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六)
皇帝的目光平静得波澜不兴:“她一个人都认了,你也听见了。。再攀扯别人,只会越来越是非不清。所以朕也希望你明白,到惠儿为止,再没有别人了。”
这样的答案,她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既然她也想到会是谁,何必要皇帝一个肯定的答案呢。宓姌心头微微一松,终于放松了自己,靠在皇帝怀中:“皇上有心了。”
皇帝轻吻她额头:“自你出冷宫,朕一直没有召幸你,很少见你。便是要等这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心中疑虑消尽,朕才真正能与你坦然相处,没有隔阂。”
清晨的雪光淡淡如薄雾,映着窗上的明纸,把从他们身上扫落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在分开了这些年之后,宓姌亦有一丝期望,或许皇帝可以和她这般没有隔阂地相拥,长长久久。
皇帝拥着她道:“如今,你的心中好过些了么?”
宓姌微微颔首,含情看向皇帝:“皇上的用心,臣妾都知道了,好看的小说:。”
皇帝身姿秀异,背靠着朱栏彩槛、金漆彩绘的背景中,任偶然漏进的清幽的风吹动他的凉衫薄袖,他温然道:“朕很想封你为贵妃,让你不再屈人下。可是骤然晋封,总还不是万全,朕也不希望后宫太过惊动。但是朕让你住在翊坤宫,翊坤为何,你应该明白。”
坤为天下女子至尊,翊为辅佐襄赞。她知道,皇帝是在暗示她仅次于皇后的地位。她心中微暖。复又一凉,想起惠儿的遭遇,竟有几分凉薄之意。但愿皇帝待她,并无算计之心。
那么,便算是此生长安了
宓姌回到翊坤宫中,已经是天光敞亮时分。昨夜相拥而眠,红烛摇帐的温存尚未散去,皇帝便着乐子将惠儿送了来。
宓姌正对镜理妆。。乐子打了个千儿,恭恭敬敬守在一旁,道:“启禀姝妃娘娘,皇上说了,惠儿是您的奴婢,所以还是交还给您,任由您处置,也要以儆效尤,告诫宫中的奴才们。不许再欺凌背主。”
宓姌对着镜子佩上一对梅花垂珠耳环,淡淡道:“人呢?”
“已经在院子里跪着了。只是有一样,惠儿发疯似的辱骂娘娘。皇上已经吩咐奴才给她灌了让她安静的药。所以,她已经不能说话了。”
宓姌眉心一跳:“哑了?”
乐子恭恭敬敬道:“是。再不能口出秽语,侮辱娘娘了。”
宓姌心头一惊,自然,那是再问不出什么了。只是,这后宫里的一切。原本不是问就能有真切的答案的。想要知道什么,全凭自己,所以,也无所谓了。
涅筠替她理好鬓发,轻声在她耳畔道:“娘娘不是一直要奴婢和小印子留意宫里的人么?如今。倒是个杀鸡儆猴的好机会。”
宓姌撂下手中的珐琅胭脂盒,笑道:“你倒是和我想的一样。去吩咐小印子。找个麻袋,寻几只猫来,然后把宫里的人都召集起来,就在院子里看着。”
涅筠微微一笑:“是。”
待到小印子预备好,宓姌披上一件香色斗纹锦上添花大氅,站在廊下,肃然看着满院黑压压的宫人们,慢条斯理道:“本宫宫中,不怕你伺候人时不够聪明,怕的就是背主求荣,糊涂油蒙了心。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们好好当差,本宫自然好好待你们。若是像惠儿一样……”她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呜呜咽咽说不出话的惠儿,冷道:“她背叛本宫,本宫就容不得她!今日,是给她一个教训,也是给你们一个警戒。。”
宓姌看了眼小印子,小印子应了一声,一挥手招呼几个小太监取了个巨大的麻袋并几只灰猫来,小印子按着惠儿,让两个小宫女利索地扒下惠儿的外裳,只露出一身中衣,喝道:“把她装进去!”
惠儿似是意识到什么,满眼惊恐地看着那几只形态丑陋的灰猫,不肯钻进麻袋里去。小印子哪里由得她,兜头拿麻袋一套,收拢了口子,留下只够塞进一只猫的小口子,然后把那些露着锋锐齿爪的灰猫一只只塞进去,拿麻绳扎紧了口袋,回道:“娘娘,这些是从烧灰场找来的猫,性子野得很,够惠儿姑娘受的了。”
宓姌在廊下坐下,细赏着小指上三寸来长的银质嵌碎玉护甲:“那还等什么,让她好好受着吧。
小印子用力啐了一口,举起鞭子朝着胡乱扑腾的麻袋便是狠狠几鞭。那麻袋里如汹涌的巨浪一般起伏跳跃,只能听见凄厉的猫叫声和女人含糊不清的呜咽嘶鸣。
惠儿,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这样不完整的残缺人声,在静静的清晨,听来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渐渐地,连敞开的宫门外,都聚集了宫人探头探脑,窃窃私语。灰猫凄惨的嘶叫声和着爪牙撕裂皮肉的声音几乎要撕破人的耳膜,宓姌皱着眉听着,吩咐道:“继续!”
