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安置流民的活计并不容易。
并不单单是赈粥这么简单。
还有卫生、疫病、纠纷。
流民营里，上万人聚集在一起，每日里吃喝拉撒。
若不注意卫生，就很容易产生疫病。
还有人与人之间，因为帐篷、食物的扯皮和吵架。
若不及时处理调解。
很容易便会发展成拉帮结派，从而引起更大规模的械斗，甚至是骚乱。
聂天枢跟随阿克占在流民大营这边儿考察了大半日功夫。
秉承着少说多听多观察的原则。
一天下来。
收获倒是不少。
对赈灾的流程，也有了个基本的感性认识。
一行人从城外视察回来。
已经是晌午饭的时候了。
驿馆的午饭准备的颇为丰盛。
简单回问竹子院洗漱了一下，换了身儿干净衣裳。
聂天枢便去前院儿的餐堂吃了用饭。
一盘水晶虾饺，一小叠儿凉拌红油酸笋，最后，又喝了一盅儿青菜虾皮排骨汤。
便一边消食儿，顺便去值房里拟定明日要用的流民清册模板。
值房里。
正在分类公文书信的宝泰。
见她这般忙碌。
笑着劝道：
“聂先生何必这般辛苦，赈灾这样的事儿，府衙的那些老书吏干的多了，都有经验的。您明儿个去了，直接安排他们带着那帮书院的士子们做事就是了。”
“毕竟是头一回做这种差事，我还是先列个章程吧，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付出和回报。
从来都是成正比的。
想要在人前显得毫不费力，自然就要在人后拼命努力。
白天才刚刚扫了杨致远的面子，斩钉截铁的接下了差事。
自然要把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聂天枢可不想出什么岔子，再被对方挑出毛病来打脸。
况且。
聂天枢很清楚，顶头上司阿克占之所以没有理会杨致远的反对。
不拘一格降人才。
破例让自己这个新人负责登记的统筹安排。
很大程度上，就是看中了自己之前的那种表格记录方式。
以及快速的理帐能力。
希望能在赈灾清册里有所体现。
使清册内容更加的清晰明确，一目了然。
若她偷懒，还是使用过去赈灾的老法子。
那阿克占的破格安排。
又有什么意义呢！
聂天枢铺纸研磨。
选了九项需要登记的清册名录。
做成现代用的表格形式。
送去给阿克占过目之后。
便交代跑腿的驿馆差役去府衙专属的印刷坊，按着既定的规格印刷成备用的册子。
备着明日使用。
如今大清的印刷术，可以说已经极为成熟了。
相比于元明时期的印刷，大清的官府则更积极的使用活字版印书，光大内印书铸刻的铜活字，就多达二十多万个。
每一旬的官府邸报和月报，以及朝廷需要刻录和珍藏的图书，都是使用铜活字来印刷。
上层对印刷术的使用和推崇，自然也会影响到下层的各级官府。
所以，各级地方官府也成立了自己的印刷坊。
不过考虑到成本吗，活字则更多的使用便宜的木活字。
用来印刷本地的县志或安民榜文。
不过，印刷速度还是很快的。
所以。
聂天枢想要印个几百本册子。
对于府衙的印刷坊来说。
可以说是小菜一碟儿了。
时间过得很快。
忙完手头上的事儿。
已经快夕阳西下了。
聂天枢执起桌上的铜鸳鸯茶壶。
到了一盏茉莉花茶。
喝了一口。
转头问宝泰：
“对了，见着费耀色了吗？”
宝泰和费耀色他们都住在驿站前院儿。
自然知道对方的行踪。
闻言放下手里的活计。
笑着道：
“他早晨跟着贝勒爷出去视察扬州官仓了，这会子若是回来的话，应该就在那边的校场上练刀呢。对了，聂先生找他做什么啊？”
“也没什么，他答应要教我一些防身的功夫。”
之前的刺杀事件。
让聂天枢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孱弱。
面对突然出现的刺客，只能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竟然连稍稍躲避都做不到。
所以。
作为一个典型的行动派。
她自然萌生了学武保护自己的的想法。
不求能练的有多厉害。
但是至少在面对危险的时候，要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驿馆校场上。
费耀色一边踱步。
一边不紧不慢给聂天枢介绍道：
“常言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所以习武之人，首先就要选一把兵器。”
说着。
从琳琅满目的兵器架子上，抽出一把带红缨的马槊。
就地演示了一番。
费耀色身材壮硕。
力气极大。
每一次挥槊都虎虎生风，或刺或劈都极具气势。
聂天枢看的目不转睛。
费耀色挥槊劈断一根一人粗的木桩之后。
转头看了目光发亮。
一脸跃跃欲试的聂天枢。
呵呵一笑道：
“这把红缨槊是锐健营马战大将专用的，由生铁铸造，重达五十三斤，比较适合马战，聂先生要试试吗？”
“也好。”
槊一入手。
聂天枢便知道自己托大了。
费耀色可以毫不费力的单手挥槊。
但是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了双手。
虽然她已经憋红了脸，很努力的去支撑了。
但还是只坚持了不过几十秒，就大喘气儿的将其放在地上。
