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灵鹿庄园。
素问堂。
聂天枢穿着一身儿雨过天青色的留仙裙,腰间配着一只素色的木槿荷包。
正和关雎院其他人一起。
跟着女先生一起诵读着寇准的《江南春.波渺渺》。
“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萍满汀洲人未归。”
虽然。
她前几日已经从朱传宗那里接取了任务。
但是。
却一直没有接到离开庄园的通知。
自己似乎被人遗忘了一般。
照旧和过去一样去学堂上课,去查体,去温泉殿熏香沐浴。
不过。
聂天枢的内心并不焦躁。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好。
而且她很清楚。
朱家绝不是忘记了对自己的安排。
只不过在等待合适的切入机会罢了。
“这一句孤村芳草远,所谓的芳草远是出自《楚辞·招隐士》的那句,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
女先生学识渊博,引经据典。
诗词讲解的极为精妙。
还不时的穿插一些典故。
伴随着外面林间的清脆鸟鸣。
聂天枢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现代的的学校,上古诗词赏析课一般。
莫名的愉悦放松。
只不过。
愉悦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一堂课很快便结束了。
聂天枢刚刚收拾好用过的笔墨。
放进笔墨匣子。
便瞧见刘飞匆匆从远处走来。
跟准备离开的女先生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女先生指了指她的方向。
聂天枢瞬间心下了然。
或许自己。
很快就要离开庄园了。
......
天星楼。
近水阁。
朱传宗依旧是一身儿玄色的武士服。
领口一直延伸到喉结的位置。
将两页写满字的纸递给聂天枢。
他的目光很平静。
仿佛那晚的羞辱从不曾发生过一般。
语气淡淡的道:
“这是你以后的身份,仔细记熟了。”
聂天枢克制着内心的反感和厌恶。
抬手接了过来。
只看了一半。
便神色一愣抬起头道:
“我......有丈夫?”
朱家为她安排的这个新身份。
着实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单身女子太放过明显,容易引人怀疑。只有这样的身份,才能更好的取信对方。”
朱传宗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眼睛。
仿佛学堂的先生一般耐心的解释。
“哦。”
聂天枢没有反驳什么。
毕竟,无论是成亲还是单身,对于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
只是一个虚假的身份而已。
低头仔细看了两遍。
记住了自己和那个所谓的,经常去外地做买卖的粮商丈夫的生平信息。
“你的住处在城内的沂南坊。下午朱贵会带你去看,今晚开始你就住在那儿。”
“知道了。”
“还有,明天朱贵会带你去苏州商会,告诉你具体做什么。要记住不要藏拙,拿出你的真本事,从所有人里脱颖而出。”
“明白。”
相比于朱传宗一反常态的多话。
聂天枢可以算得上是沉默寡言了。
不过对方也不恼。
起身执起桌上的黄玉青竹枝儿茶壶。
倒满了两个白瓷茶盏。
轻轻一碰。
将其中的一只递给聂天枢。
语气中带着一丝蛊惑:
“你不是一直在打听那个白筱筱的下落吗?”
他俯下身。
对上她有些诧异的眸子。
四目相对。
定定的注视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句的道:
“这次若是做得到,我倒是可以考虑告诉你。”
“一言为定。”
聂天枢毫不迟疑的接过对方递来的瓷杯。
仰头喝了个干净。
......
沂南坊在苏州城的城南。
这里离最繁华的南市不远。
往东走两个街口就到。
算是个闹中取静的住处。
聂天枢住的宅子。
不,也许不能算宅子。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低下。
没有勋官是买不了宅院的。
这只是一座占地不到半亩的七八成新的小院儿。
和灵鹿庄园的奢华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院子里有一口加了盖子的水井。
里面的所有屋子,加上罩房耳房,一共有八间。
屋子里的陈设很齐全,不过都只是中等品质,比较实用。
这所有的一切布置。
都很符合她一介粮商夫人的身份。
“小姐,哦,不对,夫人,您对这里可还满意?”
