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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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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蕊赔笑道:“大麦和陈皮虽然是容易得的东西,但只要对小主的身子有益,有什么吃不得的呢?只要小主的身子稳妥了,早早儿也能有个阿哥,那就四角齐全了。”

苏贵人捧着茶有些出神,眼角便有些湿润:“自从靠上了妍嫔庄妃,如今我是什么也不缺,家世有了,位分有了,皇上的宠爱比从前更多,连我父亲也跟着在前朝得重用。”

丽蕊不免有些得意:“可不是!听说皇上又升大人的官了呢。连宫里人都说,皇上管着整个江山,陶大人替皇上管着其中的一半呢,陶大人手中的一半,可是咱们老爷再管呢。”

苏贵人作势拍了她一下,脸上笑意却更浓:“不许胡说。”她说罢又叹气,“如今唯一缺的,不过是我的肚子连着这些年都没有动静。”她说着便愁云满面,“说到恩宠,我虽不是最多,相较之下却也不少了,可是偏偏总也怀不上,也不知是为什么。”

丽蕊替苏贵人轻轻捶着肩膀,道:“小主也别太心急了。您的血淤之症是打娘胎里落下的,这些年您费神费心,也不能好好养着,这病看着也得好好调养才能好。”

苏贵人急道:“好好调养,好好调养,我都二十六了。再调养下去,岁数也不饶人了,哪里还能有孩子!”

丽蕊抿唇想了想,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小主,如果您急着要孩子,奴婢倒听说民间有个法子,叫招弟,好看的小说:。”

苏贵人好奇道:“招弟,是什么?”

“就是民间的富贵人家,有没生养的太太,便抱一个孩子过来养着。养得时日长了。自己的肚子也沾了孩子的旺气,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最好,还得是个男孩子,这样自己怀胎,就能一举得男。这便叫招弟了。”

苏贵人悻悻道:“这儿是后宫,哪能抱个孩子来养呢?真是越说越不着边际了。”

丽蕊看了看四下无人,便低声道:“不是不着边际,这边际就在这宫里。小主细想想,皇上虽然没有子嗣。可是还有一个孩子,额娘不在了。孤苦伶仃的,正好给小主用来招弟呀!”

苏贵人目光一亮,喜道:“你是说十六贝子?那倒真是合适。只不过那孩子愣头愣脑的。不像是个机灵的样子。”

丽蕊笑道:“不机灵最好,横竖咱们只是沾沾他的旺气,领他过来养些日子,等小主有了自己的孩子,再说照顾不过来。把他打发回阿哥所就是了。”

苏贵人虽然高兴,仍是沉吟:“只是不知道皇上肯不肯,贝子一向是由靖太妃照样,我的位分有只是贵人……”

“无论肯不肯,家法本来就有将生母卑微的阿哥和公主交给现在的嫔妃抚养的先例。再说如今靖太妃身子不适,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闲工夫照顾十六贝子,小主要照料,更是顺理成章了。”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嫌恶道,“小主还不知道呢?今儿奴婢打御花园过,看见姝嫔身边的惠儿和十六贝子有说有笑的,小主可得赶紧求求皇上,保不定姝嫔也打这样的主意呢。若被姝嫔占了先机。她可不得意了?”

苏贵人警觉,冷笑一声。拨着手腕上的翡翠串道:“我说她今儿怎么关心起我的身子来了,原来就没安着好心。等我先求了皇上,哪怕不为招弟不招弟的话,也不能遂了她的心!”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到了晚上倒放了晴,半弯朦朦胧胧的毛月亮挂在天际,晕黄得像被眼泪泡过似的,笼了一层湿湿的雾气。如懿忍着困意,拿银簪子拨亮了快要熄下去的烛火,看着淡淡月华透过霞影窗纱漏进来,模模糊糊地洒在地上,像落了一摊清水似的晃悠悠的影子。院中几株桃树吐了一点一点粉红色的花苞,娇怯怯的,不愿冒出头来,却带着整个宫里都沾染了春意将临的喜悦。

惠儿打着呵欠,脸上却带着笑意:“娘娘再等等,或许今儿折子多,皇上来得晚些。”

我点了点头,吩咐道:“打点冷水来,我敷敷脸醒醒神。”

正说着话,却见刘阜立摆着身子过来了,笑眯眯打了个千儿道:“叫姝嫔娘娘久等了。皇上刚从养心殿出来,本来是要过来景仁宫的,奈何妍嫔身上不爽快,皇上就转道儿去了永和宫了。这不,让奴才来回禀一声。”

惠儿当下便有些不痛快:“刘公公辛苦了,只是要说早该来说一声,怎么闹得这么晚?”

