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中
许岁万万没想到，刚和赵清谏说到瑞达实习，现在瑞达的offer就来了。
而且居然还是自己先和瑞达牵上线。
平心而论，她也想过要不要自己投瑞达的实习，但每次念头刚起，就意识到这不可能。
许秉白的事别人忘了，瑞达的员工可没有忘，要是招人的hr记性再好一点，就会记得许秉白有个女儿，叫什么名字翻翻资料就知道了。
就算侥幸进公司实习，要是在集团里遇到什么老总，或者当时x7系列的项目负责人……第二天就被扫地出门，更别说接触到什么核心数据了。
许岁看着眼前烫金的录用书，又看了看兴致高涨的围观人群，接过来收好。
打算回去再扔。
金唯真也呆住了，一路上都没说话。
南临大学的学生都知道许秉白许教授和瑞达的纠葛……现在许岁误打误撞，居然收到了瑞达的录用通知书。
一直到宿舍，她一声都不敢吭。
许岁看的好笑，在她眼前虚空弹了弹：“回神。”
金唯真犹豫了下问：“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许岁已经想好，“也没人规定他邀请了我就要入职，那就不去呗。”
“年薪三十万呢，我看到上面还是入职了就可以领一个月工资……”她小声说。
许岁仰头，身体缓缓倒在枕头上，胳膊放到脑后，放松地看着天花板。
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如果是赵清谏的话，应该也会这么选吧。
睁着眼睛看了天花板几秒，外面草木葳蕤茂盛，阳台门敞开，悉悉索索枝叶摇晃的声音传入耳中。许岁闭着眼睛，困意一寸寸攀升。
*
许岁是被室友的说话声吵醒的。
“牛啊，兰庭的实习！怎么弄到的，不是说他们只招收博士吗？”
兰庭是全国名企，金融大集团，总部就在南临，员工录用少而精，招收的并不多，每年的实习机会一位难求。
“都是机缘巧合啦，南临虽然出了个……但我们是数学系，又不是物理系，人家兰庭考察的又是能力，只看重个人素质的。”
另一人压低了声音：“许岁好像还没有找实习吧……”
“在南临她能找到什么？”说话的人抬了抬下巴对向许岁的床，声音不大，但毫不避讳，“这辈子她也就这样了，光学习好有什么用，谁愿意录用她啊。”
金唯真收拾着东西，听她们吹嘘，手上重重拍打着刚收好的地毯。
“金唯真你干什么，灰都打到我们这边了。”
金唯真没抬眼，“对不住啊，脏了尊贵的兰庭实习生的空气。”
“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我又没说你。”
金唯真翻了个白眼，拍打着手上的地毯，灰差不多拍掉，才拎起来，开门去阳台水池里泡水。
许岁听着她们说话，扎了把头发，随手盘成个丸子头，长腿踩着楼梯下床，打开柜门，胳膊夹着洗发水和沐浴露毛巾，进洗手间洗澡。
一眼也没往这边瞧。
就像她们一点也不重要。
留着刚才议论的两个室友面面相觑。
“她刚才都听到了吧，我以为她睡了。”
另一个人哼了一声：“管她呢，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摆这个死人脸给谁看？也就是一些男生喜欢她漂亮，我看她找不到实习怎么办。”
“陈奇逸之前一直追她啊，听说物院那边赵清谏也……”
“陈奇逸自己眼睛不好也就算了。赵清谏，她也配？不是说过两句话就是喜欢？我看论坛上那些人净有闲工夫造谣，怎么不关心下他们自己。”
*
等热水的时候，许岁正在和赵清谏聊天。
水汽氤氲，冷水一点点变热。从那天看完演出后，赵清谏一点点开始说俏皮话，看得出之前没怎么接触过，像刚学这部分中文一样，很多不理解的地方要请教许岁，显得有些笨拙。
搭配上一张俊脸，还有惊人天赋，就显得这分笨拙诚恳很珍贵了。
进行完今日份网络中文小课堂，水也热了，许岁发了个表情包结束聊天。
打湿头发，用力按了几泵揉成泡沫。
……
洗完澡，镜子满是水雾。
许岁用毛巾攥干头发。
伸出手，在上面画了个笑脸。
电话嘟嘟嘟响。
许岁擦了擦手接过来，瞄了一眼，显示未知来电。
她头发还湿着，不好把手机贴在脸上。点了外放，嘈杂的声音回响在浴室中。
“请问您正在开车吗？”
许岁回答“没有”，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漫不经心看下赵清谏刚才发了什么。
她看着赵清谏发来的小狗，像是感觉到“学生”灵活运用网络表情包之力即将小成，网络中文补习班即日起可以结课。这么想着，忍不住露出微笑。
她一点点打字：“感觉……”你最近可爱了很多。
“好的，请问您是江韵女士的家属吗，请尽快来南临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急诊部，关于你母亲，我们这边需要您……”
许岁一错手，直接把没打完的话发出去。
血涌上大脑，心脏瞬间急速跳动，手脚发软。顾不上有水，她直接抓起手机问：“出了什么事？”
*
南临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急诊部。
“脾脏破裂。”
“腹腔大出血，必须要马上救援。”
“家属还没来吗？”
许岁攥着手机，慌忙赶到医院的时候，就听到这句话。
她心一紧：“我是，江韵是我妈妈。”
说完自己都在发愣，看着被医护人员围住的推车，血一滴两滴滴在水磨石地面上，心里一阵一阵发空，她很少说这个称呼，都是叫“江韵女士”，江韵不想被叫老。
她要没有妈妈了。
许岁眨了眨眼睛，把眼泪眨掉，转头问护士：“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旁边还有个穿着夹克的中年男人拿着钱夹，见到许岁，腰深深弯下去，额头上横纹嵌着泥，“是俺们的错，开车没见着后边有人……”
*
许岁听医生说完，知道江韵是出了车祸事故，多发性肋骨骨折，最要命的是脾脏破裂，腹腔大出血，十分危险。
好在出事就在南临附一周边，送来的及时。
许岁松了口气。
就听到医生说：“开了绿色通道正在进行手术，这种情况必须马上抢救，否则很容易缺血性休克，那就真正有生命危险。人现在已经清理出上千毫升积血和血凝块，再加上送来医院之前流失的，保守估计占全身总血量的一半，输血量超过1800毫升，血型比较少见，已经从其他医院调血了，手术后需要转入ICU病房。”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没有商业险，所有费用需要双方协商，但肇事者付不起这些费用，小姑娘，这部分的费用比较大，要不让你家大人过来一趟。”
许岁低着头，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我只有妈妈了，就和我谈吧。”
对方说的每个字都砸在她的心上，全世界像是上世纪黑白屏雪花音的旧电视，一阵阵晕黑，许岁用力，逐字逐句去听，听不清。
许岁逼着自己理解医生的意思。
“大概要多少钱，您说。”
“前期主要是手术费用和输血，还是先至少准备个几万吧，术后ICU病房是根据项目来的，能多准备就多准备吧。”医生看着眼前的女生。
许岁的头发还湿着，贴在脸旁，面色苍白，双眼失魂。
她点了点头，“好。”
两个小时前还在吃火锅，江韵给她转生活费让她不要亏待自己。
两个小时后，许岁坐在手术室外，等着手术室内的消息。
数自己的存款，数家里可能还有多少钱。
她恍恍惚惚，看着亮着的“手术中”，视野中是一片一片的雪花点，什么都看不清，听不见。
那张录用书在她脑海中闪现，鎏金的线条，上面写着年薪三十万。
手下意识攥紧，硌得青白。
许岁松开，肢体末端血液循环，一点点回血，青白变成一片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