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早上8点。
起床的闹铃响起时，莉莉从梦里醒来，睁开了眼睛。
梦境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银发少年从她朦胧的视野里退去，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空旷的天花板，布置简单的卧室，她只身一人躺在床上。
大概是昨晚做的梦实在是太过美好，以至于莉莉呆呆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高专的宿舍。
莉莉从床上坐起身，揉了揉略微有些困倦的双眼。
到时间了，该送菜菜子和美美子去上学了，不然她俩该迟到了。
她洗漱完走出房间，去叫那两个女孩子起床。
此处是一栋建筑华丽的别墅，内部的装修更是黄金璀璨，只是处处透露着宗教的气息。
菜菜子和美美子这两个小姑娘已经到了青春期的年纪，略带叛逆的性格写在了脸上，看上去就不像是乖乖女。
她们俩从小就不喜欢莉莉，三人在大厅吃早饭时没人说话，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莉莉向来不是多话的人，吃完饭，她拿起了车钥匙，示意她俩该走了。
她向着车库的方向走去，刚走了两步却没有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只能又停下来，看向她们。
菜菜子和美美子没有动，还站在原地。
菜菜子：“我们要去和夏油大人打声招呼，然后再走。”
莉莉听见夏油的名字时垂下了视线，她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美美子：“你不去吗？”
“不去，我在车库等你们。”莉莉转过身朝她们挥了挥手，“动作快点，不然你们要迟到了。”
她朝着门口走去，刚准备拉开大门时，门先一步被推开了，一个红色头发的漂亮女人走了进来，看到她时满脸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莉莉的性格一向亲和，可此时却旁若无人地从女人身边擦肩而过，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莉莉坐进车里，她没有等很久，两个小姑娘便背着书包走过来，拉开了车门。
引擎发出轰鸣声，莉莉熟练地将车开出了地库，阳光铺天盖地地洒下来，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车内依旧没人说话，车窗外已经到了东京早高峰的时间段，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等红灯的功夫，莉莉顺口问了一句，“昨天的作业做完了吗？”
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儿，莉莉抬眼透过后视镜看向坐在后排的两个小姑娘。
感受到莉莉的目光，两个小姑娘才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吗？考的怎么样？”
“……还行。”
面对两个小姑娘态度上的冷漠，莉莉也不生气，依旧像个长辈一样好言好语地唠叨，“上个星期，你们班主任找我谈话了，说你们两个在班上几乎不和其他同学沟通，太不合群，让我和你们聊聊。”
小姑娘们对视了一眼，菜菜子昂着下巴不屑地开口，“一群猴子而已，有什么好沟通的。”
一个急刹车，小姑娘们没稳住重心，脑袋往座椅后侧轻轻撞了一下。她俩有些不满地看向坐在司机位的莉莉，而碰巧莉莉正好转头，那双黑色的瞳仁就这么静静地看向她俩。
两人莫名咽了咽口水，没再说话。
绿灯了，莉莉回过头继续开车。
沉默了一会儿，菜菜子和美美子对视了一眼，美美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夏油大人讨厌猴子，所以我们也讨厌猴子。”
“那你们觉得为什么，杰那么讨厌普通人类，却还是把你们送到普通人类的学校上学？”
“……”
小姑娘们不说话了。
从别墅到学校的距离不远，莉莉把车停在路边，将她俩送到了校门口。
校门口聚集了许多来送小孩上学的家长，没过一会儿，越来越多的视线聚焦到了莉莉身上。
和在高专读书时不同，莉莉被时光打磨的很好。她长高了许多，身型高挑，不再像读书时期那样弱不禁风，脸蛋红润白皙，微卷的黑色长发及腰。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长裙，勾勒出好看的曲线。
弯腰和菜菜子说话时，黑色的碎发从耳边落下，露出清晰的下颚线，抬眸时黑色的瞳仁在阳光下更显的波光粼粼，就连不喜欢莉莉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在近距离看见她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愣一下。
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人，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孩子，在哪儿都会引起关注。
为了不引起麻烦，菜菜子和美美子不耐烦地冲莉莉挥了挥手，然后快步走进了校园里。
