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点”的人生（4）
“吼！”
一个污染物吼叫着冲沈霄而来，这个污染物头仰着，大张着的嘴里是一个深深的血洞，如此残暴的手法一看就是自己之前暴力制服的污染物，沈霄依旧抡起机枪插进血洞，然后以此为着力点开始“庖丁解牛”。
根据之前的伤口和耳朵勉强的识别，成功解出来一段完整的骨骼中枢，没了骨骼中枢的腐肉也没法支愣起来，就此沈霄越发熟练，从一开始要分块好几次到后面，尤其是在面对不太灵活的污染物时，直接三下五除二就剔出骨骼中枢。
“……”
旁边奋战的李雨都被沈霄如此残暴的剔骨杀人给震惊了。
“老沈……你可真牛……”
“……还行吧，我剔的不快，”沈霄看着在手中被左右转动的中枢，又有点高兴，“不过很干净，很完整。”
李雨和郭嘉的动作在听到沈霄说话后都有些微停滞，正好沈霄周边正在围攻的衍生物因为死亡还被强制操纵而颤颤巍巍的像是在发抖，这让其他人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是反派。
“太帅了老沈！”只有大卫兴奋的叫着，“老沈你这刀法使用简直如同游龙戏珠，流畅、丝滑、血脉喷张！简直是艺术！”
“那也多亏了你的刀好啊！”
沈霄谦虚了一下。大卫的赞赏让沈霄很开心。
前方的林锋和李成也在激战中，二人边对王辉进行远程攻击，边趁着沈霄等人对傀儡的拖延向王辉冲去，但楼梯像是倒带一样，明明是固定的距离，二人也是朝着前方奔跑，却始终无法接近王辉，甚至在视觉上有种远离的感觉。
“差一点……我的人生……差一点……”
王辉神经质的呓语不断对所有参战人员进行精神攻击，并且强度越来越高。此外即使面对林锋和李成的强火力攻击，王辉依旧显得游刃有余——他的触手太多了，别的衍生物是长有很多触手，而此时战斗形态的王辉简直是触手中间长了个人。
林锋的体力在不断下降，如果没有任何突破的话他们都会被活活耗死，即使通过大幅度的基因改造后身体素质有了质的提升，但与污染物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人造物的极限只是相对于人类本身而言，而污染物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它们的标尺到底是什么没人知道。
“四百万？四百万够么？”
索性污染物的偏执和理智的混沌在这场不公平的对峙中留给人类一扇取得胜利的窗口。
在林锋提起王辉心里这道坎时，王辉明显陷入了停滞，楼梯的倒带模式得以解除，在林锋二人到达王辉面前时，王辉开始暴走。
污染物的暴走对象一般会包括它们自己。
铁鞭一样的触手快到只剩下挥出的残影，最近的林锋和李成因为无法躲闪甚至被打破了防护服，鲜血混着防护服的碎片、灰尘、石子和王辉的血、腐肉一起往外流，远一些的沈霄等人直接被打出攻击范围，捂着被打到和被撞到的身体艰难的起身，躲避风暴中心飞来的碎石、腐肉等东西的袭击。
沈霄捂着肚子，咽下了一口血腥，然后看着眼前全是裂纹的屏幕中发狂的王辉，破罐子破摔的开始苦中作乐，这防护服质量真好。
防护服质量当然得好，防护服的第一作用就是隔绝物理污染，包括但不限于污染。
李成在疼痛之下有点懵，因为完全没想到一个B级污染物的暴走杀伤力会到这种程度，这简直是朝着A级在进化。
“爽不爽？”
林锋欠揍的声音伴随着一丝漏电声传进耳朵。
“神经病！”
李成觉得林锋和污染物疯得各有千秋。
“李队您努力一点吧，王辉有点针对我，所以您如果再不努力咱俩可要在阴沟里翻船了。”
林锋流出的血在空中凝结，抵挡着王辉的攻击，速度甚至更胜一筹，所以林锋才有空在这里闲扯。
