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天色已经很晚了，明月高高挂起。
莉莉和五条悟两人站在后院的花园里。
少年的话字字落在她的心上。
他的指腹温柔地拂过她手腕内侧的伤痕，莉莉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他在生气。
莉莉心想。
可是，他为什么会生气？
气她不懂得爱惜自己？
可说到底这是她自己的事，为什么悟会生气？
莉莉鼓起勇气终于看向了五条的双眼。
洛杉矶的海边，大熊镇的亲吻……
还有刚才，众目睽睽之下，他替自己解围时的温柔。
她就算再怎么画地为牢，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多想。
“五条同学，你，你是不是”
莉莉的嘴唇因为紧张而颤抖，就连声音都紧张地变了味，“你是不是……”
“喂，悟，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儿呢。”
一个明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五条的视线望向了莉莉身后。
是千夏。
看到这个女孩的第一眼，莉莉瞬间将手从五条的手心抽了出来，她有些心虚地后退了两步，和五条保持了距离。
“莉莉也在呀。” 千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莉莉连忙摆手否认。
“找我干嘛？”
五条的声音隐隐透着被打断的不爽。
千夏走到他们面前，她手上还拿着十几朵玫瑰花。黑色礼服短裙下露出一双白皙的小腿，花园里盛开花朵的枝叶被风吹动时轻抚过她的肌肤，美不胜收。
她拥有所有莉莉没有的东西。
莉莉垂下了视线，不敢再看她。
千夏一改白日里古灵精怪的样子，沉默地看了五条几秒，然后指了指花园的后方，“悟，我找你说点事，你有时间吗？”
五条皱了皱眉，他刚想回答，目光落在了莉莉身上。
莉莉感觉到了，朝他笑了笑，“你们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她永远是那副懂事的样子。
五条难得皱眉皱得更紧了，他抬手拍了拍她头顶的碎发，“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抬腿刚想走，又多嘱咐了一句，“一会儿记得把你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千夏和五条走到了花园后侧的一个亭子里。
千夏认真地看着五条，而他有些心不在焉，依旧扭着头看着莉莉的方向。
那个瘦弱的女孩肩上还披着五条的西服外套，香槟色的鱼尾裙将她的身线修饰得很好看。
像是为了避嫌，她背对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悟，你好像很关心那个叫莉莉的小姑娘？”
千夏试探性地开了口。
“因为她很笨。遇到危险只会往前冲，难过了也只会往肚子里咽。不关心一下，她这种人在咒术界会死很早。”
五条悟干巴巴地回答道。
“咒术界原本就是个布满了尸骸的世界，你就算再强，也救不了所有人。” 千夏一字一句地说，“每个人你都要救的话，悟，你会累死的。”
听到她的话，五条转头看向了她，轻笑了一声，“你也是我救的，你忘了？”
怎么可能忘。
千夏第一次见到五条悟，是在平民窟旁边一栋闹鬼的烂尾楼里。
那年五条悟不满十岁，却早就开始自己独立执行任务。
这次的任务是他自己选的，他轻松就祓除了烂尾楼里那个一直作妖的咒灵。
刚准备离开前，一只白色的小狗突然跑到了他的脚边。
小狗的体型不大，耳朵之间有红色的印记，明明对五条的出现感到害怕，尾巴向下缩着，却还是冲着他龇牙咧嘴，护在它的小主人身前。
五条挑了挑眉，看到了站在小狗身后的千夏。
“十种影法术？你是禅院家的人？”
他双手插着裤袋，下巴微微昂起，斜着眼睛看向她。
当时的千夏身上穿着打满了补丁的衣服，一张小脸灰扑扑的，唯有一双淡绿色的眼睛明亮坚定，“不是。”
“哦。” 五条冷淡地回了一声。
他本来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加上五条家和禅院家本身关系就差。他转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多说了一句，“这一片地域不干净的东西多，你如果想活命，以后少来。”
千夏看着他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他小小年纪就冷着一张脸。
她记不清了，当时，她应该是冲着五条的背影说了一句什么，这句话让五条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又走了回来，打量了一下千夏，
“你住在贫民窟？”
“嗯。”
