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
瑄祯皱眉道:“你这是为何?”
涅筠抬首,字字珠玑般道来“奴婢斗胆,只是这下毒一事绝不是贵人小主。”
庄妃秀眉微曲,示意品红拉开涅筠,道:“本宫知道你家娘娘与媛贵人交好,你担心娴妃,但这样的大事,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你这般信誓旦旦说不是媛贵人,那本宫问你,有何凭证?”
涅筠不卑不亢,直视庄妃“因为媛贵人根本就没有白花丹,她又如何能拿白花丹来下药?”
庄妃神色肃然,严厉道:“涅筠,这种事情可不能妄自随口拈来”
妍嫔接着道“各个宫里都有新发的香包,里面便有白丹花”她扭头望着沛涵扭子上系着的香包,意有所指道“难道内务府没到媛贵人的漱芳斋送去吗?”
涅筠本伏在地上,听得这一句立刻跪移到沛涵身边, 一把扯下她纽子上佩着的芙蓉流苏香包,涅筠用力过大,将香包上垂着的精致缨络也扯了好几缕下来,颤颤地缠在指尖上。涅筠用力解开香包:“香包里的东西在她掌心四散开来,唯见几片枯叶与深红色的粉末。左太医忙取过细看:“皇上,白花丹的粉末为青白色,此物深红,乃是大血藤磨粉而成。”
沛涵又惊又喜,只道:“臣妾记得当日内务府送来的白花丹粉末成色不佳,本说要换的,后来姝嫔娘娘看香包缝得不严实,便让涅筠将漱芳斋的都拿去重新缝了一遍。至于里面的白花丹为何不见了……”
涅筠继而道:“奴婢心想,漱芳斋地冷偏僻,只怕那些白花丹粉不顶用。正好我家娘娘宫里有多余的大血藤粉,与白花丹一样都是祛风湿通络止痛的。所以就用上好的大血藤粉换了白花丹。试问媛贵人的香包里没有白花丹,又怎能害人?”
黎答应横了涅筠一眼,旋即道:“既然大血藤与白花丹功效一样。谁知有毒还是无毒?”
皇帝看一眼左太医,左太医立刻道:“皇上,大血藤无毒,绝不会损伤答应小主容颜,好看的小说:。”
沛涵绷紧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紧紧握住涅筠的手,忍不住热泪盈眶:“姑姑,我此身能得分明,都是你与姌儿了。”
瑄祯伸手扶起沛涵与涅筠,温和道:“好了。没想到姌儿身边还有勇气可嘉之人。”他的手拂过沛涵的手背,有一瞬的停留。“你的委屈,朕都知道。这件事朕会再查,你放心。”
这一日瑄祯就留宿在了景仁宫。第二日起来是格外好的天气,在一片初阳辉照之中醒来,看着天光放明,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朝阳洒下薄薄的金粉似的粲然光芒,透过**同春”的雕花长窗的镂空。照出一室淡淡水墨画的深浅。
我醒来时瑄祯正起身在穿龙袍,刘阜立和几个宫女忙碌地伺候着。我刚仰起身,瑄祯忙按住她温声道:“你累着了,好好睡一会儿吧。朕先走。”
我脸上一红,嗔着看了瑄祯一眼,便缩进了被子里。瑄祯刚走。满宫的宫人都喜滋滋地像过节似的,惠儿笑着进来道:“小主,您知道皇上出门前说什么了么?”
我瞥她一眼。笑道:“有什么了不得的话,惹得你这样?”
惠儿拖长了语调,学着瑄祯的语气道:“皇上说,照顾好你们娘娘,朕晚上再来看她。”
我拿被子蒙住脸:“我可什么都听不见。那就是告诉你的,你听着就是了。”
惠儿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旁一直缄默的纤巧突然沉下了脸,低斥了她“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说罢径自便出殿,也不再理睬谁。
我一怔,随即对惠儿温声道“你下去罢。”
等我再醒来时已经是巳时一刻了,睡得倒极安稳。起来梳洗了写了几副春联叫宫人们挂上,便邀了沛涵一同过来用午膳。
小厨房的菜向来清爽落胃,沛涵又是个不挑拣的,两人说说笑笑,倒吃了好些。正吃着,小印子忽然进来了,垂手站在门边不吭声。我知道他是有要紧事,便盛了一碗酸笋鸡丝汤慢慢啜了一口,觉得不错,又给沛涵递了一碗,才道:“什么事儿?”
小印子的眼睛只盯着地上,道了声“是”,却不挪窝儿。我便挥了挥手,示意伺候的人下去:“说吧。”
小印子道:“慎刑司刚来的回话,说太医院有个侍弄药材的小太监去自首了。”
我一怔:“自首什么?”
