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二
从苏记出来，太阳正中头顶，华歆下巴微抬，仰着脸，娇声道：“我还想去看看别的。”阳光照在她娇俏的小脸上，愈发清丽明媚。
沈约黑沉的眸子里落着温润的光：“好。”
华歆笑得更深了些，抬脚“噔噔”往边上的布庄去，脚下都是抑制不住地欣喜。
三十来岁的老板娘热情又大方，一身紫色衣衫，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眼睑堆着笑容道：“贵客里面请。”
一进门就见店内陈放着各色布匹，古色古香，店内装得富丽堂皇。老板娘上下打量着华歆，见她年纪轻轻，不像是经常出来采买的人，便拿了匹布料过来道：“夫人看看，这是最新到的料子，做成散花裙可好看了。”
以前，华歆也经常出门逛街，知道店老板常常夸大其词，甚至最先拿出来的都是不大好卖的，积压在那的库存，她瞧着上面的花样道：“这花样都过时了吧。”
老板娘见华歆是个识货的，讪笑着圆场：“这花样虽说不是最时新的，但是夫人这通身气派，穿在身上也定然好看。容貌好的人，那披着草皮也好看！”又吩咐店里的伙计赶紧泡茶！
华歆走了几步，瞧着柜台上一匹黄色绸缎道：“这匹拿来我瞧瞧。”
老板娘动作也快，赶紧取过来：“夫人真是好眼光，这料子配夫人真是绝了。”顾客上门，一个劲地夸总没错。
华歆本就长得如花似玉，不管什么颜色的料子拿来比对，都是光彩夺目，倒也不是老板娘昧着良心硬夸。
她虽对着华歆说话，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沈约，堆着脂粉的脸上还会腾起一丝红晕。灰色的眼睛里，噙着一汪春水..
等伙计泡好茶后，老板娘亲自端到沈约跟前，含羞道：“公子..喝茶..”
沈约一动不动，冷凝的眸子扫向老板娘，目光里带着一丝冷冽。
老板娘望着他漆黑的眸子，吓得手心一哆嗦，慌忙将茶盏搁在桌上。
望着琳琅满目的腰带，华歆挑了一条软烟罗。
老板娘也不知道什么凑过来的，泛红的脸上好奇道：“那郎君是夫人的正经相公吗？”
华歆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见她说的是沈约，又瞧见她眸子里两泓春水，笑道：“老板娘觉得呢？”
老板娘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她知晓有些女子爱巴结有钱有势的男子，上赶着给人家当外室，不要名分的比比皆是。
常来店里光顾的就不少！
何况，那些婚后还能陪着正室夫人出来逛街的又有几个，陪在身边的基本上都是外室！
她瞧着沈约俊秀的脸庞，想着若是能跟这样的美郎君在一起，什么名分不名分的，她倒贴钱都愿意！
不过，外室就是外室。
她颇有些心疼地瞧了华歆一眼，提醒道：“小心些..”
华歆又拿了条羽纱腰带，懵懵道：“小心什么？”
老板娘道：“你还年轻不知事，当外室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若是家里大房知晓，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昨儿我们店就有一位相公带着他的外宅前来买衣料，谁能想到和大房夫人碰个正着。那家伙，头发薅得，脸面都不要了，差点把我们店都给砸了，啧啧啧..。”
华歆手心顿住，听得云里雾里，看着老板娘脸上唏嘘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老板娘把她当外宅了，忍不住笑道：“说的也是，是要小心些。”
老板娘疑惑的望着她：“夫人还笑得出来，可千万别被大房夫人看见了，若是真碰见了，就躲远点，毕竟咱们容易理亏。”
倒不是她心疼外室，而是华歆雪肤花貌的小脸，若是被挠花，实在是太可惜。
华歆望着老板娘热心肠的样子，将方才的两条腰带拿过去结账道：“老板娘，你真是个好人。”
老板娘接过去，一边帮她包着，一边叮嘱道：“千万小心些，这么好看的小娘子，可不能被抓花了脸。”又拿了条青色的腰带，脸色红道：“这条腰带，就送给那位公子了。”
华歆瞧瞧沈约，见他面无表情，笑道：“好啊，多谢老板娘。”
直到出门时，老板娘还依依不舍地盯着沈约道：“公子，常来哈！”
太阳光下，沈约脸色深沉，眼尾是藏不住的冷意，他好像被人轻薄了。
华歆笑得直不起腰来：“那老板娘好像看上你了，还送了你一条腰带。”
沈约面色沉得骇人，继续向前走去，周身上下冒着寒气。