“有亲人吗？”
“有。妈妈，但她生病了。”
“你想回到禅院家吗？”
“想。” 千夏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要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五条思考了一会儿，懒洋洋地伸出手放在她面前，“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后来，是五条家出钱，给千夏的妈妈治病。
虽然妈妈最后依旧在她遇见五条的那一年去世了。
有五条家在身后助力，加上她原本在咒力方面的天赋，很快便在咒术界崭露头角。
她被禅院家认祖归宗，钦点为下一任禅院家家主。
她不再是那个脏兮兮的贫民窟小姑娘。
她心里明白，今天她能拥有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天她遇见了五条悟。
千夏站在五条家的庭院内，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年。
他们应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在她被认回禅院家之前，他们一起长大。
千夏从小就有自己的野心，她要报复自己那个早死又懦弱的老爸，报复那个腐烂透顶的禅院家。所以遇到五条后的每一天，她废寝忘食地训练十种影法术。
除此之外，她没法不注意到这位六眼神子。
强大的天赋，独一无二的家世，五条悟是天生的上位者。
却有着独特又干净的灵魂，在这个浑浊的世间闪闪发光。
“悟，我们交往吧。”
千夏打破了沉默，认真地看向了那双蓝色的眼睛。
五条听到她的话，没有出声。
“现在的咒术界，早已腐朽败坏，和禅院家没什么两样。咒术界的高层个个都有私心，再这样下去，早晚会走到绝路。”
千夏的性格一向直来直往，现在也一样，“如果禅院家能和五条家联手，开启改革的时代就不会再是空想。”
她向前迈了一步，距离五条近了些，“悟，我做到了。我很快就会成为禅院家的家主。你想做的事，我也会帮你。我会是你手里最好用的一枚棋子。”
五条没有避开她的目光，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我没有下棋的爱好。而且，
“成为禅院家的家主，可不代表就能在禅院家掌权。你想的太简单了。”
千夏不给他逃避的机会，“你喜欢我吗？”
这一次，五条沉默了。
她踮起脚，抬手圈住了五条的脖颈。
浅栗色的发丝扫过五条的脸颊，女孩精致的脸孔在他眼前放大。
“悟，你喜欢我吗？”
他既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承认。
就好像，他也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坦诚说，千夏确实符合他对于未来伴侣的几乎所有要求。
长相出众，性格刚烈，自信有野心，也足够努力。
十种影法术是和他的无下限，同样并肩的存在。
以私生子的身份能被禅院家认祖归宗，也说明了她足够聪明。
他想，他应该是喜欢千夏的。
千夏望着他的眼睛，然后视线慢慢下移，最后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知道女孩的意图，看着她慢慢靠近。
他想他是应该接受千夏的。她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说的话也句句在理。
要想改革这个已经腐败的咒术界，靠他一个人是不够的。
如果禅院家能和他站在同一战线，那他会轻松很多。
他没有理由不喜欢千夏。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他揽住了千夏的腰。
女孩闭上了眼睛，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寂静的夜空，只挂着一轮明月。
他们远离了晚宴的喧嚣，怀里的女孩也足够动人。
一切都十分美好的时刻，五条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大熊镇的画面。
人声喧闹的餐厅内，窗外是纷飞的小雪。
当时，他骗到了莉莉的goodbye kiss。
那是那个小姑娘第一次出国，无论他说什么，她总是无条件相信。
他仗着小姑娘对他的无条件信任，骗了她两个吻。
他还没有去跟她道歉。
最后一刻，他后退了，避开了千夏。
“抱歉。”
五条难得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的眼睛。
气氛突然从浪漫变成了尴尬。
千夏是聪明人，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哎，真可惜。”
