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36. 正雪绘马Ⅺ
娜美两年后登上香波地诸岛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购物。
温暖的空气，茂盛的草地，高大的红树，眼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商铺。这里的景色不比度假胜地差，与丝毫没有华丽感的维萨利亚空岛相去甚远。
橘发少女穿过街道走向商业街，远处有一整片空旷的草地，周遭站着不少列队的海军，围绕一间小小的方舱式密闭房间，房间前还挂着“VIP”字样。她疑惑瞥了眼，然后站在一辆流动售贩首饰的推车停下，垂头去看那些闪闪发光的小东西。
“哦！要买点什么吗？”摊主大叔立刻与她搭话，“全都打折哦。”
娜美的目光扫过红绒布上精巧摆放的耳饰，最后定格在左侧一对小橘子样式的银线耳环上，她指着这对耳环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客人真有眼光，这是我家进货单里难得的手工大师制作，物美价廉的同时也十分适合你这样的美人……”
“30贝利。”少女却直接打断他的话，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三。
“这可是纯手工打造的全银款啊！30贝利再怎么说也太过分了！”
“25贝利。”她若无其事地降价。
“客人？！！”
就在两人极限拉扯讲价的当下，远处那间奇怪的VIP房却忽然发出了巨响，娜美有些惊讶地重新转过身——被海军包围的房间门板骤然敞开，从里面踉踉跄跄跌出来一个蓝色头发的男生。
路人和周围的海军此时也惊讶地看着他。
那是个肤色偏白的青年，蓝色短发看起来像做过拉直，手臂上还挂着纱布和绷带，个子不算特别高，有点瘦弱。他的脸上透着一丝错愕，实际年龄可能在二十岁出头。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莫非是贵族——娜美想到这里，却见蓝发男生懊恼又尴尬地把四周看了一圈，目光落到商业街最近的某家店面上，也许是看见了哪位熟人，他的眼睛瞬间亮起来，飞快跑了过去。
“客人？您还要买吗？”饰品小摊贩提醒她。
娜美放下耳环，目光一直追着蓝发，直到对方的身影被路牌遮挡，然后钻进距离她大概五十米的书店里……她太好奇了，同样也关心岛上目前的现状，不由问道：“你知道那间屋子是什么情况吗？”
老板挑起眉梢：“天龙人专属的临时贵宾室，格瑞塔中将也在里面，客人最好别靠太近。”
……天龙人吗，心情稍微有点复杂啊。娜美下意识蹙眉，随即认命式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说完，她十分潇洒地转身离开，不顾小摊老板挽留的叫喊，直直朝着那家书店走去。书店非常大，至少规模相当少见，屋顶嵌有天窗，四面墙壁全是巨大的窗户，透过窗户还能看见里面摆满了绿叶植物。
穿过正门是前室，两旁是玻璃展示柜，摆着各类茶具用品，里面还有一扇门，看来那扇门背后才是书架。
一列又一列细长的书架一直延伸到店铺深处，每张长桌上都整齐排列着书籍，一股陈旧的纸页味扑鼻而来。从外面看不出来，这里有许多摆在脚边装饰的盆栽植株都开了花，因此空气中还夹杂着花香。
行走在书架之间，靠第五排的桌子一角，娜美终于听见了细碎的对话声。她从书本之间的空隙往里看了一眼，刚才的蓝发少年站在对面跟一个人争执——那是他的同伴？对方的外貌细节都隐藏在影子里，让她无法看清，不过她还是勉强分辨出严肃的表情和一身休闲风装束。
对话持续了一段时间，随后，对方抬高声音道：“没想到那个女海军竟然帮你说话……天龙人把你当成海军成员了吧……不认识的舞女…..那她到底在哪？…还是说先回去……”
对话声停止，娜美假装要拿书架上的词典，两个男生的脚步从前排绕过来，似乎有谁发出了吓一跳的鼻音，但又快速噤声。
娜美偷偷用余光留意他们的动向，视线再往前方移动，这回看清了另一个金发的青年。比起蓝发那个，他显然更高大健壮一些，五官也更立体，脸庞轮廓尖锐，带着很强的攻击性。然而对方此时却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娜美原本以为他可能要警惕她，或者威胁什么的，但对方的反应根本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亚瑟，你干嘛呢？”蓝发男生说。
“啊、哦…没什么。”金发回答。
虽然这么说，但名叫亚瑟的青年还是多看了她几眼，她忍不住露出奇怪的表情，刚想开口，对方旋即又抬脚迈步走出去了。两人的脚步声逐渐变小，最后消失。
奇怪的人。
算了，别管这些家伙，想再多也没用。娜美撑着腰挺直脊背，恢复正常姿势后，她也走到走廊尽头向右看，有一个称不上拐角，反倒更像凹洞的地方。
