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丹音一声长啸，给澧沅仙尊及时送去了提醒。南幽王烦躁地啧了一声，只能看着自己的箭失了目标，与澧沅仙尊擦肩而过，射死了他身侧的侍从。
南幽王再次搭箭，但澧沅仙尊身边跟着的人已有防备，他找不到像刚刚那般好的下手机会。
但澧沅仙尊都不在乎了，他只看到丹音为了救他，忘了自己的安危。锐利的长矛毫不犹豫地捅穿了丹音的后背，把她顶在半空，四肢软软垂下，像她曾经玩过的布娃娃。
“丹音！”澧沅仙尊惨叫一声，拔腿就赶过去，却也只能望着爱女从长矛上跌落，香消玉殒。
“丹音仙子，不要……”小兰花小声叫道，潸然落泪。她认出了杀害丹音的那群月族人，那是猎户营地的人，是铁婆婆身边的人，是失去丈夫后自己也要挺身而出保卫家园的月族女人。
而她们，最终也死于澧沅仙尊手下。
这场战争，为什么还要进行下去？
结黎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她没有忘了目前的处境。望着澧沅仙尊暂时被丹音的死引走，周围的仙族人一时松散，她连忙抓住机会，带着小兰花就往另一个方向逃跑。
只是她们还没有跑多远，就听到背后追击的仙族惨叫一声后再无气息。
“你们倒是挺能跑啊。”温柔的嗓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仿佛带着笑意，却让结黎和小兰花同时提起了心。结黎连回头都不敢，拉着小兰花拔腿就跑。
容昊见状轻笑一声，心里又气又服。他费尽心思引走了东方青苍，结果没想到，结黎这个从小在贫民窟里长大的丫头，却成了他抓到神女的最大障碍。好在蝶衣曾经给结黎下过追踪印，虽然现在几乎淡到无法轻易感应，但到底还是给他指明了方向。
海市主轻轻抬手，一股祟气便从袖口中快速射出，飞向逃跑的两人。
玄虚之境沙土漫天，又有两族战争，即便启明星已准备掀起暗沉的天幕，尚未褪去的夜色也成了祟气的最好遮掩。这本该是祟气可以肆意妄为的时机，也本该无人察觉。
直到祟气快要接触到两人的时候，伴随着撞裂声，一阵白光从两人身上爆发出来。结黎和小兰花惊恐地看着身上所有防护法器就此粉碎成渣，原本要围上来的祟气被白光震了出去。
容昊见状脸色一变，伸手就要把那些祟气重新收回来，然而已经迟了。
白光的驱逐力道，远比他想象的要强。有部分祟气已经飘进了战场，被活生生的士兵吸引了过去。
“这是什么！”、“小心月族的鬼蜮伎俩！”
尖叫声和惨叫声在仙月两族中此起彼伏，将原本因黑龙参战而变得有些混乱的场面更加失控，兵相骀藉。远坐高台的云中君不久就留意到战场中肆虐的祟气，也因此看到了就在神女附近的容昊。他急忙查看神女周围，却没看到本该在场的澧沅仙尊，他脸一沉，动身离开观战台。
“走开！”不少士兵大叫着想用手中的兵器或法术驱走这些诡异的雾气，但通通无效。祟气并不区分仙月两族，也不理会他们是否有仇怨，只知道要吸食鲜活的元神。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雾气钻入自己或者同僚的七窍。
而后便是同族相残。
不远处尚未被波及的战区很快也留意到了这残忍混乱的一幕，不知不觉，两族的士兵都放缓了手中的攻击。仙族叫嚣着这是月族的诡计，却发现月族人也在深受其扰；月族怀疑这是仙族的阴谋，却见到仙族人自己也在提刀对砍。不过须臾，死伤在祟气之下的两族士兵，数量竟然直追之前两族激烈对战。
“祟气……”长珩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异样，他原本身处另一头，赶过来费了点时间，也不知道躁动的源头是什么。等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的心直往下沉。“祟气为何……”
他知道自己无法处理祟气，这世上唯一能净化祟气的，只有小兰花。他神色一肃，大喝一声，优先保全族人。“大家勿要惊慌，这是祟气，全员使出归元术，把中招的同僚尽量都罩在一起！”
这是水云天历来对付祟气的法子，虽然做不到驱散，但聚众人之力，勉强可形成一个防护罩，困住已然中招的同僚，以免让祟气逸散牵连更多人。
混乱之中，战神的命令就是主心骨，仙族齐齐应声，于战场之上立起纯白防护罩。
“巽风殿下？”
战场上出现这种情况，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仙族这边长珩第一时间反应，月族这边巽风和南北幽王也同样收到了手下将领的请示。
巽风冷脸甩走剑上的鲜血，一眼就认出了海市主曾经给他的所谓“法宝”。他知道祟气的厉害，仙族已经有应对之法，月族反应不及只会成了待宰羊羔。他不知道这背后是不是又有海市主的手笔，不由恨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明白吗？归元术！”