朱贵瘦长而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语气温和的道。
作为老爷朱烈的左膀右臂。
朱贵常年跟随在老爷朱烈身边,掌管着整个朱家的财权。
在朱家的地位极高。
因为朱烈自己不方便经常露面。
便由朱贵代替他出任苏州商会的副会长。
所以。
在整个苏州府的士绅圈子里,朱贵也是很有名望的。
聂天枢明日去苏州商会。
就是通过他的运作。
“多谢先生,这里的一切都很好。”
聂天枢点了点头。
客气的致谢道。
“明儿个辰时二刻,商会的马车会来夫人,还望夫人提前准备好。”
朱贵能多年掌管财权,在商会里自然也是八面玲珑。
绝对的人精儿。
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完全适应了聂天枢的新身份。
说话间再没有纰漏。
“先生放心,我记得了。”
“那夫人回屋吧,我就先告辞了。”
朱贵点了点头。
一撩袍子下摆上了马车。
车夫挥了挥鞭子。
马车慢悠悠的驶出了沂南坊。
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
聂天枢忍不住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这一刻。
她才有心思仔细的打量自己未来的住处。
这里虽然面积不大,只有她之前在灵鹿庄园住的丙院的一半儿大小。
但院子打扫的却颇为干净。
南方的天气多雨。
为了方便排水。
院子里铺了一层整齐的青砖。
花圃里种了一大片防蚊虫的迷迭香和夜来香。
东厢的窗下是一株垂丝海棠。
如今正值开花的季节。
那盛开的花朵。
娇嫩而柔美。
如同一串串粉色的珠子,错落有致的从枝头垂落下来。
将东厢的窗户遮的若隐若现。
聂天枢轻轻的推开正房门。
简单的会客堂屋儿。
摆放着瓷碗和铜壶的茶桌儿,几把木质长椅。
还有一组打的很高的红木立柜。
往东的套屋儿是东厢房,这里是一个简易的书房,书桌上摆着一副笔墨纸砚,账本儿和清册,靠窗边儿是一把碧绿的摇椅。
站在窗边儿,就能闻到窗外淡淡的海棠花香。
聂天枢推开窗户,便是满眼的粉色。
盛放的垂丝海棠的花苞儿。
将窗户都遮住了大半。
看完东厢房。
回到堂屋。
通往西边儿的套屋便是寝房了。
寝房不大,一进门。
便立着一盏绣着春日踏春图的屏风。
里边儿是一张雕花大床,帐子是普通的浅碧色菱纱。
梳妆台上放着一只红木的首饰匣子。
墙角的架子上。
整齐的摆着几个装衣裳的竹子箱笼。
整个院子也就这些屋子。
除此之外,就是放杂物的耳房了。
聂天枢转了一圈儿。
回到寝房慢慢的躺在床上。
从腰间的素色木槿荷包里,拿出放着两颗天青散的白玉瓶儿。
取出一颗天青散捏在指尖。
仔细的打量着。
半晌。
轻轻的吐了口气。
天青散。
就是这么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
却能把自己牢牢的拴在朱家。
如同木偶一般卖命。
呵呵。
还真是不甘心哪。
“叩叩......”
伴随着有节奏的叩门声儿。
院子外面。
传来一道上了年纪的女声:
“娘子!娘子,屋里有人在吗?”
聂天枢迅速起身。
将手里的天青散收好。
走出了屋子。
隔着不高的院墙。
聂天枢一眼便瞧见站在院门外的人。
是个约摸四五十岁的老太太。
穿着一身儿褐色的深衣,头上攒着一支显眼的金簪子。
显然家境颇为殷实。
“大娘有什么事儿吗?”
聂天枢打开门栓。
老太太瞧见聂天枢的模样儿。
先是微微愣了一下。
半晌。
才回过神儿来赞叹的道:
“娘子,真真是好相貌啊,就跟跟那画儿上的仙女一般,老身一时都看呆了。”
此刻的聂天枢。
梳着的是时下南边儿汉人已婚妇女流行的燕尾盘发。
任谁看了都会当她是已婚女子。
老妇人自然也不例外。
一声娘子称呼的极为顺口。
“您过奖了,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聂天枢本就不是什么热情好客的性子。
跟对方也不熟悉。
加上这老妇人一直上下打量的目光,让她颇不舒服。
自然也就没有请对方进院子里坐的意思。
“额,倒是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你们这院子空了快一年了,这两日听着搬家的动静儿,老婆子想着定是搬来新邻居了,就过来走动走动,往后咱们两家儿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说着。
老太太抬手一指隔壁晒着谷子的院子。
笑眯眯的道:
“那就是老身家的院子,老婆子儿子在衙门当差役,平常院儿里都是和我那媳妇儿,还有小孙子一起住着。娘子若是闲了,就多过来走动走动,咱们说说话儿也是好的。对了,娘子生的这般花容月貌,老身倒是还没请教娘子夫家是?”
末了。
老妇人又似才想起来一般。
不动声色的打听起聂天枢的来历了。
“夫君姓朱,是做粮食买卖的。这几日去山西那边儿送货了,如今尚不在家。”
聂天枢倒也不隐瞒。
按着事先准备好的身份,将自己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番。
让老妇人心满意足而归。
才转身回了院子。
开始准备晚上的吃食。
如今的她。
只是个普通的小粮商的娘子。
家里自然是请不起丫鬟和厨娘的。
也不可能有人再伺候自己,过在灵鹿庄园里那样风花雪月的日子。
不过好在聂天枢在现代的时候,小时候都是跟着乡下奶奶在村子里生活的。
对于如何从井里汲水,如何点柴禾,如何在土火灶上做饭。
倒也有些经验。
花了点儿功夫,独自摸索了一番。
就在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
借着油灯的光亮。
吃上了自己煮的红薯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