李成现在只想破口大骂，鬼才信这老六的胡话，但他的基因设定没法让他能骂的尽兴，于是吭哧了半秒后心不甘情不愿的同样使用了异能——硬化。
沈霄看着楼梯上的两位大佬在各显神通，心里很震惊，但也觉得这算是在意料之中。
毕竟自己都穿越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在两个队长开始使用异能后，王辉的优势境遇急转直下，林锋因为血液防护而枪枪到肉，李成通过硬化可以完全无视攻击同样弹无虚发，王辉自己本身也因为暴动伤势惨烈。
污染物的性情弱点只是窗，而人造物莫名的异变是通往胜利的门。
在王辉被打到腰椎时它可怕的攻击终于停止，就在李成准备攻击颈椎结束战争时，污染物通过自毁释放出前所未有的污染辐射，以自身为中心开始形成污染深眠领域。李成在陷入深度睡眠前终于信了林锋的话——这污染物在针对林锋。
……
再次睁眼的沈霄有些疑惑，她明明安静又痛苦的在场外看热闹，怎么又重启了？
但这次的重启地点……不，这不是重启。
沈霄不受控制的开始哇哇大哭。
“送去基因检测吧。”
沈霄眼睛没法完全睁开，耳朵也像蒙着砂纸一样，周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唯一能辨认的就是这句话，然后在无法抑制的困意中意识再次陷入黑暗。
“哇，宝宝真厉害！”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穿来。
沈霄听到后更开心的开始算眼下的加减乘除数学题。
可是我根本不想计算，最重要的是老妈才不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和我说话。
沈霄疑惑的思考，但除了这一缕意识外，其他的嘴巴、手、情绪等等一系列生理反应都在违背沈霄清醒的意识。
接下来的经历像碎片一样，最深刻的是和自己老妈完全不一样的母亲、和自己老爸完全不一样的父亲，还有“父母”透露出的细碎遗憾——
“就差一点呢，我们的阿辉差一点点就可以成为一等公民了。”
阿辉？
王辉？
沈霄看着站在玄关镜子前被“母亲”整理衣领的“自己”，才意识到原来这不是真正的自己。
这是王辉。尽管还很小，但王辉较宽的额头和笔挺的鼻子还是让他整个人都透着在小孩中难得的精气神。
和刚刚看到的形容枯槁的王辉相差极大。
自己，在王辉身体里？
沈霄十分疑惑，因为这里是林锋没来得及给沈霄科普的深眠领域。
“阿辉今天开始就要上学了！”
母亲牵着王辉的手出了门。
这个世界的学习年限大大缩短，学习阶段整体分为初、中、高三段，初级阶段相当于幼儿园加小学，一共六到七年，中级阶段相当于初中加高中，同样是四到五年，高级阶段就是大学，这个世界同样叫大学，一般两到三年结束本科，之后的研究生阶段是弹性制学时，优秀的人花的时间短，普通人在无法及时毕业时也会因为高昂的助学贷款选择退学。
沈霄一个扎实读书23年的普通人对19岁就能本科毕业这件事只有沉默。
不知道王辉上的是哪个学校，这里初级阶段的孩子非常少，以王辉体态在上课的沈霄只知道周围的小孩子都是克隆人。
整个初级阶段的课程非常多，就算是沈霄在走马灯式经历，也非常的疲惫，只能再次感叹：
怪不得19岁毕业。
可是王辉明显充满干劲。
他的基因检测是肺部和心脏有几项指标不合格，但智商完全高于基因筛选标准，所以在高压课程之下他依然优秀。
一直到中级阶段中期，学校渐渐涌入大量的青少年，这些大多都是仿生人和机械人。
仿生人和机械人本身已被设定好所有对口职业的相关知识，但为人处世方面完全是新生儿状态，所以在投入社会前政府都会先安排他们进入学校进行社会化过度。
