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零七)
然而,宓姌的有孕,并未让婉婷有意料之中的继得君恩。皇帝仿佛是含了对宓姌的愧意,除了每日取陪宓姌或是千桦用膳,平日里便只歇在兮贵妃和庆嫔处。连太后也不禁感叹:“日久见人心,伺候皇帝的人还是要沉稳些的好,便足见庆嫔的可贵了。那日永寿宫那样胡闹,到底也不见庆嫔厮混了进去。”
这番话,便是对婉婷等人婉转的申斥了。如此,皇帝亦不肯轻易往这几个人宫中去,只耐着性子保养身体,到底也冷落了下来。
在得知宓姌的身孕不久之后,皇帝便开始了一次隆而重之的选秀。三年一次的选秀时祖宗成例。可是皇帝登基后一直励精图治,将心思放在前朝。且又有从宫女或各府选取妙龄女子为嫔妃的途径,所以一直未曾好好选秀过一次。如今乍然提出,只说是以太后六旬万寿之名选取秀女侍奉宫中 ,太后与宓姌虽然惊愕,也知是祖宗规矩。且自皇帝冷落了婉婷等人,宓姌和千桦也有孕不便伺候皇帝,宫中只几个老人儿侍奉也很不成样子,便也只能由着皇帝的性子张罗起来。
因着宓姌有孕不能操劳,太后又安于享受六十大寿的喜庆,所以便由内务府和礼部操办,皇帝亲自选定了人选。
盈月私下里对宓姌道:“选秀本该是皇后娘娘主持的事,皇上却连露面都不允,可是恼了皇后娘娘上回送绿豆莲心汤之事?”
宓姌扶着腰肢慢慢在庭院中踱步,抚着一枝开得茂盛的金桂道:“事无完全,你若以为皇上是有心冷落。削了本宫的皇后颜面,那便是如此。你若以为皇上只是体贴本宫有孕,那便也是皇上的一番苦心了。”
太后寿辰之前,皇帝选了巡抚鄂舜之女西林觉罗氏为禧常在,都统纳亲之女巴林氏为颖贵人,拜唐阿佛音之女林氏为恭常在,德穆齐塞音察克之女拜尔果斯氏为恪常在。
许是因为宫中汉军旗女子不少。皇帝此次所选多为满蒙亲贵之女。宓姌在皇帝处看到入选秀女的名单时,不觉笑道:“这是皇帝第一次选秀,怎么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只选了4个出来?”
皇帝笑道:“这便够了。选了4个,四角齐全就好。”
宓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轻笑道:“那想必个个都是才貌双全的美人儿了。只是臣妾想着,皇帝今春刚南巡回来,会多选几个汉军旗的女孩子呢。”
皇帝将内务府定好的封号给了宓姌看,道:“西林觉罗氏是满军旗,林氏虽然是汉军旗的,但她阿玛拜唐阿佛音是蒙军旗的。拜尔果斯氏和巴林氏也都是蒙军旗的。皇后看看,宫室该如何安排?”
宓姌思忖着道:“自从先帝的乌拉那拉皇后过身之后,景仁宫一直空着。倒也可惜。还是慧贤贵妃的咸福宫。臣妾想着,不如让恭常在和禧在住景仁宫,颖贵人和恪常在住咸福宫。”
皇帝道:“那也好。即日着人打扫出来吧。尤其颖贵人和恪常在是蒙古亲贵之女,布置上要格外有些蒙古的风味。”
宓姌笑盈盈颔首:“是。皇上不久才刚在前朝平定西藏郡王珠尔默特那木札勒叛乱之事,如今准格尔内讧,正在蠢蠢欲动,这样的人选,倒是对满蒙尤其是蒙古各部极好的安抚。”
皇帝搁下笔,意味深长地看了宓姌一眼,口气温和关切而不容置疑:“皇后有着身孕。才三个月吧,还是不宜多思,尤其是前朝的闲话,也不要多听。”
宓姌心头徒地一跳,忙欠身道:“臣妾也只是随口说起选秀的家事,若惹皇上不悦,是臣妾的过失。”
皇帝笑了笑,那笑影却未曾弥漫到眼睛里,只是道:“皇后有孕辛苦,还是早点儿回宫休息吧。朕去瞧瞧庆斌。”说罢,起身便传轿出去。
宓姌看着皇帝的身影,不觉百感交集,抚着小腹,神色黯然。这便是君恩了,虽则有了身孕,虽永寿宫那场风波,到底是伤了里子了。”
借着这样的由头,十一月太后的六旬万寿,皇帝亦是办的热热闹闹,风光无限,除了循例的歌舞献寿,奉上珍宝之外,更在太后的徽号“崇庆慈宣”之后又加四字“康惠敦和”,便尊称“崇庆慈宣康惠敦和”皇太后。
然而,宓姌亦知,这样的尊荣背后,更是因为太后的长女端淑长公主嫁在了准格尔内讧颇有牵制之效,皇帝才会如此歌舞升平。但太每每关心起端淑之事,皇帝便笑着挡回去:“妹妹一切安好,又有公主之尊,皇额娘什么都不必担心。”
到了十二月里,新人入宫,皇帝颇为垂卒,侍寝也常常是这四人。其中颖贵人长得杏眼樱口,脸若粉雪,年轻娇憨又带了几分草原的泼辣爽利,格外得皇帝的喜欢,近新年时便封了颖嫔,可谓一枝独秀。如此,婉婷日渐被冷落,日子也越发难过了。
