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清早。
沂南坊街口儿。
一个穿着一身儿灰色褂子的中年汉子,赶着一辆带蓝色篷布的牛车缓缓而来。
车上的五彩铃铛。
伴随着牛车行驶的节奏叮铃铃作响。
瞧见背着青皮儿包袱等在街角儿。
梳着双环髻的聂天枢。
车夫停下牛车笑眯眯的招呼道:
“姑娘上哪儿,可要坐牛车么?”
“去知府衙门要多少钱?”
她梳头的手艺不行。
若是梳专门的妇人头得一个时辰,很费时间。
索性梳了最简单最省时的双环髻。
这样的发髻。
对已婚未婚没什么要求。
街面儿上。
不光不少年轻的小媳妇梳这种发髻,那些没有成亲的小姑娘也爱梳。
所以车夫一时间,也拿不准该怎么称呼。
索性便叫一声姑娘。
“六文钱,正好顺路,可以便宜点儿算您五文,不过车里有两位娘子要去南市,得先送了她们才成。”
富贵人家出行都有自己的马车。
贫寒人家自然用双腿。
中等人家买不起牛马,又想体面的出行。
所以。
这样的拉客牛车便应运而生了。
这样拉客的牛车在苏州城很多,就像现代的出租车似的。
马车上挂着遮太阳的篷布。
车边儿挂着五彩的铃铛。
招手即停。
很方便。
“可以。”
聂天枢知道行情。
也没再讨价还价。
起身拎着包袱钻进了马车。
车夫虽然瞧着模样儿粗狂。
但家里显然有个好浑家。
马车里收拾的很干净。
没有什么异味儿。
车辕上和两边坐客的地方,都细心的包了青色的碎布。
两位先上车的娘子,显然都是中等人家的主妇。
年纪约摸三十六七岁的样子。
打扮的颇为体面。
头上都带着金簪。
一个穿银红色的缎面儿燕尾裙,一个穿着藕荷色的菱纱襦裙。
坐在车厢的右侧。
一起打量着刚刚上车的聂天枢。
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其中那位年纪略长些,穿着银红色的缎面儿燕尾裙的妇人,显然性子外向些。
主动笑着打了招呼:
“小娘鱼标致是标致得嘞。”
吴侬软语,天然便带着一丝淡淡的娇嗲。
不由的便让人心生好感。
这边儿人管未成亲的姑娘叫小娘鱼。
妇人显然认为她是姑娘家。
萍水相逢。
聂天枢倒是没有特意解释什么。
含笑谦逊道:
“您过奖了。”
话匣子打开。
自然而然的。
另外一位穿藕荷色菱纱罗裙的妇人也加入了进来。
有些好奇的道:
“姑娘大清早去知府衙门做什么,莫不是要打官司么?”
“额,不是。”
聂天枢不想细谈。
毕竟这个年代女人能在衙门做事,虽然只是临时的额,但也绝对让人惊掉下巴。
转而把话题引到对方的身上。
反问了一句:
“二位娘子是去西市逛脂粉铺子么,怎么也这般早?”
一说这个话题。
两位妇人都来了兴趣。
“正是呢,你是小姑娘家的不懂,这西市买东西,就要赶早儿去才成,不然好的实惠的都让人早早的挑去了。”
“就是,那西市的刘记胭脂卖的最好,抢的人也多。他家胭脂铺子上半日放的都是新货,到了下晌就补的都是之前的了,涂在脸上那颜色差的多嘞。”
“受教了,原来这里面还大有学问呢。”
聂天枢认真的点了点头。
“呵呵,小姑娘说话文绉绉的,倒是像那大户人家识文断字的小姐。”
略微年长的妇人见状。
拿帕子捂着嘴。
笑眯眯的打趣了一句。
正准备再说什么。
马车“咯吱”一声。
缓缓的停了下来。
车厢外响起车夫带着一丝憨厚的声音:
“两位娘子,西市到了,您二位诚惠十文。”
“哎呦,可真快呢。”
两位妇人匆忙下车。
穿藕荷色菱纱襦裙的妇人。
从腰间的荷包里给车夫付钱。
那位刚才打趣儿她的穿银红色缎面燕尾裙的年长妇人,显然对聂天枢的印象很好。
转头笑眯眯的挥了挥手。
对坐在马车里的聂天枢邀请道:
“我家是开风筝铺子的,就在沂南坊的素水街,叫南记风筝铺子。姑娘若有空儿不妨带着家里的弟弟妹妹来玩吧,到时候我送你一只风筝。”
“好。若有空儿,一定会光顾娘子的店的。”
聂天枢含笑点头。
“出动咯!”