这应该是书店的侧门。旁边墙上挂了一把带绳的钥匙，坐在门口的戴眼镜老婆婆看着她的模样，说：“小姑娘有想买的东西吗？”
娜美扭头看了一眼走廊，没有人。她想了想朝着门边的竹筐伸出手，抽出里面的报纸：“买份报纸吧，这是最新的吗？”
“当然，一小时前刚刚更新，我家可是专业的。”
娜美含糊地应了一声，丢下硬币后就摊开卷起的报纸，闻着油墨味打量首页新闻——《大将黄猿成功逮捕黑暗王子，天龙人克罗斯蒙德圣确认死亡》
橘发少女一边读一边难以置信地往外走，接着长久注视着报纸右边的抓捕现场图片，那是个无比隽秀帅气的少年，黑白色并没有让他失去光芒，反而更有一种恶劣的反派气场。由于画面中的少年长相严重缺乏现实感，因此，娜美不止一次怀疑照片是假的，而且他脸上那种没有灵魂的阴鸷感很深，仿佛在窥探幽深海底，甚至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她翻到后页，站在小巷里看女海军“冷面魔女”格瑞塔的报道，上面写着对方的一些功绩，最后夸赞她是海军新星、是未来的大将候选人之一。
娜美飞速浏览着，眼神定格在一块方形的小版面上，《草帽海贼团香波地群岛纳新》——她立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与此同时，巷口响起了慢吞吞的踱步音。少女抬起头，看见一个荧光绿头发的男生逆着光走进来。
那是个年轻人，年龄十六七，留着一头扎眼的荧光草绿短发，有一双红色眸子。他看起来很累，左手拉着行李箱，就像到岛上出差的推销员。少年半靠在墙上，带着疲惫的表情松开手，用一种深沉的表情注视着那个行李箱。
几秒后，他终于注意到了阴影处还有人。
“不好意思，我想问问——”
没有特殊口音的少年音让娜美感觉很熟悉：“什么？”她用标准的通用语回问一句。少年意外了大概半晌，看清她的脸后，他的表情游弋停顿，最后仿佛在沙漠里见到绿洲，整张脸明亮起来。
“……”他张了张嘴，试图开口，“不，没什么重要的。”
今天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对她欲言又止的。娜美发现少年的神态非常纠结，他的手臂还沾着泥土和血痕，出于好意，她还是给对方递了一张纸。
“擦擦吧。”她对这个有莫名熟悉感的年轻人说。
“啊，真抱歉。”少年向她道歉——表情也僵硬起来。她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不理解这种迟疑的模样，目光略显不友好。
绿发少年对此毫无察觉，他猛地抬起头，接过纸巾干笑着说：“谢谢。”
她点点头，他拉着行李箱走了，轮子声渐渐远去。
*
木川帝人走出巷子。回头一看，相交成钝角的墙壁下方，恰好在墙面固定着一个十字架，不是一般人印象中那种竖立的威严银制十字架，而是像民众聚会场所一样用颜料涂的。
他揉了揉太阳穴，站在地图指示牌前看了一眼路，发现终于要走到香波地诸岛为数不多的小森林附近时，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注意到身后的橘发少女还在背后投以探究的目光，整个人就像炸毛的猫，从脊背开始产生一种刺挠的错觉。
扯着行李箱，他大踏步窜到商业街另一边，在经过小推车贩售的饰品时，帝人少年顿了顿，原本人都走过去了，但又后退几步倒回来，指着上面的耳环问：“你好，请问这对多少钱？”
“哟，眼光不错啊客人！今天这个耳——”
“废话少说，开价。”他语气不太好。
“呃，1300贝利。”
“给你。”
少年明显是处于暴躁状态的，他一把拿过包装袋就把耳环装进去，再把钱塞进老板手中，动作快得像有人要追他似的。
把东西揣进兜里，木川继续拉着行李箱往前走，大约两小时后，他眼前现出一片小型森林。潮湿的土地，环绕土地的花园，攀附在围墙上的植物，左手边往前看有一扇貌似正门的大门，同样是木板制成。
正前方是一座四面都被百叶窗遮盖的破旧小屋，百叶窗缝隙间闪出玻璃光泽，还能窥见褐色的藤蔓和绿叶以及一片泛蓝的影子。这应该是过去旅游景点的旧址，数不清的藤蔓覆盖了墙壁，而那些藤蔓上都盛开着直径七厘米左右的花朵，娇嫩的花瓣层层叠叠。
他停下脚步，捡起放在废旧杂物堆里的铁锹和铲子，在一棵巨大的红树下面挖了一个坑，刚好能把行李箱装进去。
在一次一次给坑填土的时候，红眼少年的表情愈发沉重，他的动作很慢，他不得不想起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当时在用铲子将一只摔死的兔子埋起来的时候，他就想到以后说不定还会做同样的事情。少年用力踩上土壤，可能因为拿的姿势有问题，铁锹感觉特别硬，挣扎许久，总算听到“咔嚓”一声，填平了。
然后他一屁股坐在旁边满是灰尘的石阶上，用娜美给的纸巾使劲擦手。现在还是白天，周围却如傍晚般昏暗，抬头看向迎风摇曳的枝叶，缝隙间露出了灰色层云，带着湿气的泥土气味执拗地涌入鼻腔深处。
