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蔺瓷在返程的马车里睡得昏天黑地。桂嬷嬷整理着护膝样式,打算回去做两幅护膝叫蔺瓷带着送给陆隽致,可转念想想,这对男人太好也不行,那这男人又不是普通人,罢了罢了还是先对他好点再拿捏他!
蔺瓷醒来还不知道桂嬷嬷心里在幻想什么,她裹紧自己的斗篷将兜帽提前戴好准备下车。
不过几日时间,蔺宅门口的两棵枣树也吹光了叶子,只有零星几个红枣还挂在高枝上,秋日也要结束了。
蔺砥将坐骑交给小厮,他走到蔺瓷身边问:“睡了一道?”
蔺瓷的目光缓缓从红枣上落下,她压了压兜帽,遮住余光不准许蔺砥出现在自己的眼睛里。
蔺砥沉声质问:“昨儿一晚上去哪了?”
蔺瓷动作一顿,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她夜寻陆隽致被发现,而是蔺砥如何知晓她一晚上不在的?
蔺砥见她听进去了,继续道:“别叫我知道你丢了蔺家的脸面,若叫我知道腿都给你掰断!”
蔺瓷回院后叫来了徐叔询问蔺砥这几日可有什么不对劲。
徐叔虽然不会说话,但字写得极好,一笔一纸,不过片刻便将蔺砥在庄上与庄头儿子打听她房间的事还有昨夜潜入山庄卧房的事都写了清楚。
即使蔺瓷不问,徐叔也是要来汇报的。
蔺瓷将那张纸握在手中看了又看,另一只藏在袖子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即使她努力控制也打不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堂兄蔺砥的目光让蔺瓷无所适从,那日非要同乘马车蔺瓷当他酒后无状,但出府三日有两日都瞄着她的房间,蔺瓷看透了蔺砥的歹意。
一切就说得通了,一向怯懦的刘氏忽然发疯来作贱她发卖她原来不是被二叔二婶指使,而是她看透了枕边人的心意,她那么谨小慎微的人容不得夫君惦记上同宗妹妹,传出去她和儿女都不用做人了!
蔺瓷将那纸团在手中越团越小,她一直以为自己与二房的矛盾在于家产,如今看来,二叔的野心,蔺陶的婚事,刘氏的体面,蔺砥的兽念,那一家还没把她撕碎算是她命大!
“徐叔,帮我个忙。”
她需要一把见血封喉的匕首,若蔺砥再来,她必杀之。
徐叔眸色沉沉,领命下去。
桂嬷嬷自然也敢一刀捅死蔺砥,但她哪忍心看着蔺瓷每日提醒吊胆,“大姑娘,要不咱们搬出去吧。”
蔺瓷闻言一愣,她没想过离开,这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还有她父母残留的身影,更何况她的祖母还在二房那边。
祖母神志不清每日清醒不了几刻钟,见不到二叔便撕心裂肺的哭嚎。
桂嬷嬷看出了蔺瓷心中担忧,她叹了口气,劝道:“姑娘如何就知道二房对老太太尽心尽力了,便是每日哭嚎几个时辰,也好过在那边没人看护的强。”
蔺瓷如醍醐灌顶。
“走,我们去给祖母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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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蔺砥回府,二房那边团聚其乐融融,蔺家老太太的荣云堂却冷冷清清,人气冷清,屋内更是冷肃逼人。
丫鬟勉强给蔺老太太喂进去小半碗汤药,剩下的实在灌不下去,丫鬟没了耐心起身将汤药浇在了蔺老太太最喜爱的那盆三角梅里,那么娇贵的花如今只剩下干瘪的枯枝。
丫鬟回身又看了眼桌上的清粥。
汤药都灌不下去,清粥更不可能灌得动,丫鬟轻车熟路地将粥端起,三两下喝了大半。她端着两只碗往外走,嘴里的粥还没咽下去,便看见门口的人影。
蔺瓷不知站在那里多久,她就是想看看这个昔日最受祖母宠信的兰儿如今照顾得可尽心。
自然是不够尽心的,但好在没有打骂祖母。
兰儿局促不安,她扭过脸勉强将嘴里的粥咽下去,“大姑娘,晨起刚喂过饭,现在这个时辰再喂怕老太太积食。”
蔺瓷走到拔步床边,坐在矮凳上细细端看祖母,昔日雍容富态的妇人如今瘦得皮包骨头,脸上的骨骼支出,面色如土。
“祖母现在是谁在医治?”蔺瓷握住祖母冰凉的手反复揉捏试图让她恢复一丝温度。
兰儿端着托盘的手尴尬地扣了扣,瘪瘪嘴没说出话来。
桂嬷嬷神色一凛,调子升高气势十足,“大姑娘问你话,还不快答!”
兰儿几乎要哭出来,“许久没有大夫来过了,大姑娘您可别和二太太提我说的,还是五月时来过一次大夫,开了这药,一日三顿的不见效,也没再叫大夫来过。”
她也是瞧着这药没用处,才可喂可不喂的,况且久病床前无孝子,她一个丫鬟看透了主子们的不作为,要不她也定然不能对老太太这么不上心。
饶是蔺瓷来之前已做好最坏的设想,但真看见祖母被如此对待,蔺瓷心如刀绞:
“去请大夫。”
兰儿不敢怠慢急忙往外跑。
蔺瓷却越来越后悔,怎么就能信得过二房能善待祖母,他们一个个吃准了她不敢再来荣云堂越发欺负祖母身边没人,不管不问!
