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阿九，你来了。”
祝锦本想上前扶她，没想到她却精准牵住她伸出的手。
“小锦，”素九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白的小瓶给她，“早晨没来得及将这个给你，身上可有哪里感觉不适？”
祝锦老老实实回答：“脸上有些痒，现在不痒了。”
“可有痛感吗？”
祝锦仔细感受了一下：“没有。”
素九有些吃惊。
她顺手搭在她脉上，沉默片刻。
还真是奇怪，按理来说，五毒汤的功效是以毒攻毒，将那蛊虫撕咬留在体内的毒性以皮肤溃烂逼出，再长出崭新的皮肉来。
皮肉迅速生长的过程会有撕裂的痛感，可祝锦只觉得有些痒。
她伸手摸摸她的脸蛋，确实什么也没有。
但以防万一，素九还是将那容颜酿给了她，让她喝完。
祝锦打开闻闻，一股酒味扑鼻而来，她眉头轻蹙，快速将它放进袖子中。
......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祝锦需要在这里待到放学。
蒋老因她是新生，有意放慢了讲课速度，祝锦边听边看着，一天居然很快就要过去了。
邹笑天今日上课，一次瞌睡没打，盯着身旁的祝锦一刻也没落下。
挺翘小巧的秀鼻下方，红唇轻抿。
她听蒋老头那枯燥乏味的絮叨居然眼睛都不眨，手下的书页翻的飞快，不知是真学还是假看。
难不成早上真是他看走了眼？
下课有人过来找她搭话，她居然把那袋他过年才能吃到几颗的什锦糖全发完了，只把最后一颗给他。
谁稀罕？
两人倒是有点缘分，祝锦来万蛊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第一个同桌也是他，她有留意他的名字。
邹笑天。
老是被人盯着，她嫌麻烦将那帷帽摘了，身旁的人却一瞬不瞬盯着她，她回身看他，他又像没事人一样撇开视线。
下课，对她的好奇的人不少，她忙着笼络人心，笑着给众人发糖。身旁的人眼巴巴看着却不肯开口，她给他留了一颗等他开口，他却迟迟不肯，只好主动递给他。
可他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好臭屁的小鬼。
突然，鼻尖嗅到一股酒味，她摸到袖中的容颜酿的封盖没堵紧，连忙将它封住。
被夫子闻见，发现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居然还喝酒就有些大事不妙了。
祝锦没管邹笑天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又开始看书。等她将手上的书全翻了一遍后，便开始打量起教室里的人。
蒋老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讲的内容有些絮叨，将那些下蛊的步骤翻来覆去地重复，时不时看她一眼，应该是怕她听不懂。
坐在她前面的一个女孩，是刚刚那四个脑袋其中的一个，叫乐遥。她一身粉裙，头上梳得双发髻，缠着白色绒毛发带，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十分可爱。
乐遥的同桌，叫赵润朗，眼睛很大，鼻上顶着一副类似于她那个世界的眼镜，一副很会读书的模样。明明想跟她讲话，却碍着邹笑天的面子不敢开口。
往前看，只要是夫子点过名的，她都记了下来。
只是第一排的那位，从她进来时，他就没抬过头，一直趴着在睡觉，蒋老看见也没说他。
祝锦看着那人的背影，对他有些好奇。
眼见一天的课就要结束了，众人相安无事一天都各回各家时，邹笑天跟郑景硕两人动起了手。
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人。
祝锦被郑景硕护在身后，自己却被他身前的邹笑天拿着剑指着。
“你们都别打了，别打了！”
无人搭理，两人依旧剑拔弩张。
乐遥见劝架无果，赶紧跑去找桂夫子。
桂少聪气喘吁吁跑来时，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邹笑天那把银色长剑划破空气，无形的剑气将试图黏身咬他的蛊虫打落在地，但仍有蛊虫不断朝他身上攀去。
反观郑景硕这边，就没有他那么手忙脚乱了。他只是伸手护着身后的人，眼睛盯着邹笑天的一举一动，从墙上地缝里就源源不断冒出蛊虫，身前有对方唤出的蛊虫，他压根没看一眼。
“都给我住手！”
邹笑天见来人发话，着急忙慌附和道，“听见了吗，叫你住手，住手！”
郑景硕这家伙简直跟发疯了一样，明明是祝锦偷了他的东西，他要帮他，结果倒好，这家伙居然拿他出气！他真是看错了人！
眼见就要爬满邹笑天全身的蛊虫此刻如潮水般褪去，而郑景硕脚下一步远外的蛊虫哆哆嗦嗦跑不见了。
桂少聪忍住脾气发问：“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老实交代！”
祝锦却不动声色从郑景硕背后挪了出来。
正准备开口，身前的人却先她一步，“桂夫子，是邹笑天先对小锦动手的！”
“我，不是你说她偷了你的东西在先吗！”邹笑天急得跳脚，“我是替你着急啊，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快说她偷了你什么东西啊，我知道，就在她袖子里是不是，我都看见了！”
邹笑天说着还要去拉扯祝锦。
“我，我，我...”一向木讷呆傻的郑景硕此刻脸爆红得不像话。
“你什么你，你快说啊！”
邹笑天本来就急，看见他脸红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你脸红个什么劲啊！
之前他见祝锦一直盯着郑景硕这小子看，趁他醒了，一下课就把人叫了出去，谁知这一叫不得了，让他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他本想从郑景硕嘴里套套话，问问他这祝锦是什么来头，哪知道他不仅认识她，而且看见她之后还气哭了。
问他怎么回事认不认识她，他哭哭啼啼吐几个字，说是她偷了他东西。
这哪能忍，平常这小哑巴哪有这样过？
想到上课时祝锦遮遮掩掩的模样，邹笑天当即拉着人过来问清楚。
正义是不会迟到的，它还会早到！
众人皆屏息敛声盯着郑景硕，祝锦也好奇，她到底偷了他什么东西。
邹笑天睁大眼睛紧盯郑景硕出声的嘴唇，他从哪没觉得有人说话会这么慢，让人急得想替他开口。
那明明一张一合在讲话的嘴，此时在他眼里就跟没动一般。
“她偷了我的心......”
