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林江帆今日真是恰巧偶遇,他瞧见了兰儿,又知她是蔺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蔺瓷很在意祖母,是以他思量之下才会跟着兰儿前往,却没料想到进府时被下人仆妇拦了又拦。
他自幼读书,家中人员也简单,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却也看出来蔺瓷着急给祖母瞧病,但有人不让。
这人是谁,他进了荣云堂才知道,是袁氏与蔺陶。
好歹今日是帮到了蔺瓷。
“阿瓷,日后再有这些事,你就叫人去找我,我寻常常去的几个地方你是知道的。”
他今日帮了大忙,在院门外求见许久,蔺瓷心怀感激便将人放了进来,但这些话蔺瓷不想回复。
林江帆端起茶碗磨磨蹭蹭地喝,担心这一碗喝过,蔺瓷便要赶人。
“对了,我最近经常去府衙的书库,我表哥知道我科考在即,特许我去那里读书,你寻不到我也可以去府衙之中。”
蔺瓷意外抬眸,没想到陆隽致这个冒牌表哥还挺会哄着表弟的。
门外的天阴沉得厉害,不知今晚会不会再落一场寒雨还是薄雪,蔺瓷看着外边的天将手中的茶饮尽,空杯交给金波。
“不必再添。”她轻声嘱咐。
金波不过是个年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她收了自家姑娘的空杯子,便端着托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偷偷看了林江帆好几眼。
林江帆垂眸,他想了想轻轻放下茶盏,随即起身来到蔺瓷面前,他自怀中取出捂热许久的双鱼玉佩来。
“阿瓷,这个送你,你好好保重。”……好好等我。
他在心中说完不等蔺瓷回话,转身出了花厅。
蔺瓷动也未动,目光落在那玉佩上,这双鱼是如意吉祥亦是得成比目,林江帆自小带到大蔺瓷当然认得,但如今她是不可能收下这物件的。
见自家姑娘起身往暖阁去,金波蹙眉不解:“大姑娘,这玉佩?”
蔺瓷今日有些疲乏,她挑开帘子,随意说道:“你收好吧。”
改日遇到再还回去吧,今日她心中有事需要掂量一番。
金波眨巴眨巴眼睛,万分慎重地将玉佩收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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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瓷醒来时卧房中已点了灯,如今天色暗得早,她也分不清现在的时辰,高几上的沙漏静静流淌着,瞧着已过酉时。
桂嬷嬷恰从外边进来,她眉目只见染上几分喜色:“大姑娘,二房老大出镖了,得些日子能回来。”
蔺瓷闻言并未轻松什么,蔺砥不过是暂时离开又不是改好了。她起身来到妆台拿起玉篦梳将长发梳理,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她又在妆奁中翻出许久不用的胭脂水粉。
“东西准备好了吗?”
桂嬷嬷放下手臂上的包袱,“姑娘要的都在这里。”
蔺瓷对着妆镜细细描绘秀眉,她略施粉黛,又点了蜜桃一色的唇脂,随即起身拿起包袱朝里间走去,包袱中绯红色衣裙夺目,绢纱纤薄如若无物。
蔺瓷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想不起来有多少人说过她适合这样鲜亮的样子,她比红衣还夺目。
桂嬷嬷收起蔺瓷的素白衣裙,她默默为蔺瓷披上斗篷盖住绯红色。
大姑娘还在守丧,不可穿红。
往年的十月,沂州还算得上温暖,但今年此时,沂州的天空上居然飘落细细碎碎的白雪,雪花落在沂州城里又变成了雨,这一夜风雨雪交杂,森寒之气侵染了全城。
蔺瓷今夜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速度要更快些,她裹紧斗篷大步往正屋而去,实在是太冷了,她一刻都慢不下来。
一进正房,蔺瓷便左右查看了一番,陆隽致今夜并未外出而是在书房中忙着什么。
蔺瓷摘下兜帽,抬手拍了拍肩上的雨雪,她思索片刻,往书房而去。
书房十分宽阔,除了留下了门窗空隙,所有墙面之前都摆着高高矮矮的书架,书房中央又摆了书案与一把太师椅,对面放了两把圈椅与一张小几。
蔺瓷撩起帘子进来,满屋子的纸墨味道混着潮湿的味道传来,她微微蹙眉,暗自腹诽历代知府都是会哭穷装清高的,会客议事的书房环境竟然这般简陋。
但陆隽致好像什么时候都不会受这些外物影响一般。
蔺瓷静悄悄坐到书案对面的圈椅中打量陆隽致,灯火将他俊逸的面容照得半暗,长睫高鼻投下的阴影都好看,若说他不是应平侯府的四公子才真真叫人难以置信,这样的矜贵隽雅之人合该有着尊贵的身份,谁又能相信他不过是个半路冒出来的假货。
蔺瓷斗篷下的手紧了紧,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影响得了这样的陆隽致,她思忖片刻终于抬手将衣带轻轻一拉,脱下斗篷。
陆隽致始终看着手中的公文,直到那抹熟悉的淡香传来,他才缓缓抬眼看去。
蔺瓷今日穿了一件绯红薄烟纱衣,衣料浅薄让雪似的肌肤半隐半现,裙尾袖摆迤地让她周身的气息都添了旖旎,平素那张明丽娇颜今日也描上了淡淡的粉黛,细细看来更显绝色。
美人独坐,眉眼柔和却勾人,明明她只是静静地在那里等待着他看过去。
然而真等他望过去时,却看见蔺瓷抖了下肩膀。
这样寒冷的雨雪夜,穿这身能不冷吗?