袁氏那边才吃了团圆饭便听说兰儿去请大夫,她来不及喝完手中茶就往蔺老太太屋里去。
原本查账一事,袁氏就十分恼火蔺瓷,现在又闹来了荣云堂,袁氏再想柔和哄骗蔺瓷此刻也装不下去了。
蔺陶跟着袁氏一同前往,她这次也不阴阳怪气直接叫嚷:“姐姐真当自己成气候了?我们二房的院子你也来插手?”
蔺瓷眸色如霜,还未说话蔺陶便被震慑住。
袁氏亦是一愣,她略偏头对身边的仆妇交代了两句。她今日倒要让蔺瓷瞧瞧到底是谁当家,想请大夫,那便看看能不能进来这院子。
一屋子人皆是一言不发,安静得可怕。蔺老太太微弱的呼吸声在房间中分外明显。
时间缓缓流逝,蔺瓷久等不见兰儿回来,立刻想到了袁氏刚才的动作,她回眸瞧了眼绿蚁:“去看看怎么回事?”
蔺陶拍了拍衣摆上的褶皱,闲适自得地走近蔺瓷,望着她紧锁的眉头得意一笑。
“不用看了,没有主母准许,外人怎么可以说进来就进来?”
蔺陶说完便嫌弃地掩面退离两步,房间中潮冷的气息深重,氤氲在空气中的汤药味道更显刺鼻,她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受不了这个味。
蔺瓷将蔺老太太好不容易捂热的手轻轻放回衾被之中。她起身缓步走出拔步床,阴鸷的目光直盯着袁氏:“我要请祖母回东院。”
东院是她的院子。
袁氏闻言无语地撇嘴,“你就真是个孩子,有你二叔活着呢,轮得到你照顾老太太吗?你不爱扯律法吗?这在律法上都是说不出的。”
蔺陶翻了个白眼,“查账查得脑子不够用了吗?”
正在这时,院门处忽然出现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绿蚁兴冲冲地跑过来,兰儿与大夫的身影紧接着出现。蔺陶见此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伸手一指蛮狠道:
“谁让这大夫进来的!”
下一瞬,林江帆撩袍跨进院门。
蔺陶登时怔在原地,她手臂一颤急忙放下——林江帆怎么来了?
袁氏亦起身过来,她的脸由白转红又立马恢复如常。“江帆今日怎么来了?你叔父与大哥都在前院花厅,何不前去一聚。”
林江帆并没有往房中去,他直立在庭院中,“江帆见过二婶婶,适才偶遇兰儿前去请医,江帆心中担忧祖母不请自来,还望二婶婶宽恕。”
袁氏皮笑肉不笑,颧骨上的肌肉牵动两下才开口,“你有孝心,怎能会怪罪你。”
林江帆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急忙道:“那江帆就先在此等候医者诊断再去寻叔父请罪。”
医者早已经被蔺瓷请了进去,除了蔺瓷无人在意医者如何诊断,她们只在意林江帆护着医者而来。
林江帆静静立在庭中桂花树下,浅淡的阳光透过云层落在少年人身上,他忧心望着房内,偶尔长长舒出一口气,呼出一片气雾来。
蔺陶咬着嘴唇,她怕自己方才那刁横样子被林江帆看见,更怕兰儿出去瞎说,让她们母女在林江帆心里留下恶名。
她下意识往阶下去,“江帆哥哥。”
林江帆冷冷看着蔺陶:“阿陶,你姐姐不容易,你怎么不替她分担些?”
一句话轻易点燃蔺陶心中的火,她强自勾起唇角,故作一副乖巧温顺样:“姐姐的事不喜别人插手,但能做的事我会分担的。”
林江帆不再说话目光投向正房,隐隐约约似乎窥见了蔺瓷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蔺瓷送医者来到庭院之中,当着林江帆的面,医者对袁氏与蔺瓷等人一起嘱咐道:
“老夫人这病除了汤药还要辅以针灸。今日我已经施针,未来还需持续半月。”
袁氏与蔺陶的脸色难看至极扯出的笑几乎要将脸上的面具撕开一般。
蔺瓷施礼谢过医者,还不等她说什么,林江帆先开口感激:
“多谢您费心,过几日定去您府上拜访。”他说完又对袁氏道:“二婶这回也可以放心了。”
蔺瓷闻言终于看了眼林江帆,她长睫微颤又收回目光去看袁氏的脸。
袁氏的脸色如常,但她心里明镜似得,这林江帆是盯上了老太太的病情。
这样的偏帮照顾让蔺陶已经快要笑不出来了,她深吸一口气跑进了屋中。“我去看看祖母。”
蔺瓷见状,冷嗤一声。
袁氏稳了稳心神拿出当家主母的款儿来,对蔺瓷道:“阿瓷,我们送医者。”
宅院门口,蔺瓷目送医者远去,回头对上袁氏等她说话,然而袁氏一句话也没提,顾自回了二房西院。
袁氏边走边思忖,蔺瓷一天比一天难对付,她得做些什么。
蔺瓷站在门廊下,望着袁氏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起那句有二叔在轮不到她去养祖母,她就有些理解陆隽致杀邵聿的决绝了。
有些人,横在那,就该死!
“嘶——”
蔺瓷灌进一口凉气,浑身骨血都被冻结一般。
她有了个没根据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