更不要提用它来挥舞杀敌了。
费耀色见状。
又从架子上抽出一把雁翎刀。
随手挽了个刀花儿。
笑着道：
“选择兵器，杀伤力虽然重要，但是用着趁手更重要。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十八班兵器各有各的长处。以你的力量，还好是要选择轻盈一点的武器为好。”
说着。
将手里的雁翎刀递了过来：
“再试试这把雁翎刀看看。”
这把雁翎刀都是并不重。
入手约摸有三斤多重。
夕阳的余晖下。
轻盈的刀身仿佛流淌的水银。
泛着淡淡的青光。
显然极为锋利。
聂天枢一下子便喜欢上了。
“就选它了。”
“好，正好我平常也多用刀。不过，习武之人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想要练好刀就不能怕吃苦。这是我家传的刀谱，你就按着上面的法子，每日练上一半个时辰。半年下来，别的不说，至少打三五个普通男子是没问题了。”
费耀色哈哈一笑。
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递了过来。
聂天枢顿时眼睛一亮。
接了过来。
然而。
打开刀谱翻了几页。
有些又愣住了。
呐呐的道：
“这，就是你家的祖传下来的刀谱？”
只见册子上画着一个个很是抽象的小人儿，双手抱着一把长刀，对着一根根类似木桩搭着的架子，上下左右的挥刀砍着。
偶尔也有小人骑着马披着盔甲，单手挥刀。
所有的画面，除了角度不同以外。
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着实让她有些失望。
“对啊，我玛法当年跟随褚英大贝勒南征北战，所向披靡，靠的就是这套家传刀法。后来，我阿玛也练这套刀法，如今刀谱又传给了我。”
聂天枢顿住了。
“难道就没有什么筑基的法子？或者内功？”
“什么是内功？”
费耀色一脸茫然。
“额，没什么。”
见她神色有些沮丧。
费耀色好脾气的解释道：
“习武可没有捷径，比武无非是比力量和速度。两军交战，你的力气大，一刀下去，别人自然挡不住。若是力量不济，那就练速度。只要挥刀速度快，别人的刀还未拔出，你就已经砍了过去，自然是你抢占先机。”
这话让聂天枢想起了以前看的武侠小说。
忍不住挑了挑眉：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哈哈，就是这个道理。到底是聂先生有才学，这话可太对我胃口了。”
费耀色哈哈一笑。
蒲扇般的大手将练刀的木桩拍的嗡嗡作响。
一抬手。
招呼亲兵过来帮忙解开身上的外甲。
一边往外走。
一边嘱咐道：
“这会子还早，聂先生好好练吧，第一次练刀，不要超过半个时辰就是。”
......
费耀色走了。
聂天枢挥动着手里的雁翎刀。
按着刀谱上的图画，一下下的砍着面前的木桩。
这会儿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明白所谓的内功筑基之类果然只是小说家的杜撰。
费耀色说的对。
自己并没有强大的力量。
想要提高自己的身手。
还是得坚持不懈的练习，从而提高挥刀速度。
以快致胜。
聂天枢做事向来专注。
既然有了目标。
自然是心无旁骛的练习。
不知不觉便是半个时辰。
雁翎刀在木桩上砍下了不少深深浅浅的印记。
她自然清楚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时间一到。
便用随身的芳草绣帕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儿。
抬手将用过的雁翎刀归位。
此刻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夕阳早已经落下。
只留一轮弯月高高的挂在天空。
皎洁的月光。
洒落在兵器架子上，散发出莹白的余晖。
聂天枢头一天学武，还很有些新鲜感。
倒一时不想这么快便回去。
恰好转头瞥见立在西北角的箭靶。
倒是来了兴趣。
目光不由的落在兵器架子的步弓上。
这是她第一次拉弓射箭。
虽然。
之前在灵鹿庄园的时候，也无数次的见过天剑楼的护卫们练习射箭。
但是，真的要自己亲身实践的时候。
才发现并不是那么轻松。
聂天枢轻呼了一口气。
拉弓。
学着记忆里护卫们的样子，把箭搭在箭台上，将箭尾槽扣在弓弦箭扣上。
选定时机。
瞄准。
松手。
白色的羽箭飞速的脱离弓弦。
然后。
箭头朝下。
落在了五六米外的地上。
聂天枢皱了皱眉。
继续从箭袋里抽出羽箭。
上弦。
拉弓。
瞄准箭靶。
这一次。
箭头飞了十来米才落在地上。
不信邪的继续上弦拉弓。
又连续射出了七八箭。
终于。
一支箭不负众望。
颤颤巍巍的射在二十米外的靶子边缘。
“啪，啪，啪。”
身后。
掌声突然响起。
聂天枢转头。
不远处的垂丝海棠下。
四贝勒胤禛一身月白色常服。
负手而立。
细长的眸子里带着明显的调侃：
“恭喜聂娘子，一箭中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