陆隽致放下手中公文,他起身大步走向蔺瓷,他的身影背对灯火如侵蚀而来的夜兽一点点将蔺瓷笼罩在阴影里。蔺瓷只敢盯着他的靴尖,很怕他直白地问起今日又想闹哪一出。
出乎意料的,陆隽致并没有开口。
他的大手忽然便分别落在了她的两侧脸颊上,两只温热大手轻而易举将她的小脸扳起来,下一瞬,拇指在她软嫩的脸颊上揉搓了几下。
“唔……”蔺瓷被他搓疼了。
陆隽致莫名勾了勾唇,看见蔺瓷眼眸含水似地抗议才停手,他轻拨了下她耳垂上的金玉蝴蝶耳珰,蝴蝶便在她的颈窝轻荡了几下,又缓缓停落在她柔美瓷白的锁骨上,蝶影在大片雪白酥软上摇动。
他看了片刻,问:“蔺大姑娘不冷吗?
蔺瓷仔细去分辨陆隽致的一举一动,她的一切妆点与他而言好似只添了新奇,无半分吸引。她微微蹙眉,为自己身上无功的绯红纱衣气恼:
“不冷!”
陆隽致笑意加深,“卧房会暖些,你先去吧。”
话音落下,他捞起她方才脱下的斗篷给她披上。
蔺瓷更加没了信心。
“大人。”蔺瓷软声唤他,她抬手抓起他的袖摆,不知哪来的胆子,她的手指挪了挪钻进他的袖口之中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温热很修长,蔺瓷双手勉强握住,她指尖微颤在他的手心上来回揉捏几下。
“大人,我想请状师。”
她小心得无以复加,生怕陆隽致说出一句回绝的话。她查过律法,二叔还在且二叔不放弃祖母,她的确无法将祖母接到自己身边。
请状师,自然是要和二房上官府断家产,有了钱再找到过去为祖母医治的医者不怕找不到袁氏怠慢祖母的人证,届时便可以把祖母也接回身边。
然而随着她话音落下,书房安静得骇人,烛芯燃烧噼啪一声惹得灯火颤动几下,这让陆隽致笼罩在她身前的阴影亦晃动了几下。
蔺瓷瞳孔一颤,差点以为是他在摇头拒绝,她急得眼眸微红,冰凉的手紧紧握住,让他的大手亦染上凉,寒风夹带冷雨霜雪在窗外打着漩涡发出时强时弱的风嚎声,她单薄的身影在风声中愈显不安。
陆隽致的心口闪过一丝极其陌生的涨痛,到了嘴边的话蓦然消失,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去压了压蔺瓷眼尾的绯红。
“你想请就请。”
蔺瓷红唇微张,耳边嗡嗡了两声,她很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陆隽致同意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同意了。
“那大人……”蔺瓷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问出这句话。
陆隽致长眉一挑,笑意携着安抚:“秉公断案。”
蔺瓷闻言涨红了眼尾,她忍了又忍才不让自己显得太丢人。
陆隽致缓缓抽出自己的手,将她的斗篷再拢了拢,垂眸看她低垂的臻首,小姑娘努力克制着激动雀跃与委身求人的憋屈。
“便是不冷也暂时不要穿这衣裳了。”他始终记得那日她在鹿苑低啜,尚在丧期,她这样违心打扮来求人必然委屈。
听闻此言,蔺瓷的鼻间更酸,她想陆隽致定然是不喜欢她这样打扮,早知道她还不如继续穿白衣了!
子时。
陆隽致将事物处理完毕回去歇息,卧房之中的炉火已凉去大半,早已经盖不去屋外的凄风冷雨。
蔺瓷穿得又实在不多,她再次拽倒了几床被子压在身上。
她又等着等着睡着了。
陆隽致驾轻就熟地将被子叠好放在床里只留一床厚被盖在蔺瓷身上。
几乎陆隽致刚躺下,原本熟睡的人便将冰凉的腿蹭着压上他的腿,她睡得酣甜,膝盖贴在哪里都不在意。
陆隽致无语抿唇,他看了看她凌乱的红色纱衣,冰肌雪肤玉润瓷白,每一缕起伏都在他眼前肆意美好着,他别过眼将她的腿推了下去。
明明醒着时那样胆小谨慎的人一入睡却娇横起来,她不依不饶地再度抬腿压上去,力道不轻,陆隽致闷哼一声,沉下脸。他皱眉看向蔺瓷,她睡得那样深根本不知自己惹了什么,腿窝下忽然冒出来的热,让她舒服得贴紧。
陆隽致长舒一口气侧过身将蔺瓷完全圈进自己的怀里,温暖的体温包裹着,她果然老实了不少。
陆隽致冷哼,也不知道是谁给谁暖床?
他闭上眼睛,去掖她身后的被子准备入睡,可兽毛之中有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忽然撞进他的掌心。
陆隽致拿到手中举到面前来看,他夜视极好,轻易看清了手中的双鱼玉佩。
他记性也极好,打听过的消息,见过的物件瞬间串联起来。
呵,还随身带着情郎的玉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