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月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犯了。”
弥月的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楚楚可怜。
得到了她的保证，五条悟面无表情地走过了她身边。
杀气消散的瞬间，弥月弯下腰扶着膝盖，开始大口地喘着气。
额前的冷汗从鬓角滴下，弥月回头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心里明白，自己刚才是死里逃生了。
大概是五条悟最后对她的一丝怜悯。
后面的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只是自从莉莉家门口分别后，五条悟对她的态度明显冷漠了很多。
弥月手里握着五条悟的一个月使用权，只要是无关莉莉的事，五条往往不会拒绝。
在使用权到期的最后一天，五条悟再次重复了那天在摩天轮上的话，“弥月，活下去，作为海相生弥月活下去。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这一天，她来到莉莉所在公司的办公楼楼下，一等就是一下午。
莉莉似乎又加班了。
离开公司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她却始终没有看到莉莉。
等到莉莉走出办公楼时，天已经黑了。
弥月等得昏昏欲睡，一看到莉莉的身影，瞬间来了精神。
她突然跑到莉莉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莉莉明显被吓了一跳，突然被拦住以为是抢劫的，看清是弥月才松了口气，“小姑娘，你怎么又来找我”
她住所处的咒灵被祓除后，过了这么长时间，气色终于养回来了一些。
“你为什么要装失忆？”
弥月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五条悟那个男人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骗他，伤他的心？”
“小姑娘，你是不是魔怔了？” 莉莉一脸莫名其妙，似乎完全没听懂她说的话。
“你现在装的一副无辜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五条悟为你背负了多少？你能过上现在这种平静安稳的日子，都是因为有五条悟在为你付出，可你呢？厚着脸皮享受着他对你的好，为了撇清关系竟然还装成失忆，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晚上能睡得着觉吗？不怕遭报应吗？”
弥月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惹得周围偶尔路过的人频频回头看向她们。
莉莉见她这样，显然是无法正常沟通了，准备擦肩从她身边走过，不再理她。
“我真恶心你。”
弥月看着莉莉一副“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的表情，内心痛恨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阴狠地说，“我已经把你还活着的消息告诉高层了，你就等着吧，你马上也会被拖进地狱里，你的好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听到她的话，莉莉连一丝一毫的停顿都没有，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看着莉莉快要走远的背影，弥月突然从那种激烈的情绪里回过了神。
太可笑了。
她心想。
嫉妒能让她变得这么丑恶，真可怕。
“我好恨你。”
弥月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她对着莉莉的背影淡淡地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因为你的存在，毁了我原本的生活，毁了我原本已经走到阳光下的生活。只是因为我长了一双像你的眼睛……仅仅是因为这双眼睛……”
莉莉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看向了不远处的弥月。
“我太嫉妒你了，明明我们都是被高层养大的小孩。”
弥月看着莉莉的眼睛，声音越来越轻，“嫉妒你能脱离高层的掌控，嫉妒你能让五条悟那么爱你，嫉妒你现在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嫉妒你明明拥有了我想要的全部，却不懂得珍惜。”
莉莉黑色的瞳仁看着弥月，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弥月的话音未落，莉莉突然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这次轮到弥月没有反应过来，她看着那双与她极为相似的黑色瞳仁距离她越来越近。
莉莉在弥月身前站定，她神情从容认真，声音很轻却坚定，“你想要脱离高层过普通人的生活吗？我帮你。”
诶？
弥月愣在原地。
她甚至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莉莉到底说了什么？
这个女人，这是对她承认了？
明明之前为了伪装失忆，宁愿在充满无数咒灵的屋子里，冒着生命危险住了一周。
为什么？
“我可以帮你脱离高层，相信我……”
“相信你？” 弥月冷笑了一声，“你这种骗子，谁会相信你？”
“我对你承认我没有失忆，就是把我的命亲手递到你手里。如果你向高层举报我还活着，我就没有活路。” 莉莉用逻辑尝试说服她，“所以你可以相信，我是真心想帮你。”
听到莉莉的话，弥月终于反应过来，“我果然没有猜错，失忆是你装的。你怎么舍得这么狠心对五条悟？你……”
“我只有失忆，才能不用变成五条悟的负担。” 莉莉看她在这个问题上过分执着，简短回答道，“我不能走进他的世界。只有这样，未来如果有一天，五条悟必须把我和咒术界放在天平的两端时，他才能毫不犹豫地舍弃我。”
“……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如果他身边出现了比你更优秀，更合适的人呢？如果他真的爱上了别人呢？”
“我会祝福他。只要五条悟的人生是幸福美满的，我是什么角色不重要。” 莉莉平淡地陈述这些，“但他不会的。他不会爱上别人，因为他很爱我。”
“你就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因为他是五条悟，我相信他。”