伴随着车夫的扬鞭声儿。
马车渐渐的驶离了热闹的南市。
缓缓的往知府衙门的方向而去。
......
聂天枢到的时候。
刚好是辰时一刻。
大清在京城的官员大臣的上朝时间为卯时整。
不过。
地方官员和京城官员的上班时间是不一样的。
因为地方官员不需要上早朝。
不过地方官也要点卯,用现代的说法也就是签到。
一般需要参加点卯的地方官员,要来府衙参与主官的点卯,大约在卯时三刻到四刻之间。
比京官儿晚差不多一个小时。
点卯之后。
主官会开会,安排一天的公务,商议一些最近的地方性政务。
差不多快接近辰时,也就是早上七点五十左右结束。
然后下面人便各自去办各自的差遣。
或者去衙门坐班儿。
至于像聂天枢这样的,临时分派的人员,自然没有资格参加点卯。
所以一般在辰时一刻,也就是八点左右到岗就可以。
因为一般差不多九点的时候,前后主官会来班房来安排当天的急务。
大家都很警醒。
一般除非遇上三急,都不会轻易的溜号儿或者迟到。
以免给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
影响升迁。
聂天枢进了府衙大门,将出入腰牌递给守门差役查验无误。
便背着青皮包袱,不慌不忙的往承事厅而去。
因为昨儿个才刚刚来过。
一路走来自然是轻车熟路。
刚到二堂门口。
便遇上昨儿个那位带路的差役小哥儿。
一见聂天枢。
便一脸惊喜的小跑过来。
“聂先生来正好,我刚要去承事厅瞧先生到了没呢。”
进了府衙办差。
自然隶属于府衙幕僚府。
即使聂天枢是女子之身。
也要被尊称一声先生的。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聂天枢挑了挑眉。
语气有些诧异。
“自然是极为紧要的事儿了,先生先把手里这包袱给茶童吧。我带先生去议事厅那边儿,四贝勒要见您呢。”
差役小哥显然不想耽搁时间。
一边语速极快的给聂天枢解释。
一边抬手呼不远处的青衣小茶童过来帮她拿包袱。
“额......”
聂天枢闻言。
不由的身子微微一顿。
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一拍。
实在没想到来报到的第一天。
就要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四贝勒。
一旁的差役小哥儿打发了茶童。
转头见她有些发呆。
连忙催促道:
“先生快些吧,可不好让贝勒爷久等的。”
“额,好。”
......
二堂东侧,议事厅。
堂内正中悬挂着“政肃风清”的匾额。
西侧半开的窗外。
一株玉兰花树安静的矗立着。
片片洁白的花瓣,如同冬日的初雪挂满树梢。
一尘不染。
高贵而雅致。
宽大的红木书案后。
胤禛仪态端正的坐在桌案后的太师椅上。
一身儿石青色的皇子常服。
腰束玉带。
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天潢贵胄的雍容威仪。
只是眼下淡淡的青影儿。
却显出一丝疲惫。
他昨儿个夜里才视察漕运回来。
睡了不过两个多时辰。
简单的用了早膳。
便又召集府衙众人开会安排赈灾事务。
这会子才空闲下来。
胤禛轻轻的呼了口气。
抬手捏了捏有些发胀的眉心。
从书案上抽出路宁远一早新递上来的以工代赈陈条。
随手打开。
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慢慢的浏览着上面的内容。
“叩叩。”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差役恭敬的禀报声:
“禀四贝勒,聂天枢到了。”
“唔。”
胤禛微微蹙了蹙眉。
将手中的陈条放到一边。
语气淡淡的道: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