本来只有克隆人的学校被强制新增了很多不同于“原住民”的异类，这些异类公民等级处于底层且行为怪异，却比一部分克隆人表现更优异，这导致了很严重的校园冲突。
尽管王辉反胃于所有针对仿生人和机械人的校园暴力，但作为利益的既得者，他也无法避免自己不自觉在这些人造物面前高人一等的心态。
不过什么事都抵不过中级二年第一次月考的失利。
“阿辉，吃饭啦，妈妈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蘑菇油菜。”
正在深度悲伤的王辉心动了一下，现在土地污染严重，牲畜可以依靠被辐射植物中的提取液圈养，而蔬菜水果却只能水培，所以肉的产量远高于菜果产量。此外菜果昂贵且营养元素补充性价比不如营养液，因此菜果成为了象征高生活水平的奢侈品。
王辉很喜欢吃，一方面是物以稀为贵的尝试，另一方面是消费奢侈品时带来的满足感。
沈霄从王辉的情绪中可以明显的感知到父母对他的疼爱，王辉也用自己的努力在回应父母的期待。
所以在王辉整理好情绪出门吃饭的时候心中愧疚更加厚重，但在面对父母的安抚时，也算是卸下了对于自己首次失败的心理重担，暗自鼓励自己在下次拿回曾经一直属于他的荣誉。
就在不断进步的中级阶段即将结束时，他又迎来了打击，父亲年纪不小了，却被选中成为器官贡献者，并且在捐赠手术进行过程中丧失了生命。
王辉因为这件事在“高考”中失利，母亲一人无法完全支撑起家庭的开销，所以王辉压抑了选择继续读第五年的渴望，准备在大学里更努力一些。
也许是这一次高考，也许是中级阶段开始，也许是一出生，王辉的人生就被诅咒了一样的干什么都总是差那么一点，总是无法得到最优的结果。
不论他多么努力，都不够。
王辉在16岁、25岁因为父母的相继离世、考场失利、被迫裁员而遭受重创，他在20岁、28岁因为成为同辈中的风云领头人物、卖出第一个专利而风生水起，在29岁他通过第一笔天使投资将工作室正式注册为一家公司。
30岁借由第一个专利的东风拉到第二轮投资并开始全力攻克自己的第二个技术产品，彼时意气风发的他在32岁的此时濒临破产。
对于王辉来说，初期的成功总是容易取得，可是每次到最终成功的关键时刻，就会栽一个巨大的跟头。
但人生本来就这样，起起伏伏，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所有人都在这样安慰自己，毕竟生存的欲望是一切生命体DNA的底色，但“活着”这件事做起来真的会让人在某些时候觉得筋疲力尽，所以很多人、绝大多数人都靠着这“起起伏伏”来不断地锤炼自己忍耐的阈值，进而让生存变得稍显“简单”。
王辉也是其中之一，他不断安抚自己，不断锤炼自己，只是在每日为苦难奔波过后，还是觉得不甘心。
直到有一天，所有人都将他拒之门外，他在玄关门口，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模样，突然开始深深的怨恨起这个世界。
凭什么？
“凭什么我只是几项身体指标不达标就被划为劣等人？”
“凭什么我父亲必须要做那个‘贡献者’？”
“凭什么我的父母没有为我提供更多的资源，我只能自己奋斗？”
“凭什么我的研究只差最后一步却没人愿意相信我？”
“凭什么，那么多成功的人里不能多我一个？”
上面的话语在沈霄的耳旁不断重复，而且一声大过一声，第一句好似人还在正常三米开外呢喃，第五句已经到了耳膜，第八句、第九句的声波震的沈霄感到灵魂都在发颤。
沈霄被声音折磨着不断闭眼又睁眼，她仿佛被梦魇住一样，很清醒自己不是王辉，但控制不住开口和王辉一样，一声声质问这个世界。
她共情于王辉的经历，因为她也有失败，她也经历了超出自身忍耐极限的挫折，可是她不是王辉，也不想成为王辉。
