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手轻而易举地掐死她的喉咙,祝锦不停抓着男人的手,脚在空中快速蹬动,小脸霎时间憋得通红。
有人出声提醒:“主子,这样掐着她讲不了话,会死的。”
“废话,要你说!”
魏兰卿手一甩,那人便向风筝般飞了出去,撞上墙缘才堪堪停下,吐了一大口血,颤颤巍巍站起又飞快站回他身边。
而祝锦也好不到哪去,从那么高的地方被放开,她一屁股摔到地下,发出一道短促的哼声。
只穿了件单薄里衣的小女娃被摔了也不哭不闹,自己爬起来,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攀住他的小腿,也不看他,拿着毛茸茸的脑袋对着他。过了几秒,又生怕他踹开她,换成两只手抱着他的小腿。
魏兰卿不语。看这痴傻的样子,想必就是祝家那位三小姐了。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爹爹。”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爹爹。”
魏兰卿:“......”
实话实说,不是祝锦不想说实话,而是这实话她根本说不出口啊!她明明想老老实实回答,结果嘴里出来爹爹两个字,她一愣,对方显然也愣了一下。重新说,还是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是这具身体根本就只会说爹爹两个字啊!
正想着事不过三再试一次,魏兰卿不由分说地拎着她的衣领到半空,祝锦被迫与他对视上,看见那双黑眸中尽是玩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拎着她的魏兰卿此刻却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笑得前俯后仰。
爽朗的笑声传进众人耳里,黑衣人背脊发凉,皆是一愣。
祝锦心想,笑这么变态,这下怕是要死翘翘了。
刚刚被弹飞的黑十一心想,掌门只有杀人的时候才会笑成这样,这小女娃看来是活不成了。
见手中的小人突然垂了脑袋,一副要杀要剐任由处置的表情,他来了劲,用指尖戳戳她的腮帮子。
祝凌波的女儿竟如此有趣,先留着她玩玩。
悬在空中的衣物落地,魏兰卿将祝锦抱在怀中,手指一动,堵在地道门口的板凳听话地移了过来。
“下去搜,一个不留。”
“是!”众黑衣人纷纷行动,齐齐动身的整齐模样像是生怕下一个死的会是自己。
他瞟过祝锦胸前那块明显的黑脚印,扯过她手里捏的长命锁丢在地下,语气前所未有的愉悦:“走,小猫儿,爹爹帮你报仇,谁踹的你,爹爹帮你踹回去。”
祝锦心脏猛跳,飞速抬头,望向魏兰卿,嘴里是说不出的惊讶。
惊讶的不是这妖孽男人居然如此细致,感觉什么都知道,而是惊讶——
她没死?还捡了个爹?玩这么刺激吗?他们不应该是仇人关系吗?
冗长的地道潮湿逼仄,火把点不太燃,火光照着魏兰卿整个人半明半暗,那莫不可测的神情若隐若现,红衣似血。
这感觉别提有多惊悚了。
如蒙大赦的错觉依旧在,她侧脸看向魏兰卿,动也不敢动,生怕他下一秒反悔了又要过来掐她脖子。但后者明显心情不错,也不避,大大方方让她看,一手托着她一手又摇起鼓。
鼓声在地道中有节奏的扩散,似催魂幽曲,她不禁开始为接下来的日子做打算,这男人绝对不会太轻易放过她的。
他有什么好看的?这小家伙为何一直看着她?
被盯得时间久了,魏兰卿有些不悦,偏头一个斜眼扫过去,愣住了。
只见刚刚还拼命睁大眼睛的祝锦,此刻挺着着脑袋闭了眼,微张着嘴,那嘴角还在往外淌着些发光的黏液。
这是......口水?
小孩子好恶心。
*
祝锦是被冷醒的。
早春时节,料峭春风吹来的冷意刺入肌骨,祝锦只觉手脚背后阵阵发冷。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抱着她的人感受到她醒了,道:“掌门,她醒了。”
走在前头的魏兰卿没回头,黑十一继续抱着她跟上。
想得太多太远,她这一觉睡的太死,等睡醒一看早已出了地道,她也不知刚刚那叫阿媚的婶婶一行人如何了。
这里是一处别致院子,白墙黑瓦,高挂的灯笼将那周垂摇曳的绿柳映在白墙上,别有一番多情的风味。他们正在穿过一处水廊,眼下是黑夜,借着月光,她看见那水里似有什么活物游动,等她再想仔细看去时,人已经过了拐角,不知是带她去何处。
“阿嚏——”
这群人走路都没有声音,不合时宜的一声喷嚏打乱了诡异的安静,魏兰卿停步,回头。
“把她丢那里去。”他说。
黑十一下意识搂紧她,道:“主子,可是她太小……”
那里是哪里?祝锦深感不安,她没招惹他吧,她只是打了个喷嚏。
刚刚原身的家人被人追杀,她没什么感觉,现在她还活着,却感觉自己的性命仍处于危险之中。这疯子想要她死,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爹爹……爹爹……”祝锦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显得无辜,她朝魏兰卿张开双手,挤出了十分甜美的笑容。
而那疯子压根不看她,只是扫了眼她身后的人。
黑十一在魏兰卿看过来的那一刻就被强大的内力压得喘不过气,他双膝跪地,迟迟没有站起,仍然保持着双手抱祝锦的动作。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滴下,最后,他似认命般低头道:“是,掌门。”
*
什么狗屁掌门,她想过他脑子有病但是真没想到他脑子真的有大病!