年下时天气寒冷,接连下了几场雪,皇帝索性除了养心殿,便只宿在咸福宫力,嬿婉益发不得见皇帝,不觉也着急起来。然而 颖嫔出得恩宠,却也有些手段,和恪常在将皇帝围得水泄不通,嬿婉如何能见到,去了咸福宫几次,反而被颖嫔瞧见受了好些闲话。“令妃放心,皇上在我这儿好好的,怎么也不会贪喝鹿血酒了。”
颖嫔风头正盛,嬿婉也只得悻悻的回来了。这一来,嬿婉气急交加,少不得吩咐春蝉唤了田嬷嬷过来说话。
田嬷嬷倒也还殷勤,见了面便说笑:“小主这个时候唤奴婢过来,可是看上了彤贵妃身上的胞衣?算着彤贵妃可也快生了呢。”
婉婷一时也不接话,只往桌上一指。那里原放着一匣子银子,婉婷扬了扬脸,澜翠又添上一小盆珠宝,看得田嬷嬷的眼睛都直了。
婉婷笑道:“听说田嬷嬷的独生儿子要捐前程了,这些东西正好帮得上忙吧!”
田嬷嬷收回了直要黏到那些珠宝上的目光,会心一笑,道:“小主要什么,直说吧。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嬿婉含笑抿了口茶;“嘉贵妃的胞衣本宫不在意,要就要最好的。皇后身上那张,如何?”田嬷嬷愣了愣,像被针扎了似的赶紧缩回几欲抚上那些银子的手,咋舌到:“小主的意思是,像对着淑妃那样如法炮制?”
婉婷抚了抚鬓边一对金蔓枝攒心碧玺珠花,慢条斯理到:“皇后娘娘生产,嬷嬷资历最深,一定会去接生的。一回生二回熟,嬷嬷熟能生巧,一定能再次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田嬷嬷脸都不敢抬起来:“小主,那可是皇后娘娘!”
“一样是女人,有什么不同的?对着舒妃你敢下手,对着皇后就不敢了?”
婉婷莞尔一笑,“本宫也没叫你杀了皇后腹中的孩子,只是希望皇后不要再生育罢了。皇后娘娘三十多岁了,生了一胎再不能生,也不奇怪啊!没人会疑心你的。”她伸出纤细的这么一剥,撕下胞衣,扯伤了宫体,一了百了。”
田嬷嬷吓得脸都变了,腿脚一软就跪在婉婷跟前,哀求道:“琛妃娘娘,可不敢啊!那不是旁人,是皇后娘娘!”
婉婷扬了扬青黛色的柳眉,不屑道:“舒妃也是宠妃,你怎么敢?”
田嬷嬷伏在地上拼命磕头:“舒妃小主是叶赫那拉氏的,不比皇后娘娘是中宫国母。而且皇后娘娘是头胎的嫡出,皇上这么郑重,还去奉先殿祈福祷告了。连太后平日里那么不待见皇后娘娘,也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这个节骨眼上,便是杀了奴婢也不敢啊1”
嬿婉婷见她磕的额头也青了,怕旁人见了要问,忙止住道:“好了1‘
田嬷嬷吓得忙跪直了身体,直瞪瞪得看着婉婷。婉婷烦恼地摆了摆手;’罢了。本宫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你不愿便算了。澜翠,好好儿送田嬷嬷出去。‘
澜翠答应着半搀半扶拖了田嬷嬷出去,春蝉见婉婷一脸阴郁,便递了茶上前低声道:”其实要田嬷嬷做也不难,就拿她上回害舒妃的事要挟她,谅她也不敢不对皇后下手。“
婉婷托腮凝神,道:“田嬷嬷是个派得上用场的人,逼急了她,以后一拍两散,对谁都没有好处。本宫没有娘家,宫里能用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用上。”
春蝉愤愤,亦为难道:“皇后娘娘害的小主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和舒妃却一个个都怀上了咱们难道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婉婷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恨恨道:“本宫也不敢弄死了皇上的孩子,只是要她们尝尝和本宫一样生不出孩子的痛苦罢了。”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她有些憔悴的泛着鸭蛋青的脸上,“哎,要是皇上肯来,本宫也不比那么难过了。要紧的,还是君恩阿!”
然而,天际唯有一抹云翳,淡淡遮蔽了那抹淡月的痕迹。清冷的永寿宫,仿佛连一点儿月光的照拂也不能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