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九/觉醒
慕蔓涴意识迷离的踏入青云阁后，小鱼急急忙忙的迎了过来，看她脸通红，额头细细密密的汗滴，小鱼紧张的扶着她回到东厢房。
“小姐，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是不是她们欺负你啊，我要告诉周将军。”
“小鱼，我没事，就是吃的有点多，我想睡会，你别告诉周将军，他够操心了，我没事，睡一觉消化了就好了，你千万别说哈。”
她强撑着交代完后，爬到床上蜷缩着，胃疼的厉害，像有一团火在她身体里燃烧，温度太高，胃里的东西蒸发出的热浪烫得她快要窒息，那种疼痛感，灼烧感，一直从胃部传递到头皮，她整个头嗡嗡作响，耳边似乎是有紧绷的琴弦被波动时发出的求救信号。
随着胃部的抽搐，汗越过皮肤，又被衣物吸收，她死死的抓着被褥，疼，太疼了，从来未曾想过，辣椒会带来如此的疼痛。
眼眶发烫，像是小时候强睁着眼直视阳光般酸胀，滚烫的液体滑落，她想家了，她为音乐而生，本该日日沉迷于音乐，忠于小提琴，却已一月未碰过琴，屈辱而活。
慕蔓涴掀开被子，起身从柜子低端取出小提琴，她坐在床边，面容憔悴，头发湿哒哒的黏在鬓间，眼神却坚决，《Zigeunerweisen》，是她此刻最想演奏的曲目，悲愤、悲壮和悲怆是她今日的音乐，一遍又一遍，是发泄，也是重拾自我，末了，她喘着气，抱着唯一的慰藉，带有松香味的小提琴睡了过去.....
日暮西垂，，周琰风尘仆仆归来，青云阁门前偶遇周母，她手中抱着一个木盒子，正往外。
“我让蔓涴替我买的首饰，她这般早便睡下了，明日你替我转告她我已取走。你小子要好好照顾她，别犯浑，你要是亏着人家，母亲第一个揍你。”
周母给了周琰一个警告的眼神，而后扬长而去。
周琰纳闷，他咋地了就？对人不挺好的。
东厢房前，小鱼低着头，走来走去，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满脸慌张。
“慕蔓涴呢？”周琰皱了皱眉头。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小姐吃完饭说她不舒服，想睡觉，可这都睡了一下午了，还是没有醒，我怕她出事。”小鱼咬了咬嘴唇，声音都在颤抖，想说些什么，咬了咬唇又咽了回去，小姐交代过不能说，她不敢乱说。
周琰绕过她直接推开东厢房的门，脸色沉了下来。
慕蔓涴蜷缩在床上，一只手抱着小提琴，另一只手揪着被子，脸像熟透的苹果，身体在发颤，嘴里不停的呢喃，疼，好疼，似是很痛苦。
“慕蔓涴，醒醒。”周琰坐到床边，替她拂去下巴滑落的汗珠。
“何绪，传军医。”周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蔓涴，醒醒，告诉我，哪里疼？”周琰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烫。
“小鱼，她发热这么久，没发现吗？还不快去备湿毛巾？”周琰语气不善，眉头紧蹙，眼中已经有了怒火。
小鱼吓的不轻，立刻跑出去备凉水，打湿毛巾，交到周琰手里，又跑出去端了一盆水进来放床头，然后跪在一旁不敢出声。
周琰先敷了一条湿毛巾在她额头，又重新打湿了一条轻轻帮她擦脖子和手。
“疼。”
她时不时的呢喃，身体一直在抽搐，周琰在她耳边轻轻说到：“蔓涴，坚持一下，好不好，军医很快就来，我先帮你脱去外衣，你的衣服太湿了，不能一直穿着，你醒来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的心一阵一阵的也跟着她的抽搐在刺痛，不敢用力的碰她，不知她到底哪儿疼，只能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外衣脱去，放下她腿时，里衣往上卷，露出了一对紫青色的膝盖，表面的皮破了一层，血已经结痂，他脑中立刻闪过她发抖的双手，站不稳的腿，一股火直接就往他心里窜。
“她这个膝盖怎么回事？”周琰的语气冷的可怕。