再不喜欢小孩既然你捡回去了就好好养着啊丢在地窟里是几个意思,她是狗吗?
祝锦打量周围,石墙上满是枯藤败枝,地上不知累积了多厚的老叶,踩上去脆声一片。
借着脑袋顶上地窟开出的一个口,她看见这多年未有人迹的地窟边角全是蜘网和灰尘,隐隐约约还有些小虫在鸣。
祝锦走了一圈,就是没有看见房间。
她真的生气了。不会就让她这么睡吧?不给床,好歹给块布啊。当掌门的连块布都买不起吗?那当这破掌门有什么意思?
这边祝锦生怕黑十一跑了,抓着他的手,脑子里飞速想着如何对他下手,能让他可怜可怜自己带她走。那边黑十一看着紧紧牵着自己,泪光闪烁,嘴里不停喊着爹爹爹爹的祝锦,心里在滴血。
毛茸茸的头发睡的有些蓬,胡乱披在肩上。两只脚丫因为没穿鞋子在地上有些不安的抓动,红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仰视他,小脸上满是感激和亲近的神情。
曾经……他那早逝的妹妹也这般跟他撒过娇。但他没有办法,掌门能走到今天,就是靠心狠手辣不近人情,而他能活着走到今天,还是靠当年那句兄弟。
思绪被拉到从前,那时黑十一还不叫黑十一。
他还记得那日冰天雪地中,魏兰卿光着脚一身红衣来到贫民窟,只为讨一碗热水。那一双贪婪好色的眼睛从头到脚粘在他身上,好似他是光着身子。张麻子看不过去,起身给他煮水。
等他端着水回来,看见有人笑眯眯地与他交易,脱一件衣服一口水。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如同他们不是一类人,他是最下等最低贱的那类。
张麻子看不下去,放下水去拦,谁知下一秒,那人竟然就这么死了。那人口喷血液,白雪地上燃起血花,有些也落在魏兰卿的身上,将那本就深红的衣服染得更深。
周围看好戏的人皆是满脸惊恐,哆嗦指着那红衣女人。
“她,她杀人了!”
“来人啊,快杀了她!”
“麻子,走远点,别碰她!她肯定是吃人的狐狸精!”
近处的张麻子心里也在打鼓,与黑白分明带着怨愤的眸子对视上,张麻子端水的手一顿,又递往前:“兄弟,喝吧。”
而他一怔,满眼防备道:“你先喝一口。”
张麻子接过水喝下。
多年后黑十一才知道,掌门防人心极重,他靠近时,早已被毒虫咬了而不自知,那水里有解药。
他不喝,必然会跟那人死的一样。
主子既然把这小女娃放到这地窟,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他不再犹豫,矮下身,把自己的黑衣脱下盖在祝锦肩头。
祝锦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坚定,又看见这人把衣服脱下来给自己,就知道今晚这座城,这个地窟,有位注定难眠的人了。
她还想说能不能再给她一件衣服有点冷,黑十一一个轻功从她面前蹦上那个窟口,立马消失不见。
......
片刻后,靠着石墙的祝锦辗转难眠。
不仅天气冷,让人心绪乱飞,肚子传来断断续续的哼叫声也盖过了虫鸣,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叫贝爷的男人。
怎么办,要起来抓虫子吗?
想想之前的自己,还真不算倒霉。这时候就算方便面没调料包没叉子,她也很满足啊,至少不会还动了抓虫子吃的念头吧。
算了,撑一个晚上也不会饿死,睡吧。
祝锦摇摇脑袋赶走胡思乱想,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只露个脑袋在外面呼吸。呼吸渐稳,眼看就要进入状态时,她的第六感让她睁开了眼。眼前,斜斜月光穿过地窟的洞□□出一块圆形的发亮地盘。此刻,那些掉落出主体早已干枯的树枝正在朝她缓慢移动过来。
祝锦顿时没了瞌睡,直起身爬起来。
那哪是什么会动的树枝啊,那是蛇啊,蛇啊,好多条蛇啊!
斯斯——斯斯——
群蛇逼近,条条都伸出猩红的长舌,祝锦连连后退,慌乱中抓到一根粗藤,心下一喜,用力把自己吊起来往上攀附。黑暗中,在她刚刚站过的地方一瞬间涌来五条黑鳞小蛇,它们见温热的食物没了踪影,齐齐伸头往上探去。
就这样攀着,祝锦眼角瞟到了什么,猛地一顿,脑子里迅速闪过一句话——
有时候看不见比看得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