华歆跟上道：“喂，走这么快干吗，有老虎追你呀？”
酒楼里，华歆和沈约正准备上楼，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是你们。”
华歆抬头见是邱宴，颇有些惊讶，他身后还跟着一名面生的女子。
邱宴道：“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沈约沉着嗓音道：“来这里自然是吃饭了。”
见沈约话语很是生硬，华歆换上笑脸道：“姐夫想必也是来吃饭的。”
邱宴眉宇间轻松了些：“我们方才已经吃过了。”
华歆点头，瞧着他身后的女子，穿着一件素色长裙，皙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恭恭敬敬地站在边上。
她讪讪道：“要不要上来坐会？”
邱宴道：“我们还有事，改天。”临走的时候，他想起什么：“上次嫣儿的事，多谢华夫人。”
华歆抿唇道：“姐夫客气了。”
等两人走后，华歆望着沈约道：“他们也是出来逛街的吗？”
沈约道：“没见他手上拿着房契吗？”
华歆边走边道：“拿房契做什么？”
沈约也不吱声，只往前走去。
到了雅间，二人面对面坐着。店小二拿着菜单过来，华歆点了几样爱吃的，又递给沈约，沈约也点了几样，店小二这才恭敬地退出去。
方才逛了好一会，华歆着实有些累了，脚也有些酸，靠着椅背上吐着气。“姐夫手上拿着房契，难道是要置办外宅吗？”
家中一房，外面一房？
沈约面色稍沉：“他手上拿着的是店铺房契。”
华歆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方才看也未看邱公子，怎么知道他手上拿的是店铺房契？”
沈约背靠在椅上，神色居高临下：“店铺的房契上会盖着印章！”他方才不经意间扫了眼。
华歆眼眸微转：“姐夫要做生意吗，干嘛要租铺面？”
过了会她恍然大悟道:“难不成姐夫要给方才的女子租铺面？”邱宴自己有官职在身，自然不能去经商，那只能是给别人租的。
沈约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会：“看样子应该是。”
华歆垂着睫羽，眼睑上透着暗影：“姐夫真的要纳那女子为妾吗？”
沈约盯着她，眸子微微上扬：“旁人的事，和我们没关系。”
华歆偏头瞧着他：“你不替长姐担心吗？”
沈约看着她道：“他们夫妻间的事，我担心有什么用，何况只要你好好地就行，其他的我也不在意。”
他眼睛里漫着一股浓烈的情绪，华歆脸色一红：“怎么还不上菜？”她都有些饿了。
话音刚落，店小二就端着托盘：“菜来了。”
沈约原本绷着的下颌，忽然笑了，眉目舒展开。
吃饭的时候，华歆道：“你今日为何带我出来逛街？”
沈约淡淡道：“怕你无聊。”
华歆想了想道：“你还别说，在院子里待久了，还真有些无聊。”
沈约来了兴致道：“从前你在家中时，是怎么过的？”
提到从前，华歆嫣笑道：“从前，我阿爹会给我很多银两，让我出去逛街，就像今日一样买我自己喜欢的东西。”
沈约悠然散漫道：“阿爹会陪你吗？”
华歆摇头：“我阿爹很忙的，大多数都是我一个人出去，不过他有空的也会陪我，很少就是。”
沈约沉声道：“那在聂家时呢？”
华歆用筷子戳着碗：“在聂家能出去的日子就比较少了，我也没什么钱在身上。”她的钱都被聂家人骗去了，想到这里就有些气，戳碗的动作也重了些。
沈约眸子微沉，漫了些黑色：“在聂家，一般都会做些什么？”
华歆并未注意他的神色变化，抬头想了想。她仿佛也没什么能做的，除了在院子里学学女红刺绣，就是发发呆，再跟聂玫吵吵架，偶尔聂浚容会给她带回些好玩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眉眼沉了几分，不管是聂玫还是聂浚容，她都懒得想起，淡漠道：“不做什么，日常无聊发呆。”
沈约望着她，眼神比方才幽暗了些。
吃完了饭，她坐在阁楼上听戏，说书人眉飞色舞，她听得亦是十分欢乐，几次忍不住拍手称好。
沈约看在眼里，眸子下沉。
从前华歆就很喜欢听说书的讲故事，只可惜，他从来没有陪过她一次。
春夏秋冬，周而复始，时间从未停止，台上几个来回转身，便是世间悲欢离合。
他掩去眼底的潮涌，深深望着华歆的眉眼，笑容又变得清浅。
台上咿呀呀唱起了戏曲，耍着花枪，各式各样的动作，逗得华歆哈哈大笑，甚至偶尔还会比划给沈约看：“你看，真是传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