小印子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下手更狠,一鞭子一鞭子舞得像一朵花一样眼花缭乱,其他书友正在看:。一开始还有人的喉咙发出的声音,渐渐地,灰白色的麻布袋上渗出越来越多的血迹。宓姌颔首道:“可以了。”
小印子打得满脸是汗,应了一声扯开布袋,只见几只灰猫毛发倒竖地跳了出来,龇牙咧嘴地跑了。两个小太监将布袋完全打开,拖出一个浑身是血的血人儿来,气息奄奄地扔在了地上。如懿瞟了一眼,只见惠儿的中衣被爪子撕成一条一条的,衣裳已经完全被鲜血染透,脸上手上露着的地方更是没有一块好肉。三宝见她痛得晕了过去,随手便是一盆冷水泼上去。惠儿嘤一声醒转过来,身上脸上的血污被水冲去,露出被爪牙撕开翻起的皮肉,一张娇俏容颜,已然尽数毁去。
宓姌走上前几步,意欲细看。涅筠急忙拦道:“娘娘小心污秽。”
宓姌径自推开涅筠的手,缓步走到惠儿身边,俯下身看她一眼,旋即恢复高临下的姿态,喝道:“究竟是谁指使你谋害本宫!快说!快说!”
惠儿的喉头发出嘤嘤的呻吟声,挣扎了几下还是无力动弹,索性像一块烂肉似的伏倒在地。宓姌露出一丝鄙夷之色,摇头道:“真是可怜!有错当罚,这是你该受的!但你想说出幕后主使之人,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含冤莫白,替人受罪,也当真可怜!”她转头吩咐小印子:“惠儿既被皇上废去位分,自己宫里是住不得了。去冷宫打扫出间屋子来,送她进去。”
惠儿虽然说不出话,一双眼睛却瞪得老大老大,死死盯着宓姌,几乎要沁出血来。小印子和几个小太监哪里理会她,径直拖了就走。惠儿喘着粗气,十指用力抓着地面,想要抓住什么可以救命的依靠,然而她早已失尽了力气,只在地上抓出几条深深的暗红血痕,触目惊心。
宓姌走回廊下,院中静得如无人一般,几个胆小的宫女太监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筛糠似的发抖。
宓姌的面色清冷而没有温度:“不要怪本宫心狠,背叛主上的人虽然可以得到一时的富贵,但最后还是没得好下场!你们看看,当年指使怂恿她背叛本宫的人,如今哪里会来救她,急着撇清都来不及呢!”
满宫的宫人们吓得立刻跪下,面如土色:“奴才们不敢背叛小主,心怀二念。”
如水双眸似结了冷冷的薄冰,宓姌淡然道:“那就好。否则今日的惠儿,就是来日的你们。”她站起身,似是自言自语:“也难怪惠儿说不了话也要哼哼给本宫听,带着这样的冤屈,谁能不恨呢?”
如此一来,惠儿的事在六宫之内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说出了冷宫的姝妃心性大变,一改昔日温和隐忍,杀伐决断,手段凌厉,倒让人越发不敢小觑了翊坤宫。
到了晚间时分,涅筠正伺候着宓姌拿忍冬花水泡了姜汁浸手。紫藤撒花帘子一扬,却是小印子转了进来,悄声禀报道:“娘娘,冷宫里的人来回话,说惠儿一索子挂在梁上,上吊自尽了。”
宓姌头也不抬,只垂着眼帘,看着铜盆中自己一双关节微微肿起的手:“才在冷宫待了一天就受不住了么?涅筠,还记得咱们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涅筠冷道:“有福气的人自然熬得住,没福气的,便是一天也忍不得了。”
宓姌接过小宫女递来的软帕,擦净了手方问:“皇上知道了么?怎么说?”
“养心殿的意思,就说是病死了,按着嫔位置办丧仪便是,免得传出去不好听。”小印子停了一停,似乎有些害怕,觑着宓姌的神色道,“只是听给惠儿收尸的人说,惠儿穿着红衣红鞋上吊的,穿了一身红去死,那是怨气冲天要带到地府去的呢。”
宓姌的眼眸微微一沉,含了寒星似的光芒:“怎么?做人的时候没用,要穿上这一身做鬼来寻仇么?”她虽这样说,却也不免有些畏惧,当下兴致阑珊,也不肯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