方才的感觉像幻觉般早已消失，反倒是强烈的疲惫让他心头一紧。木川不知不觉走上了山坡，树木间还能俯瞰到海岸一角，他拿出电话虫，清了清嗓子。
又过了几分钟，他才拨打旅馆前台的号码。
“喂，您好，我是217的房客木川，请问与我同行的柯伦先生回来了吗？”是轻快的少年音，“已经回来了，那能帮我转接一下他的房间吗？”
在对话时，木川帝人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声音却格外活跃开朗，仿佛他在经历什么人生中无比快乐的时光：“柯伦，我见到你妈妈了！”
电话虫那头的蓝发男生也十分激动，声音大的都能透过来：“真的吗！帝人你好牛逼啊！我几小时前冲到天龙人那边确认了，结果那个舞女不是，你肯定想不到，一个女海军在天龙人面前假装我是闯进来的海军士兵，然后把我赶出去，其实是帮了我一把……”
木川打断他语句兴奋的话：“你妈妈说她留在这里会拖累你，她之前被卖到服装店打工，我把她救出来之后，她给了我一个镶着蓝色花瓣的银手镯，叫我把这个带给你，最后她坐海上列车离开了。”
“……”
“我拦不住她，她特别坚定，我也没办法，只能把身上剩下的钱全都给她。”木川帝人继续说，“我马上就回来。”
电话虫那头沉默着，良久才开口：“真的吗？”
木川点点头：“啊，是真的，等我回来把她留下的手镯给你。”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虫再度发出声音，那是个安静的声音。它代替那个男生久久注视着帝人，长得像蜗牛的虫子吊起的眼角，如今却痛苦地垂了下来。
“她走的时候……痛苦吗？”
…….
——那时，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踹开门，店里店外是一片寂静。
首先，他看到躲在小屋一角的光屁.股男人。说时迟那时快，少年已经出刀，凌空劈砍，二话不说，脑中什么也不想，等对方断气，他便把头砍了下来。木川用对方身上的衣服擦掉黑色小刀上的血糊，然后抵住尸体的脖子，慢慢把脑袋锯下，这比杀人还麻烦。
——接下来就是她了。
他望向中央的床铺，女人像死鱼般躺在那里。狭窄敝仄的小房间内，她赤.身扭在被子里，呈现一种诡异的形状。那床被子散发出恶臭，上面沾着一些尿.渍和菁.液。一丝日光从木板屋顶的缝隙射.入屋内，能隐隐约约看到小屋内部情况，因为相当阴暗，得花一点时间才能让眼睛适应。
脑袋、形似四肢的东西，看起来像用黏土捏成的人偶……单从外形来看，它的体表却相去甚远。凹凸不平的脸，肿胀的手，皮.肉仿佛要被撑破的表面。
至少把她的衣服穿好吧——木川帝人曾有过这样的念头。他走过去，手掌放在对方身上，说了一声“healing”。不过，终究解决不了问题，而且其实还很愚蠢。
于是他反复说着这个单词，说得口干舌燥，说了很久很久，最后低下头看见对方手腕上的银色手镯。
…….
“不，完全没有。”
木川帝人以轻松的语调说着。
在那种突如其来的感情推动下，柯伦吐出了句子。他的声音在颤抖，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清脆声音支配了嗓子和双唇：“那太好了。”
电话虫流着泪做出滑稽的表情。
柯伦用一只手不断擦拭眼睛里溢出的东西，他仿佛马上就要号啕大哭，又好像对母亲无可奈何，或是感到痛苦悲伤，脸上闪过了好多种表情。
“搞什么嘛，这么让人担心！你快回来吧，我们继续研究恶魔果实。”
“好。”
木川帝人挂断电话，他看着电话虫眼角的泪水，骂了一声“笨蛋”。
旋即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电话虫的信号是从哪里来呢？这个型号好像是通话型，记得店里介绍说是外壳自带一种奇怪的能量。
少年站在台阶上，慢慢掏出自己之前的手机。他试探着按了开机键，在等待屏幕亮起的过程中，他脸上的表情也瞬息万变。
电话虫扭动身体，往手机上贴了贴，像个傻子蜗牛。木川帝人把它往旁边拨了拨，目光停在手机右上角显示3G的信号上，接着沉默了一会。
他在思考。
手机在这个世界诡异地连上信号，之前未读的短信邮件塞满了收件箱。他试着想打开软件，发现大部分app都连不上，不过唯一一个分享图片的软件还是能用的，也许是因为它的功能比较少，占内存也最小。
木川帝人打开相机对着远处的海面、树根和泡泡拍了一张，能选择的定位显示是“未知”。他随手就把这张照片上传了，还配上几个字：如果我会救人就好了。
然后他又把这几个字删掉了，改成——“我曾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极度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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