“说是黎答应用的涂脸的药膏里,是他配药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白花丹的粉末在圆钵内壁上,才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沛涵端着碗停了喝汤,道:“不对呀,既是沾在圆钵上,怎么菱荞用了没事,偏黎答应用了有事?”
小印子轻嗤了一声:“那玩意儿说,菱荞是用了上面的,所以没事。黎答应用得多,便沾上了。”
我问道:“那慎刑司怎么办?”
小印子道:“已经用刑了,吐来吐去就这两句。所以来请小主的意思。”
沛涵放下碗道:“姌儿信么?”
我一笑:“那么,你信么?”
沛涵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淡淡一笑:“小印子,去告诉慎刑司,本宫只要他吐完了肚子里的话知道结果可以去回皇上,其余的是他们的差事。”
“可是若逼不出什么了……”
“若是已经吐到底了,就把他打五十大板,打发到辛者库去服役算完,好看的小说:。”
小印子答应着下去了。沛涵看着我道:“姌儿不细细追查了么?这件事早有预谋,存心是要把你害进去,若是不查……”
我气定神闲把汤喝完,摇头道:“查不出来了。”我看沛涵不解,便道,“再查下去,那便只有一个,畏罪自杀。”
沛涵道:“可是事儿闹得那么大,连庄妃和妍嫔都吃了挂落。”
我着筷子上细细的银链子:“就是因为庄妃和妍嫔都吃了挂落,所以不能再查。从你受委屈那晚就该知道,不是查不下去,是皇上不愿意查了。这一连串的事下来,后宫需要宁静平和,不能惹出那么大的事儿了。皇上的意思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追究到底?”
沛涵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左右这件事是苏贵人惹起的,庄妃替黎答应说了几句你的嫌疑,皇上也忌讳了。黎答应是受了安慰,可姌儿你的委屈也平复了。她们两败俱伤,黎答应无功无过,倒是涅筠得了皇帝赏识,横竖姌儿落了光。”
我笑着拍了她一下:“也学会贫嘴了。既然事情都这样了,再查就伤了脸面,便这样吧。”
夜里瑄祯过来时我便一五一十对他说了。瑄祯换了明黄的寝衣躺下了,听我伏在枕边说完,不觉失笑:“你愿意这样便了了?”
我伸手捏了捏瑄祯的鼻子,带了一丝顽皮的笑意:“皇上的话,好像不信这是事实似的。”
瑄祯微笑着揽过我:“朕有什么信不信的。宫里头一团污秽,后宫更是如此。朕还是皇子的时候,看着先帝的后宫就那么几个人,皇额娘和李妃她们便斗得那样狠。许多事,再查下去便是无底洞,你肯见好就收,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我笑了笑,安静下来道:“皇上所想,就是我所想了。凡事给别人留有余地,也是给自己留有余地了。倒是黎答应,着实是委屈的。”
瑄祯欷歔道:“说到委屈,有谁不委屈的?苏贵人觉得她委屈,黎答应也委屈,你和沛涵何尝不委屈?朕也十足委屈,前朝的事儿忙不完,后头还跟着不安静。”
我伏在他肩上,柔声低低道:“她们不安静她们的,我安静,皇上也不许不安静。”
他笑着轻吻我的额头,西窗下依旧一对红烛高照,灿如星子明光。天地静默间,二人听着檐下化冰的滴水声,自有一分宁静,自心底漫然生出。
瑄祯微笑着揽过我:“朕有什么信不信的。宫里头一团污秽,后宫更是如此。朕还是皇子的时候,看着先帝的后宫就那么几个人,皇额娘和李妃她们便斗得那样狠。许多事,再查下去便是无底洞,你肯见好就收,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我笑了笑,安静下来道:“皇上所想,就是我所想了。凡事给别人留有余地,也是给自己留有余地了。倒是黎答应,着实是委屈的。”
瑄祯欷歔道:“说到委屈,有谁不委屈的?苏贵人觉得她委屈,黎答应也委屈,你和沛涵何尝不委屈?朕也十足委屈,前朝的事儿忙不完,后头还跟着不安静。”
我伏在他肩上,柔声低低道:“她们不安静她们的,我安静,皇上也不许不安静。”
他笑着轻吻我的额头,西窗下依旧一对红烛高照,灿如星子明光。天地静默间,二人听着檐下化冰的滴水声,自有一分宁静,自心底漫然生出。
沛涵得宠的势头便在这次的因祸得福之后渐渐地露了出来,比起妍嫔与我的宠遇深重,她自然是不如的,可是瑄祯隔上三五天便来看她一回,也是细水长流的恩遇。连带着漱芳斋的宫人走到长街上,胸也挺起来了,头也抬高了,再不是以前那低眉低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