小鱼的头贴在地上，浑身发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小姐腿受伤了，她昨天明明还和我一起出去，对，我们还在后厨，小姐她做饭时候整个腿都在打岔，我还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只说是累的，我也没有多想。”
周琰一把掀翻了整个茶桌，何绪和军医进来，都不敢说话，他让军医去给蔓涴诊脉。
“那她之前去了哪里，要是连这都不知道，我现在就砍了你。”
正在诊脉的军医动作一顿，这位阎王，又有人踩到他雷了，作孽啊作孽啊。
小鱼吓得连连磕头，泪如雨下。
“你最好把你那眼泪收回去，讲不清楚，也死。”
小鱼收回眼泪，“将军不在府中时候，小姐常常会被小夫人叫去水云阁，昨天也是，我不知道她们去干嘛的，只知道小姐去了很久，回来后小姐自己在屋里待了一会，便出来寻我喊我去厨房帮她做饭，我们还一起去买过一些糕点，我现在想起来，小姐从房间里出来时，眼睛有点红，好像是哭过。”
周琰觉得有一双手狠狠的捏住了他的胸腔，疼得他快喘不上气，眼眶发涩，他昨天和她待了那么久，为什么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然后呢？”
“然后今天，也是小夫人在午饭时过来叫小姐去她那一起用膳，小姐吃完回来时满头大汗，我问小姐她是不是不舒服，小姐只说她吃多了休息休息就好，还交代不要与您说，小姐说您操心的事太多了，不要再给您添麻烦了，说她只要睡一觉就好了。”
小鱼说完后又跪了回去，不敢起身，怕周琰杀了自己，可周琰却什么都没有说。
久久以后周琰说了句：“下去。”
小鱼逃命似的走了。
周琰心里的火越烧越旺，这个傻子，被欺负成这样，还能吞到肚子里，一言不发，傻到极限。
“军医，人怎么样？”周琰别过脸，不忍看她的膝盖。
“膝盖检查过了，应该是跪的太久，有了瘀血，这几天少走动，湿敷，还好伤口没有感染，不然这腿就废了。至于这发热，吃太多刺激性食物，胃承受不住，发了汗又吹着风，人本来就虚弱，能不发热吗？我给她开几副药，你让她按时吃，但是她现在还没有退烧，胃又烧着，应该极为痛苦，一会要是清醒了，喂点粥再喝药，不然胃会更疼，要是今晚还不退烧，人就废了。”军医实打实的说，他知道说完要挨揍，可他还是要说。
果不其然，周琰直接揪住他衣领，“什么叫人就废了，你不会想办法吗？”
“我能做的都做了，现在不能捂着，得让她把热排出来，多给她擦汗，湿敷，你放心，我看她顽强得很，应该挺得过来，你还是别耽误我去煎药。”
他随军多年，非常了解周琰，这女子要是醒不过来，那位夫人估计得被他活剐。
到时候他可顾不得什么圣旨赐婚，就只能求着这女子能挺过来，不然周阎王又要发疯。
周琰寸步不离的守着慕蔓涴，每过一会就给她擦汗，换毛巾，折腾了近半个时辰后，慕蔓涴终于睁开了眼睛。
“将军。”慕蔓涴声音沙哑，浑身刺痛，这感觉，她熟悉，应该是发烧了，最疼的还是胃，疼的她不自觉想蜷缩。
周琰就坐在床边，他看起来，有些悲伤，淡淡的蓝色的光圈笼罩着他，慕蔓涴抬手戳了戳，没有想象中冰凉的触感，而是他结实的背脊。
“蔓涴，先别说话，喝点水。”周琰换了个位置坐，然后扶着她起身，让她靠到肩上，给她喂水。
她喝了几口后，轻轻的叫了一声：“将军？”
“嗯？”
周琰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他的呼吸都散落在她颈间，痒痒的，她们离得很近，透过薄薄的衣物，她能感受到属于他的炽热，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
“蔓涴还疼不疼？”
慕蔓涴近几天受的委屈，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直达眼眶，奔腾而出，接二连三的滑落，“这里痛，这里也痛，这里这里都痛。”
她指了指头，喉咙，胃和膝盖，她每指一个地方，周琰就轻轻揉一个地方，指膝盖时候，周琰没有揉，只是替她擦去滚烫的泪，“对不起，没保护好你。”
慕蔓涴摇了摇头，被他揉过的地方，留有余温，热热麻麻的，直戳心尖。
