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林初没有开玩笑。
江姜之前把雷昊认成江浔，从侧面印证了她的猜想。
秽物状态下的江姜，对于人脸和人声的记忆并不明确，只靠一些好辨认的特征来识别人的身份。
按理来说是最好浑水摸鱼的，没想到自己倒霉被江尚坑了一把。
江姜对于姜柔的记忆是单眼皮，那么只要找个有单眼皮的人冒充一下就可以了。
林初在兜里摸了摸，拿出一盒黑狗血来，笑眯眯地冲雷昊说道：“先整个容。”
其实就是用黑狗血覆盖掉部分面容，将单眼皮的特征重点突出。
“好臭！”雷昊左手掐着鼻子，嘴上说着嫌弃，右手却很迅速地将黑狗血抹在自己脸上，“感觉没个十年出不来这种味道。”
林初碰碰鼻子，这个好像是有天帮王勉收拾仓库时顺手带出来的。
问了一圈没人要，她就拿走了。
黑狗血是最简单粗暴能用来退煞的东西，万一装备失灵，还能用来充个数。
雷昊手舞得豪迈，不少黑狗血被挥洒在地上。
青蛙恰巧跳到附近，视若无物地从上面路过，丝毫没有受到黑狗血的影响。
雷昊心里发慌，问林初：“前辈你确定这是黑狗血？”
不会是拿错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是吧。”林初语气有些迟疑，随即坚定道：“就是时间久了，失效了。”
......第一次听说黑狗血还能失效。
雷昊认命地在脸上抹上最后一把，死气沉沉道：“我要怎么做？”
已然一副慷慨就义的姿态。
“先当妈。”林初凑到雷昊耳边，小声说着自己的计划，“然后再换人当妈。”
雷昊：“震撼。”
不得不说，前辈在瞎编乱造这一方面，无人能出其右。
雷昊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胸膛，中气十足地喊道：“江姜，妈妈来了！”
嘹亮的声音瞬间响彻在被泥浆占据的空间中，不光青蛙呆愣在原地，残魂也停了下来，缓缓转向雷昊的方向。
没有手指，但是应该是在警告雷昊不要冒名顶替。
没有风的追赶，青蛙同手同脚地挪动到雷昊身前，凸起的大眼睛中隐约能看到水光，“呱？”
似乎是在问真的假的。
林初松了一口气，手从紧握的枪柄上缓缓松开。
让雷昊去冒充姜柔，确实有赌的成分在里面，如果不能骗到，她只能出手攻击境主。
“我是。”雷昊努力压制住内心的紧张，尽量将声音放柔，缓缓蹲了下去，他将脸凑近至青蛙眼前，“你看我的单眼皮。”
青蛙站在原地，眼睛溜溜转了一圈后“呱呱”大叫两声，咧开一张嘴开心地大跳起来。
“呱！”
“呱呱——呱呱！”
手舞足蹈的样子，像是江姜在不停和雷昊碎碎念说着生活中的趣事。
残魂僵在原地，过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用尽全力向雷昊的腰后冲去。
林初早些时候在手上抹了实化液，眼疾手快抓住了胳膊，“再等一等。”
实化液可以将鬼魂实体化，在某种程度上实现拳打游魂，脚踢野鬼，但是林初只是想把姜柔拦下。
胳膊在林初手中不断挣扎，倏地弯折回头，重重拍打在林初胳膊上，试图让她松手。
“你现在过去只会把江姜吓跑。”林初皱起一张脸，姜柔这一下还挺疼。
她好声好气道：“我们的目的是化解江姜执念，从鬼境安全脱身。”
“至于母亲这个身份，目的达成后会物归原主。”
林初加重语气，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相信我，姜柔。”
胳膊倏地没了动静，半晌后轻轻拍在林初的胳膊上。
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好”，是江柔同意了。
林初目光落在全身紧绷的雷昊身上，差不多是时候了。
“其实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雷昊语气僵硬，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词。
“之前那些缠上你的鬼，都是被妈妈赶走的。”
林初看向连肢体动作都僵硬了的雷昊，松了口气。
演技差成这样都能骗到江姜，她的计划应该可行。
“呱？”青蛙晃着头，显然不理解雷昊的意思。
雷昊强打起精神，忍住转头的冲动。
这么近的距离看到青蛙，他的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嘴上那一整排黑色小洞并不是紧挨在一起的，洞和洞之间留有间隙，刚巧露出夹在其中的暗红色的肉。
很像在一块新鲜的肉上长出了无数个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的黑色霉斑，多看一眼都会让人头皮发麻。