真奇怪，弥月心想。
明明这两个人早已身处不同的世界，身边也围绕着不同的人。
可五条和莉莉从未怀疑过对方对自己的忠诚。
那是他们一起经历的过往，给了他们从不猜忌对方的信心。
是弥月在任何人身上都从未拥有过的无条件信任感。
“我和五条悟的这些事情，都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帮你脱离高层的计划，必须要你配合我。你现在要决定，到底要不要相信我？”
弥月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莉莉。
自从那对善待自己的夫妇去世后，弥月把对莉莉的怨恨，变成了自己活下去的动力。
都是因为那个叫莉莉的女人，自己的生活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才会失去自己最珍爱的人。
怨恨里夹杂着太多嫉妒，嫉妒她能遇到五条悟，救她出苦海。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被她怨恨了这么长时间的女人，竟然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做那个救她出苦海的人。
明明她已经过上了想要的生活，明明她不用冒这种险。
莉莉甚至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就算能脱离高层，又能怎样呢……” 弥月失神地喃喃自语，“我的一生已经被高层毁了，爱我的人也都已经死了……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这个讨厌的世界从来都没有想要我活下去啊！”
“这个世界很大，并不只有讨厌的样子。” 莉莉摊开手掌，摆在她面前，“小姑娘，离开高层之后，如果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那不如先去看看世界。这个世界很大的，有山川，湖泊，海洋……有许多美好的事物。这些，都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得到。
“如果等到了那时候，你依然不喜欢这个世界。那等到那个时候再死，也不迟。”
莉莉的话回荡在耳边，弥月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逐渐泛起了泪光。
朦胧间，眼前莉莉的身影和那个银发蓝瞳的男人重叠了起来。
“你见识过了这个世界的冷酷，只有活下去，才能改变它。”
“我想培养一群有能力，有才能的咒术师，这样才能改变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这样才能阻止更多像你，像莉莉的小孩受苦。”
泪水滑落了弥月的眼眶，语气里带上了哭腔，弥月还在嘴硬，“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圣母啊……上次那些咒灵……我差点害死你啊”
“这个确实，那一周被你害惨了。”莉莉想了想，“但高层的野心，没道理让你一个小姑娘买单。你因为我，受到高层变本加厉的迫害，我没办法束手旁观。
“所以，等你脱离高层后，可一定要补偿我啊。不如，等你赚了钱后，请我出去旅游吧？我还有好几个地方想去玩的。”
她固执地把手放在弥月面前，等着她的答案。
活下去吧。
或许世界真的不止有她讨厌的模样。
想去看莉莉说的那些美好的景色。
想看五条悟所说的，改变后的世界。
想活下去，去帮助那些还被高层养在黑暗里，那些和她有着相同经历的小孩。
想让他们有一天，也可以活在阳光下。
弥月缓缓将手放在了莉莉的掌心，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她却终于能看到自己未来的一丝光亮，“我想活下去，我想活……”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根尖锐泛着寒光的尾巴下一秒洞穿了弥月的胸膛。
诶？
炙热的鲜血溅到了莉莉的脸上。
她们所在的地点明明是市中心，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周围早已没有路人走动。
有人在她们周围设下了帐。
一个黑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在弥月身后，咒灵从黑洞中爬出，刺穿了弥月的尾巴此刻正得意洋洋得晃着，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成功。
艹！
莉莉毫不犹豫，迈步向前伸手握住了弥月胸口那根削铁如泥的尾巴。
触碰到莉莉的瞬间，咒灵痛苦地嚎叫出声，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咒灵被祓除后，只留下了弥月胸口的一个血洞。
她再也站不住，双膝跪在地上，被莉莉扶住了腰。
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嘴角不断地有鲜血溢出。
弥月看着莉莉，双唇不停地颤抖，似乎想说什么。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莉莉的衣服早已被弥月的鲜血染红，她用手想捂住弥月胸前的伤口，可鲜血越来越多，“我带你回高专，找硝子，对，找硝子，她一定能治好你的。”
视线已经开始涣散了，弥月费了全身的力气拉住了莉莉的手，“我没有……我没有把你的事，告诉高层……”
她的声音太轻了，她已经快没有力气说话了，“那些咒灵……我真的没有想害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五条老师……不要讨厌我？”
生命的最后，她已经听不见莉莉在说什么。
只是她突然想起来，她还没来得及，把头发染回金色。
还没来得及，按照五条老师说的，作为海相生弥月活着。
夜已深，今晚的天空依旧万里无云，明月高高挂起。
恍然间，她想起了那个和五条悟一起从游乐园回家的晚上。
那天似乎也是这样的夜空。
“你也会拥有属于你的月亮。”
那个银发的男人是这么说的。
他如天空般的眼睛看着她，身后是明亮的月光。
她把他当成了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
可她的月亮，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海相生弥月，潮起潮落情难抒。
梦随波澜思难驻，遗憾深藏愁魂底。
真可惜，到最后，她也没有等到她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