念。
「沙苗她明明怕高怕黑又怕水，还动不动就会哭出来；但她总是能果断地做出些大胆的决定，拉着周围的人一起前进。」
爸爸看着照片里的身影，满眼都是思念和爱意。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偶尔想起已经过身的妻子时，眼眶还是会忍不住湿润起来。而妈妈总是会在这种时候静静地坐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回牵着身旁人的手，带着哭腔用开玩笑的语气来缓和伤感的气氛。「很贪心这点倒是和夕实很像呢。」
小情侣离开树林后，在小镇的街道上慢步。聊起了柚羽小时候在这里发生过大大小小的事情，找寻着回忆中的地方。突然间，柚羽的手机发出一连串的通知声。
因为二人世界的时光被打断，她有些不高兴地打开手机查看。但当她阅读内容后，嘴角露出了戏谑的笑容。「诶～光子郎还真是怂呢。」
「怎么了？我记得他这几天好像……」太一见她突然提起光子郎的事，不禁感到疑惑。不过在柚羽开口解释前，他就察觉到发生什么事了。「啊，是美美的事。」
「他和美美今天好像要一起去哪里逛，那家伙因为喝太多乌龙茶，老是跑厕所。所以呢，被抛在厕所门口的“公主殿下”现在就发讯息来跟我们抱怨了～」
尽管柚羽的语气和话语像是在观戏，但从她的神情来看，明显是在替自己的两位好友操心。太一也看出了这点，语气中也带了些可惜。「他一紧张就开始喝乌龙茶的习惯真是改不了，希望他能好好哄回我们的“公主殿下”呢～」
柚羽拿着手机不停地输入什么，太一见状也拿出手机，给自己那沉迷计算机的兄弟发信息。明明约会被打断了，但谁都没有一丝不悦，只是默默等待对方结束。而在过程中，谁都没有松开那只紧牵着的手。
两人牵着手慢步回家，街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柚羽突然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装作漫不经心地喊了身旁人一声，「吶，太一。」
「怎么了？」对方转头望向她，但她依然保持同样的姿势。柚羽深呼了一口气，加紧了牵手的力道。「来年我们一起去花火大会吧。」
太一现在知道了，她看的并不是银河，而是烟火升到空中时灿放的位置。他也把她的手牵得更紧，认真地用短短几个字做出回应。
「嗯，一起去吧。」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彷佛只要他们一直牵着对方的手，就能一直肩并肩走下去。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这将会是他们整个年少时期做的最后一个约定。仅仅是再过了一个盛夏，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