千夏垂下了视线，不想让他看到眼睛里的伤心，说话时的语气还装的轻松。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
五条对她的感情，有同伴之间的兮兮相惜，有同样背负家族祖传术式的知音之情，却从来没有对她有过感情之间的暧昧。
“你喜欢那个叫莉莉的女孩子，对吧？”
千夏叹了口气，用手肘推了推他。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拜托，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五条垂着视线，闷闷不乐地反驳。
千夏有些意外地扭头看向他。
今天下午，硝子一行三人刚来到五条家时，她在不远处看到了他们。
五条是带路的，走在最前面。
他身后，是莉莉和硝子并肩走着，然后是夏油。
莉莉走得很慢，四处张望着，他便自然地放慢了脚步，等着她。
走廊上，莉莉听到了什么声响，转头看向了走廊的外侧。
她高束着长发，却有一缕发丝从发夹内侧掉了出来，落在了肩上。
五条看见了，伸出手刚准备帮她把这缕头发夹好时，却又突然停住了。
千夏在不远处看见，银发少年眼睛里闪过些落寞，随后放下了手。
那个五条家众星捧月的六眼神子，什么时候会这么小心翼翼。
明明他看向她的目光隐忍又克制，却始终嘴硬否认这是爱情。
千夏有自己的骄傲，哪怕表白被心上人拒绝，她也不允许自己露出脆弱的神情。
她听到五条的回答，原本想说的话被她又咽了回去。
生来就什么都拥有的五条小少爷，也和他们凡人一样，尝尝爱情的酸苦吧。
千夏在心里偷笑了一声。
“你今天拒绝我，等我坐上了禅院家家主的位置，你再找我帮忙的话，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她又恢复了往日活泼可爱的样子，冲五条挥了挥手，转身朝着晚宴会场的方向走去。
看着千夏离开，五条又走回了刚才来时的方向。
可回到刚才莉莉站的地方，却早已空无一人。
五条皱起了眉。
这可不是莉莉的风格，她总是会乖乖地在原地等他。
五条拿出手机，拨通了莉莉的电话。
电话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
打了几次，都是这个结果。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无奈打给了硝子，“喂，你在房间吗？”
“在呢，你们怎么还不回来？都快到计划的时间了。”
“莉莉在你身边吗？”
“啊？不在啊。不是你说你带她回来吗？”
五条挂断电话，心里更烦躁了一些。
他一边沿路寻找莉莉，一边给杰打了电话，“杰，莉莉不见了，你帮我从另一个方向也找下她……在我家不可能会出什么事，我估计她是迷路了。你如果找到她，给我打个电话。”
“……”
夏油还穿着西服，手里拿着没送出去的玫瑰，一脸无奈地走出了会场。
他走到小花园，口中喊着莉莉的名字，寻找的动作有些敷衍。
毕竟他觉得，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别人家的后院里迷路。
“莉莉，你在吗？莉莉？”
夏油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花园的草丛深处，有一双黑色的高跟鞋。
那是莉莉晚宴时穿的。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一只白皙的小手从草丛里伸了出来，把露在外面的高跟鞋也拎进了草丛深处藏了起来。
夏油看见了没有打草惊蛇，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坐在草堆后面的莉莉。
他刚准备开口，看清莉莉时，话语突然梗在了喉咙里。
小姑娘躲在四处无人的地方，哭得很伤心。豆般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落下，在她的脸上流下明显的泪痕。
她哭的眼尾都是红的，却又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看见夏油时，她连忙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明明是想装作没事，可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夏油看见了她脸上的泪滴，没有开口询问她怎么了。他单膝跪地蹲下身，用手背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他将手中那只玫瑰长长的茎叶折去一半，然后插入了莉莉高高盘起的束发里，就像是一只玫瑰花状的发簪。
“最好看的玫瑰花，送给今晚最好看的小朋友。”
周围很安静，他轻声对莉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