送完她们俩，莉莉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回别墅，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咖啡厅，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书籍，开始认真学习起普通人在大学里学习的知识，一学就是一天。
虽然这些知识对于她来说派不上用处，可她总是爱幻像，如果有一天她能作为普通人在东京这座城市生活，学历是找工作时必不可少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用手攥紧了书页的一角，然后自嘲地冷笑了一声。
从她跟随夏油杰加入盘星教后，她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再有机会作为普通人生活在东京了。
她早就上了咒术界高层的追杀令，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全都是因为有夏油杰的庇佑。
那个墨色长发身穿袈裟的男人出现在脑海里的瞬间，莉莉突然浑身颤了一下，然后缓缓撩起了右手的衣袖，露出藏在衣物下的肌肤。
过往禁锢在她右手手腕处的手环已经不见了，就连小时候执行任务时留下的疤痕都变浅了许多，仿佛再过数年，就真能恢复成原来光洁白皙的肌肤。
在莉莉手腕内侧，有一个黑色花朵状的刺青，大部分时间，这朵花总是娇艳欲滴地开在她的手腕处，而现在却透着有些不精神地衰败感。
莉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又到月底了。
没等她有时间想别的，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警戒地回头，右手已经隐秘地伸向了口袋里藏着的小刀，可印入视线的却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小男生。
男生的视线躲躲闪闪，脸颊微红，结结巴巴地问她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
莉莉眨巴了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然后笑着摆了摆手，“抱歉，我喜欢比我年长的男性。”
男生沮丧地垂下了脑袋，刚准备走开，莉莉却突然看到他手上拿着的奶茶杯，有些疑惑地问道，“最近这个牌子的奶茶，是不是在你们年轻人里挺受欢迎的？”
“啊？”
男生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点懵，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阳光逐渐暗了下去，很快便到了放学的时间。
莉莉早早就等在校门口外，放学的铃声响起，学生们奔涌着跑向校外，没过一会儿她就看到了那两个小姑娘的身影。
“今天你们俩没被老师留堂，也算有进步。”
莉莉把提前买好的两杯奶茶递给了她俩，带着她们朝她停车的反向走去，“刚才校门口附近没停车位，我停的有点远，要麻烦你们俩稍微走一段路了。”
菜菜子和美美子接过了她的奶茶，可谁都没有喝，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
路过一个垃圾桶时，两个人动作整齐划一地一起把手里的奶茶扔进了垃圾桶，一点都没给莉莉面子。
莉莉当然看见了，她脸上完全没有意外的神色，看起来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这两个小孩子，也算是她和夏油杰一起养大的，可从小她们就不喜欢她。
莉莉小时候的生活环境一向是生存放在第一位，从来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她，所以也不把这两个小姑娘的行为放在心上。
沿着路走了一会儿，她心里实在疑惑了太久，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两个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回答。
“那你们两个，为什么这么喜欢杰？”
“……”
两个女孩子对视了一眼，菜菜子“嘁”了一声，“你怎么配和夏油大人比？夏油大人救了我们，给我们东西吃，给我们地方住。”??
莉莉挠了挠头发，“……我不是也给你们东西吃，也给你们地方住？”
美美子：“怎么可能一样，根本没有可比性。再说了，你对夏油大人一点也不好，最讨厌你了！”
听到这话，莉莉莫名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两个小女孩。
见状，美美子和菜菜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向莉莉。
其实莉莉这个人，脾气好是周围人都知道的，她们也从来没见过莉莉生气的样子。可有的时候，她们总能无意识地感觉到这个女人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和她脸上时常带着的笑意相反。
“那你们觉得，怎么样才算是对杰好？”
莉莉眼神冰冷，可语气却依旧平淡，似乎是真诚地向她们请教，“帮助杰一起屠杀人类，还是站在他身边为他加油鼓劲？这样，算是对他好吗？”
“……”
小姑娘们回答不了，只能装出不耐烦的表情，避开了莉莉的视线。