沈霄想醒来，但只要她一有醒来的念头，就会从呱呱落地开始重新经历王辉的人生，每次一到王辉开始对拒绝自己的人实施血腥报复时，沈霄就会从走马灯后的麻木中清醒一些，开始努力的拔回自己陷入惯性的思绪，直到第十遍重新经历完王辉的人生后，在王辉的身体向一名女士挥刀时，沈霄终于用自己的意识控制住了这个身体，并且与梦一样的惯性意识作斗争，利用王辉放松控制的间隙，拿反了刀，让刀刺向王辉，刺向“自己”。
沈霄非常害怕，可是不断的重复让她五脏六腑像是浆糊一样搅在一起，身心一会儿像溺水一样地被围困，一会儿又像被强制挤压着塞进瓶子里一样，沉重的枷锁感让沈霄喘不过气来。
失控，眩晕，一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感觉快要把她溺死，但就在沈霄选择下沉时又会因为绝望的叫喊声和随之而来的鲜血又而短暂清醒，如此重复的凌乱让沈霄发疯，并且破罐子破摔。
“都穿越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了，”沈霄艰难的挪动“自己”的手，一直隐匿在心底的赌徒心理开始作祟，“反正生活只会更糟，一刀下去要么死要么活，不如就赌一把。”
终于在某一瞬间像是冲破了禁锢，沈霄对准大动脉又狠又快的刺下一刀，剧痛下——
“呕！”
沈霄呕出了一大口血，把倒计时的屏幕都给糊红了。
智能的系统立刻帮她清理干净，视野中清晰的显示着“介入中止”字样。
赌赢了！
沈霄一点点起身，同时看向坍塌了一半的楼梯，上面的王辉也呕着血，看向下方的沈霄。
“竟然，你竟然没有陷入，深眠……”
王辉发疯后感觉清醒了很多，他对着沈霄说话的同时也将触手里的李成和林锋勒得更紧。
王辉本来因为林锋和李成的攻击而身体机能全面崩溃，但心底的怨恨在看到林锋的时候到达顶峰，不论怎样都放不下，所以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发动了高出自身污染等级的深眠领域。
然而没想到自己身体的能量在剧痛后突然暴涨，使得自己能够从低级污染物的疯癫中清醒过来，进而实现污染等级的成长。
可是没想到自己就算成了污染物也总是差那么一点，在他为了杀死林锋俩人而没有及时逃走修养时，一个敌人清醒了。
王辉看着沈霄，已经恢复清明的眼神又因为怒火而重新混沌。
他总是差一点儿，既然差一点，那他就趁着还活着的时候把这些人统统杀死给自己陪葬！
“砰！砰！砰！”
王辉虚弱地捂着脖颈，空气被划破，同时他的触手也被打断。
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反应、攻击、防御都直接触底。
对面同样受伤的沈霄也是强忍疼痛，在清醒后迅速使用重机枪连发三弹并快速冲向王辉。
在近距离对战时，两个末路之人均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沈霄拿稳刀与王辉的触手快速对砍，在不断砍断触手离王辉越来越近的同时，也被王辉捅穿了三次肚子。
太疼了。
沈霄从没这么疼过。
沈霄用尽最后力气一跃而起，用腿盘在王辉的大臂处限制其行动，然后将机枪狠狠插进王辉嘴里固定头颈，最后砍碎了王辉的颈椎，其中蹦出的晶髓喷了沈霄一脸，与此同时，王辉仅剩的最后一只完好的触手已经钻开了沈霄的头盔，将一小块头发掀开。
沈霄在疼晕过去的前一秒，还在感慨果然形势比人强，本来以为自己是来划水拖后腿的，没想到最后竟然只剩自己1V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