刘阜立像个笑弥陀似的,一点儿也不恼:“这不皇上宿在了永和宫,奴才还得去敬事房说一声记档嘛,一来二去的,奴才只有这两条腿,就耽搁了。”

我笑意淡淡的:“皇上歇下了就好,只是有劳妍嫔侍驾了。夜深了,公公出去慢走。小印子,替刘公公掌灯。”

刘阜立摆摆手:“不敢劳动了,奴才自己走吧。”

日子过得极快,好像树梢上蝉鸣咝咝,荷塘里藕花初放,这一夏便过去了兮贵人因着身孕而获晋封,一时间炙手可热。人人都想着无论她生男生女,因着这宠爱,皇上也势必对这孩子青眼有加。

永和宫这般热闹,旁的宫也未清静,苏贵人一心一意地调理着身体,隔三差五便要请太医诊脉调息,又问了许多民间求子之法,总没个安静,好看的小说:。这样过了七夕便是中元节,然后秋风一凉,连藕花菱叶也带了盛极而衰的蓬勃气息,像要把整个夏天最后的热情都燃烧殆尽一般,竭尽全力地开放着。

我自永和宫回来便满心的不舒服,却无半点睡意。便支着腮在烛下翻看一卷纳兰的《饮水词》。

涅筠端了一碗红枣银耳汤来,道:“皇上叮嘱了每日早起喝燕窝,临睡前用银耳,娘娘快喝了吧。否则皇上不知怎么挂心呢。”

我头也不抬道:“先放着,我先看会儿书再喝。”

涅筠将蜡烛移远了些:“娘娘看什么这么入神?小心烛火燎了眉毛。”

我缓缓吟道:“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我慨然触心,“难为纳兰容若侯门公子,竟是这般相重夫妻之情。绿衣悼亡,无限哀思。”

涅筠舀了舀银耳汤道:“娘娘,今日是兮嫔娘娘的好日子,你看这个,好不应景。”

我失笑道:“是了。要让皇后知道,必是以为我在咒兮嫔呢。”

两人正说笑着,纤巧点了艾草进来放在角落熏着,又换了景泰蓝大瓮里供着的冰。纤巧替我抖开纱帐,往帐上悬着的涂金缕花银熏球里添上茉莉素馨等香花,取其天然之气熏这绣被锦帐。花气清雅旖旎,在这寂静空间中萦纡旋绕。忽然静夜里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喊,仿佛是谁受了最痛苦的酷刑一般,那叫喊声穿破了寂静的夜空,迅速刺向深夜宁静的宫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以为自己听岔了。正要说话,又一声叫声嘶厉响起,带着凄厉而绵长的尾音,很快如沉进深不见底的大海一般,无声无息了。

三人愣了半晌,纤巧怯怯道:“那声音,好像是从南边那儿传来的。”她迟疑着道,“应该不会错,咱们景仁宫离那儿最近了。”

惢心静静挑亮了灯火,低声道:“这声音像是……”

纤巧一惊,“女人的声音!”

次日清晨,我被照进寝殿的金色光斑照醒,无端便觉得身上沁了一层薄薄的汗意。到了初秋尚有暑意,如懿迷蒙地躺着,看着涅筠和纤巧进来卷起低垂的竹帘,又端了新的冰进来,将榻前景泰蓝大瓮里供了一夜渐渐融化的冰都换出去了。我卧在床上,身下的水玉凉簟细密地硌着肌肤。她打着水墨山水的薄绫扇,听着细小的水珠顺着那些巨大的冰雕漉漉沁滑下去,泠泠的一滴轻响。兀地想到昨夜那两声惊破了静寂的凄楚叫喊,仿佛蕴着极大的无助与痛楚。我微微一想,便忍不住自惊悸中醒转。

起来梳洗的时候如懿还有些怔怔的蒙昧,涅筠一边替我梳头,一边道:“昨天傍晚烧了满天的火烧云,今天起来那太阳红闷闷的,等下怕是要下雨呢。等下了雨,就凉快些了。”

我道:“等下去永和宫请安,备着伞吧。”

筠涅答应了一声,去外头准备了,便和纤巧陪着我往永和宫走。

众人请安过后便一同出来。苏贵人原走得慢,听到这儿忽然站住了脚道:“各位姐姐难道昨晚没听见什么声音么?”

彤答应睁大了眼睛,神神秘秘道:“难道……苏贵人也听见了?”

苏贵人含了一缕隐秘的笑意:“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听岔了,恍惚听得南边那儿传来两声女人的叫喊。”

兮嫔连忙拉住了她道:“我也听见了。但永和宫在妹妹的宫后头,听得不大清楚,还当是风吹的声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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