“不能怪将军，是我没有能力，不够强大，在这里没有背景，没有能力，不然我不止可以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将军，可以做将军的盔甲，刀枪不入。”
周琰的心尖触动，一股麻麻的感觉，穿越心窝，蔓延到全身，他很想，很想，拥她入怀，感受她的温度，可最终，他压住一切，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盔甲，她只要还在，便是他的盔甲。
何绪用最快的速度放下一碗热腾腾的粥后，又快速闪了出去。
周琰把她轻靠在床上，喂她喝粥，半勺粥，他吹了三四下后，才递到她嘴边，“蔓涴，喝一点，喝完粥喝药，明天会好受很多。”
慕蔓涴乖乖喝粥，只是大半碗后，便推开粥碗，不愿意再喝，她的嗓子不舒服，吞咽时候，还是刺痛，也吃不出甜味。
慕蔓涴抚上他的眉头，将他皱褶的眉头抚平，“将军皱眉就不好看了。”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自责，看到了难过，不知怎得，她不想他难过。
周琰让小鱼重新备了一身里衣，她现在穿的虽然刚刚换过，现在又有些湿，“蔓涴，换身里衣再睡，好不好？”
蔓涴低头看自己身上还算干爽的里衣，立刻明白他应该是为自己换过一次，一想到这，她脸蹭的就红了，虽然她在国外待过，现代的小姐姐也喜欢穿露脐装，露腿装，可一想到他给自己换里衣时候可能会看见不该看的，还是觉得羞耻。
周琰明白她的想法，背过身说：“放心，我什么都没有看到，这次你自己换。”
周琰确实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当时心疼加生气，脑袋都快炸了，现在回想起来，还真的一片空白。
慕蔓涴换过衣服，喝完药之后又睡了过去，周琰守了一会后去了书房找何绪。
“说吧，那女的都对蔓涴做了些什么？”周琰倚靠在书房的木椅上，手揉着太阳穴，脑子发胀，压下的火蹭的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陆璃用赐婚的事吓唬慕小姐，她老大因为小姐惹怒了她，说她的姑姑是当朝皇后，父亲是丞相，而老大只是一介武夫，况且现在天下太平，武夫毫无用武之地，所以.....如果慕小姐不哄她开心的话，就让周家替她受罪。慕小姐听完后便随她回了水云阁,然后.....”
何绪心虚的瞟了一眼周琰，怕他又发火，好在他只是低着头，一直揉着太阳穴，“然后慕小姐在水云阁跪着弹了一下午琵琶，不止一次。”
“跪着？”
周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右手抓着左手的手腕转了转，脸上怒气隐现，脸色铁青，何旭知道，他家老大，想杀人了，他在北边杀人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何绪叹了一口气。
“是，跪着，跪在青石地上，慕小姐在回去时对陆璃说了一句话：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陆璃没听懂，可周琰却听懂了，他手点着扶手，没有在说话，若有所思，何绪退了出去。
晨曦未现,天空依旧黑沉沉的一片,笼罩着蒙蒙的雾气，周琰还在书房待着，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公子，小姐又开始发烧了。”
周琰起身去了东厢房。
慕蔓涴又蜷缩着睡，周琰将她摆正，给她重新敷上湿毛巾。
“冷。”慕蔓涴又蜷缩起来，毛巾从额头滑落。
周琰叹了口气，索性半躺到她身旁，手覆到她额头压着湿毛巾。
慕蔓涴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脸上的潮红已然退去，平静的均匀的呼吸着，周琰垂眼望她，像只小猫，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无形中挠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