雷昊甩了甩头，有样学样用了林初先前的食物类比法，强行将口腔看作芝麻烧饼。
好受多了。
他故作神秘，“之前是不是感觉不止一个鬼在你身边晃荡？”
“呱！”青蛙点了点头。
“那些都是因为你门上的反画符找来的邪祟。”雷昊像一个无情的背稿机器，念着林初提前准备好的词，“所以我只能换种样子，方便将邪祟赶走。”
青蛙高高翘起两只前爪，轻轻晃了晃头，乖巧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成为了一道风。”雷昊说完看了看青蛙的反应，虽然愣住了但是好在没有过激的行为。
“风形虽散，但聚合在一处可吹散万物，至柔却拥有击碎一切的力量。”
“天生就是邪祟的克星，所以我选择成为风。”
雷昊喉咙做出吞咽的动作，接着道：“可是我好像吓到你了。”
“成为了风就没有办法说话，除非上人身，但江尚两人驱邪措施做得密不透风，所以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告诉你。”
“我离不开这间屋子，只能想其他办法提醒你。”
雷昊试图做出难过的表情，但在林初看来跟面部抽筋没什么两样。
“我......我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雷昊突然忘词，磕巴了一下，反倒让僵硬的语气变得真切不少。
“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雷昊压低声音，“我不会再留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了。”
“江姜，能原谅我吗？”
青蛙没有说话，静静看了雷昊一会儿，随即跳到了林初身前。
它望着那条定在原地不动的胳膊叫了两声，抬起两只前爪做出一个要抱的姿势。
林初松开手，胳膊猛地飘到青蛙身前，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呱！”青蛙没给胳膊思考的时候，伸出爪子将胳膊拽到了自己身边，亲昵地蹭了蹭胳膊侧面。
呆滞片刻后，胳膊绕着青蛙收紧，如若珍宝一样将其收入用胳膊形成的简陋怀抱中。
“呱！”青蛙突然瞪大双眼，全身倚靠在胳膊上。
绿色的小小身影逐渐虚化，青蛙身上泛起数个白色光球，蹦蹦跳跳地向空中飞去。
“扑通——”
“扑通！扑通——！”
伴随着似鼓点一般响起的心跳声音，光球在半空中倏地炸开，如同绽放的璀璨烟花，绚丽夺目。
如果说果实中的心跳代表了无助和悲伤，那么现在的就是欢欣与期盼。
“奇怪。”雷昊不由自主地咧开嘴，“我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江姜她现在很开心。”林初嘴角微微弯起，左手接住坠落的七彩光点。
又是那道熟悉的风，但与先前的急切截然不同。
在轻风拂过掌心的瞬间，光点化作粉色的花瓣，伴随着风的节奏在空中翩翩起舞。
泥泞不堪的鬼境瞬间被粉色花瓣充斥，落在地上的刹那，嫩绿色的枝芽破土而出，带着无穷的希望向上生长。
“砰！”
枝芽缠绕在一起，如同一只强而有力的拳头向鬼境上方重重砸去。
林初抬眼看去，细碎的光亮自泥浆中渗出，一开始还只是点点微光，但后来光源逐渐向四周散开，驱散了泥泞带来的阴霾。
拨云见日。
林初眯起眼睛，转头看向另一侧。
恢复人形的江姜正抱着姜柔小声说着话。
“妈妈。”
江姜在胳膊上轻轻按摩了两下，“变成这个样子，你一定也过得很辛苦吧。”
“我根本没有怪过你，怪你的话又怎么会一直找你？”
“但是我在怪我自己。”江姜撇嘴道：“如果能早点发现那道风是你就好了。”
在被胳膊环抱的瞬间，江姜就知道这一定是她找寻已久的妈妈。
即便只剩下一条胳膊，但那种被人视若珍宝的感觉是做不了假的。
这就是她的妈妈！
江姜笑了笑，“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啦！”
“有你在，我没有什么好再害怕的东西了。”
胳膊在江姜怀里老老实实呆着不敢动弹，但林初耳边却传来一道急着解释的声音。
“没......没！”
林初松开左手，疑惑地看向掌心。
那块石头怎么变色了？
本来清澈如海的蓝色现在却变成了如玻璃一般的透明色，不掺一点杂质。
......虽然不清楚石头是什么来头，但能用在智脑里的材料，一定很贵！
颜色变了的材料，八成是坏了。
林初偷偷将石头揣进兜里，决定暂时忘记这件事。
不想赔钱。
“这两人......到底谁才是妈妈？我怎么觉得角色颠倒了啊？”雷昊扭头就看见林初面如死灰，毫无生气的样子。
他吓了一大跳，“前辈你怎么了？！”
林初挥挥手，“没事。”
雷昊：“......”