气氛变得有点僵，莉莉心想早知道就不问了，刚准备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危险却突然降临。
一团烟雾在她们眼前炸开，莉莉刚准备行动，一只瘦小的手先握住了她。
菜菜子手里拿着手机，带着莉莉和美美子一路狂奔到学校后门的小巷里藏身。
莉莉没想逃跑，可这两个小姑娘看起来瘦弱，手劲却大得吓人，拽着莉莉只能跟着她们跑。
此时，菜菜子右侧的脸颊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划痕，伤口血流不止。
刚才，是她最先发动了术式，躲过了敌人突然的攻击。
莉莉看着她脸颊的伤口，皱起了眉。
女孩子在这个年纪是最爱美的，破相了可不行。
她刚准备仔细查看一下菜菜子的伤势，却被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怎么这么笨？躲都不会躲吗？”
菜菜子受了伤，语气却一点也不示弱。
“嘘！”美美子从包里拿出了绳索，紧紧盯着小巷的入口处，“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巷子里。
“哟，小姑娘们，你们运气太差了。”
男人朝她们挥了挥手，语气里也透着惋惜，“我本来只是想取这个女人的命，没想杀你们的。”
“嘁。”
菜菜子和美美子两人紧皱着眉，挡在莉莉身前。
站在她们面前的是个成年的咒术师，她们俩的水平在对方眼里根本不够看，刚才能逃生也是占了对方不清楚她们术式的便宜。
美美子握着手里的绳索和木偶，用力克制着手指本能的颤抖。
可即使害怕，她们依然坚定地站在莉莉身前，恶狠狠地盯着男人。
??“啧啧啧，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男人调侃了一句，然后不慌不忙地结印，准备施展术式。
他甚至还来不及念出咒词，一个身影在他视线里闪过，他根本没看清对方的动作，下一秒对方利索地踹在他的膝盖处，用手捂住他的脸，将他的脑袋狠狠地砸向地面。
鲜血从他的鼻腔和嘴里喷涌而出，莉莉下手从来不留情，拽着他的头发再次将他的摔向地面。
怎么可能？
男人眼前一黑，两次暴击让他颅腔内产生了巨大的耳鸣，如果不是训练有素他早就昏死过去。
这和情报不符，那个叫莉莉的女人在高专读书时，明明是出了名的吊车尾，除了自身无效化的体制外也不会使用术式，身体更是弱不禁风。
莉莉怎么可能强到让他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的脸被莉莉狠狠地按在地上，他只能露出一只眼睛费力地看向莉莉，“你，你为什么……”
“来杀我的人里，你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惊讶的人了。”
对付他，莉莉还有功夫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她一只手抓着男人的头发，另一只手里握着小刀，刀锋抵着男人的脖颈处。
“看来，离开高层的这些年里，你过得很快活啊。”
死到临头，男人突然狰狞地咧嘴笑了，一只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莉莉。
莉莉根本不在乎他说的话，语气轻蔑，
“高层派你这种货色来杀我，看来高层的实力也早不如从前了。”
“高层？”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男人的大动脉，他却一点也不知收敛，“你以为，是高层派我来的？”
莉莉挑了挑眉，似乎不准备再听他废话了。
“不是高层派我来的，是五条家的家主。”
刀锋明明已经划开了他的皮肤，殷红的鲜血弄脏了她手里的刀，可她不知为何却莫名收了力。
“五条家的当代家主，派我来取你的狗命。”
明明在生死线上徘徊，男人却笑得越来越狰狞，眼睛直愣愣地地盯着莉莉。
再次听到“五条”这个姓氏，总给莉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没来由地突然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
“莉莉，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06年的开春，交流会结束前的领奖台，银发蓝瞳的少年站在众人的视线里，在最年少轻狂的年纪光明正大地向她表白。
万众瞩目，就连天空中的骄阳都不及他三分耀眼。
十六岁那一年的记忆，直到今天回忆起来都泛着温暖的柔光。
不知道是菜菜子还是美美子在身后喊了她一声，莉莉这才回过神。
她将视线又落回了手里的男人身上。
07年的年底，在五条悟十八岁的成人礼当天，同时举办了五条家家主的即位仪式。
听说那场仪式声势浩大，惊动了咒术界的半边天。
个顶个的大人物都来向新任家主示好，热闹非凡。
当然，这些都是莉莉听说的。
她没能亲眼见证悟正式成为五条家的家主。
早在那之前，她就已经叛逃出高专，加入了盘星教。
莉莉移开了手中的刀，视线看着地上面目可憎的男人。
微风吹散了她额前的碎发，她像是直到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距离和五条悟分别，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已经快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