郑景硕终于说出了口。
邹笑天傻眼：“什么？”
桂少聪一众人：“什么？”
离得最近的祝锦，扑哧一声笑出来。
见众人没笑反而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她摸摸鼻子连忙正色。
“......”
郑景硕这小子，自从被捡回万蛊楼后就不喜欢说话，偏偏又控得一手好蛊，上课的夫子们都喜欢他，迟到和上课睡觉都当作没看见。
桂少聪也很喜欢这孩子，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简直要吓死人，不知道是谁教他这么说话的。
邹笑天不死心又问：“你再说一遍，她偷了你什么？”
“咳咳，邹笑天，”桂少聪努力绷着脸，“晾你正义勇为的份上，就不给你加惩罚了，但今日罚你去打扫蛊舍不可免。”
他看看脸红的郑景硕，又看看这场闹剧的女主角，后者绷着脸眼神躲闪。
见状，他十分公平道：“你们两个，既然是误会一场，就陪他一起打扫蛊舍吧。”
......
蛊舍是万蛊楼饲养蛊虫的地方，为了保护门生安全，避免被野生难控的蛊虫撕咬反噬，在万蛊楼里用的都是人养的五毒蛊虫。
人养的蛊虫除了听话温顺好控制以外，实力却远远比不上野蛊，有些蛊家之人看不上家蛊，遇上需要唤蛊的场面，就会唤野蛊。
刚刚郑景硕召唤而来的就是野蛊。
万蛊楼没有严令禁止门生召唤野蛊，除了很大部分是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的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即使能召唤野蛊也不能保证不会被反噬。
两年前，郑景硕就是被一群野蛊驮着送到万蛊楼的。
邹笑天本来也挺喜欢这个小哑巴的，他不喜说话，整天不是睡觉就是一脸困样马上要睡着的样子，门友之间的事端他从不参和，偏偏他学才了一年就比上他苦学了整整三年的蛊术，让人不得不甘拜下风。
之前去蛊塔爬塔挑战，他差点被咬伤，还是郑景硕拉了一把他。
邹笑天在一旁偷听两人的谈话，一头雾水。
祝锦也一万个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小仁。
那日秘境两人分别后，祝锦有意忘掉那个拿刀对向自己的小男孩，方才课上她盯着郑景硕瞧，看着那有点神似的后脑勺，她也没敢认。
毕竟小仁就算出现在这，个头和身形应该也和她差不了多少，不会像眼前这般瘦高。
自从两年前他在这里醒来，那些快被遗忘的过往全都清晰明朗起来，被虫人同化的日子太长，他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他的名字叫郑景硕，小人是那些虫人给他取的名字。
那天为了打开秘境出口，他被土埋进了河里，过了很久，河水动了起来，他顺着河飘啊飘，一直想着小锦那张笑脸，飘啊飘，意识消失之前，脑子里还是小锦。
等他一睁眼，就来到了一处从未见过的地方。
这里的人不是门友就是夫子，门友待他都很好，从不找他讲话，只有零星几个会主动找他。夫子待他很好，给他吃穿，让他跟那群门生一起习课，他听上一遍就会了。
除了习课，他每天都很困，夫子也很谅解他，允他在课上睡觉，他便日日做着那秘境里的梦。
和小锦待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百梦不厌。
刚刚来的路上，郑景硕将一切全盘托出，满脑子都在担心祝锦会不会接受不了他，毕竟这种事情说出来太匪夷所思了。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祝锦的接受能力就已经是铁打的程度了。
她打量身前比她高了一个脑袋的男孩，称赞道，“这两年你长高了不少呢，我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对于祝锦来说，从秘境出来不过是两天前的事情，对郑景硕来说，那是他做了两年的梦。
郑景硕听见祝锦的夸赞，心里一暖，“小锦你也长高了，而且...”
他说了一半，有些不好意思再说出口。
“而且什么？”祝锦打量着蛊舍，下意识问道。
“还是那么...好看。”
这两年接触了形形色色之人，他变得羞涩了不少，回看秘境中的自己简直无地自容，想起那句“月亮妹妹”，让他不敢开口跟祝锦再讲话。
但小锦问了，他不想对她藏着掖着。
一旁偷听的邹笑天快要裂开了，他今日干得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据理力争逃过打扫蛊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