月族到底曾经与仙族系出同源，两族的法术都有不少互通之处。双方同时出力，战场上便又多了几个归元防护罩。
然而混乱的场面，并没有长珩预想中那么快平息。
祟气流动的速度比士兵们立起防护罩的速度更要快，不少人上一秒才刚刚施术，下一秒便受祟气侵染。好几个防护罩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立起来，便像泡沫一样撑不住破碎了。
祟气波及的范围正在快速扩大，两族之战也被逐步扯入这片无法控制的混乱当中。
就在情况继续恶化之时，海市主出现在这片混乱之中。
容昊是来收回祟气的，没有祟气，他很多事都无法进行，更别说能在击杀神女之后保住她的元神。
看到海市主果然现身，巽风便知这一切必有他的手笔。想到过去三万年不知有多少族人的亡魂被他利用，巽风只觉得恨极，他知道正面对上他打不过海市主，但面对如此阴险小人，也不配用上光明手段。
两支冷箭从刁钻角度射向那个乌黑的身影。容昊正忙着收拢祟气，一时不察，只能侧头避过。他以为那只是普通的箭，这两支箭也确实没能伤到他，可箭上携带的法术效果，狠狠击在了他的面具上，把那掩人耳目的伪装击落在地。
海市主终究露出了真容。
“容昊仙君？”“容昊仙君是海市主？”
面具一掉落，仙族一侧的战场上，惊呼声和抽气声此起彼伏。
尽管容昊就是海市主的真相早在之前就于云中水阁公开，但生活起居都在军营里的仙族士兵们却没有这么及时的接收到消息。他们望着一身乌黑悬于半空的海市主，只觉得无比震惊。
海市主，神秘又诡谲，与月族同流合污，在仙族人眼中，即使比不上恶毒阴险的月族人，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容昊无暇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他直接伸手一抓，就要隔空把乱跑的祟气再全部收回去。
乌黑的祟气化作一股长长的线，一头牵带着无数受害士兵，一头源源不断汇聚在容昊手心。容昊第一次觉得回收祟气如此困难，它们明明并无意识，却像是对那些士兵流连忘返，需要比以往更大的力度拔取。
但或许是因为被祟气感染的人都困在了归元术的力量中，也或许是因为此处是仙月两族封闭了三万年的战场。容昊一抓，不仅抓出了祟气，还抓出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惨叫声中，忽然传出来一个空茫不似人声的声音，但这声音着实从活人的口中发出，而且还是从那些受害士兵的口中齐齐发出，诡异又可怖。
“为什么……”他们不约而同开着口，明明嗓音不同，明明音量不高，却能震撼人心，仿佛有什么人，在借着这些士兵的身躯开口控诉。“为什么……容昊仙君……为什么要杀了我……好痛啊……容昊仙君……容昊仙君……好痛啊……回家……阿娘……君上……”
这场面一下子震住了不少人。战士们下意识后退，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有人无助向旁人望去，有人细心分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忽然在人群中喊了一句。“这是三千戍边战士的亡魂！这是戍边将军溟昙仙君的声音！”
众人哗然。
“他不是……先战神的徒弟吗？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其中一个仙族士兵下意识低喃道，语气里都透露着不敢置信和虚幻。
他的身边，不乏和他感同身受的人。他们都是敬重先战神的普通士兵，甚至不少正是因为受了赤地女子事迹的激励才奋勇投军。而他们，也一直崇拜被赤地女子收入门下的容昊，佩服那位胆敢逍遥做散仙的仙君。
可是今天，他们见到的一切告诉他们，他们想为族人讨回的公道，他们为之痛惜的惨案，他们以为是月族的戕害，他们出征的根源，全部都是虚假的。真凶其实是这位容昊仙君，是先战神的徒弟，杀害了三千无辜同僚。
长珩怔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听着那可怖的声音，只觉得荒谬至极。他不是没有想过，三千战士之死或许和容昊也有关联。但没有证据，即便容昊已经承认自己是海市主，即使容昊对东方青苍用过祟气，他也不愿相信昔日好友真的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然而此时此刻，眼前种种一切，已经把他不愿接受的事实都摊在了面前。
杀害三千戍边战士的，居然真的是容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