你那一脸绝望的样子不像没事。
泥浆缓缓褪去，墙壁和地面渐渐恢复成正常状态，就连腿上的泥浆也瞬间消失不见。
看不见一点存在过的痕迹，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自然就回到了现实。
林初两人仍旧坐在餐桌旁，江尚举起杯子，叫了林初一声，“林小姐？”
林初回过神来，伸手拿起了腰间的枪，径直顶在江尚脑袋上，“别动。”
她左手在兜里掏出两条粗麻绳，扔给了雷昊，“先把人绑起来。”
红线缠意味着灵魂被禁锢在死去的身体中，所以江家父子不能化身为鬼逃走，限制身体行动即可。
“好咧！”雷昊已经不想再想林初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麻利地先将没反应过来的江浔双手捆了起来。
江浔想要挣扎，但他体格偏瘦，常年坐办公室中不锻炼，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力气。
雷昊几下就制住了对方。
倏然间，江尚似乎看到了什么，双目呲裂，一脸惊惧地看向林初身后。
他抬起手臂，颤抖地指向飘在空中的江姜，大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是谁！”
“你为什么和我女儿长的一个样！”
“说什么呐，自己女儿都不认识了。”雷昊讥笑一声，“那就是你女儿。”
江姜切了一声，抱着姜柔背对过去，走到角落中说起话来。
刚发现真相时她满心恨意，现在看见两人只觉得可笑。
机关算尽，却没一处算对地方。
“我......我女儿？”江尚不肯相信，指向二楼突然走出房间的女生，大喊道：“你看清楚！那才是我的女儿！”
“我可不是哦。”跟银铃一般的笑声响彻在别墅中，女生眉眼弯起，捂着嘴巴道：“我只是暂时附身在江姜身上而已。”
“想当我爸，你不配。”
“什......什么！”江尚身体摇晃了两下，倏地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道：“是......是什么时候？”
“你自杀之前。”女生拿起一片芒果干塞进嘴里，看戏一般看着一楼突然发癫的两人。
“我的祭品早就死了？”江尚发疯似的大笑起来，“难怪！难怪！”
“难怪当时用尽各种手段都吓不到我的女儿，我还当她是见多了这些所以免疫了！”
“原来她早就死了！”
江尚转向江姜的方向，恶狠狠地骂道：“谁允许你死的！在我没有完成献祭仪式前你没有资格死！”
“你知不知道，江氏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他啐了一口在地上，“没用的——”
话还没讲完，就被一突然袭来的胳膊肘狠狠砸在脸上。
“闭嘴。”林初厌恶地看了江尚一眼，“吵死了。”
“爸！爸！”江浔上半身被紧紧绑住，只能连滚带爬地蠕动到江尚身边，“爸你忘了！我们是被选中的幸运儿！”
“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忘了吗！”
“对！”江尚趴在地上，脑袋和江浔紧紧挨在一起，“我们一定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啊。”女生的胃像是无底洞一般，几口吃完芒果干后又拆开一包薯片，随意道：“那话是我瞎写的。”
“开个玩笑而已。”
“......不！这不是真的！”江尚抬头死死盯住女生，泪流满面。
鼻涕顺着面部流进嘴中，但他却毫不在意。
“你是在骗我！是——”
绝望之下，江尚的眼神猛然间变得黯淡无光，全靠着一口气撑着向女生所在的位置爬去。
已然忘记了行走的姿势。
“真成畜生了。”林初走到江尚身前，刚想将人拖回来，就见女生突然抬起右手有气无力地晃动了两下。
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线牵扯在她和江尚两人之间，伴随着江姜的动作，江尚立起身子，四肢僵硬地走到桌边，右手举起筷子自大张的嘴巴中穿入，痛哼两声后，将筷子硬生生插在了口腔之中。
没有半滴血落下，仿佛身体中的血液早已被抽干了一样。
林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江尚把自己脑袋当糖葫芦一样穿了。
江尚魂魄还锁在身体中，自然清楚知晓发生的一切，他面容痛苦地看向楼梯上的江姜，身体不停抽搐着。
江浔似乎是被女生的话刺激傻了，双目迷茫，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动也不动，变成了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不过没人同情两人的遭遇。
看到这种人就倒胃口。
林初仰头看向站在二楼看戏的女生，商量道：“朋友，能不能麻烦你把他们身上的红线缠解了？”
“我可以再列几张零食清单作为报酬。”
很明显，红线缠是附身在江姜身上的鬼的手笔。
雷昊：“？”
前辈怎么和什么鬼都能当朋友？
而且报酬也太寒酸了，糊弄鬼呐。
“可以！”女生的喜悦溢于言表，随即疑惑道：“但是为什么？”
刚从鬼境出来的林初一身污秽，看上去很狼狈。
在她看来，解除红线缠纯粹是自找麻烦。
“杀鬼。”林初意简言赅。
雷昊：“......”
比起真的会有鬼被前辈糊弄到，这简短两个字更加震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