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镯
小夭与相柳在海底呆了三天。
这三天,小夭天天用各种宝贝药草投喂朏朏,把它养得白白胖胖的。
三日后,小夭在投喂朏朏时,用药麻翻了它,取刀割了一瓶朏朏的精血。
相柳在一边冷眼旁观,他知道小夭要走了,但并没有阻止她。
他很清楚自己阻止不了她,索性背转身子,对着狌狌镜生闷气。
小夭收拾好炼药需要用的药草,走过去摸了摸相柳额头,跟他道别:
“我忙完事情就回来啊。”
相柳闭眼假寐,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小夭信誓旦旦:“等这次事情结束,以后只要你不同意,我绝不再去见他。”
相柳立即睁开眼睛,不料正对上小夭笑意满满的眼神,他孩子气地别过脸,嘟囔道:
“我疯了才会同意让你去见他。”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奈何小夭早就竖起耳朵听着,将一句话完完整整听清楚了。
她蓦地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小夭思及过往,不知不觉笑出了眼泪。
相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小夭揉了揉他脑袋,转过身,这次是真的走了。
相柳一直目送她的身影离开海底。
一出海面,毛球便飞过来,载着小夭直飞青丘。
自上次一别,小夭暗中送了留音珠到涂山氏,叮嘱涂山璟炼药需要青龙部神器青木鼎,这样能确保她炼出的解药速度最快效果最好。
此时涂山璟已经借来了青木鼎等在青丘了。
以小夭如今的医术,炼药对她而言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有了青木鼎这种级别的神器加持,小夭很快就利用朏朏的精血炼制出一味忘忧丹。
涂山夫人之所以在对待璟和篌的态度上偏心至极,主要是因为对他们父亲的怨恨导致心理扭曲。
小夭炼制这一味忘忧丹,可以帮助涂山夫人解开问题的症结,从此一碗水端平,将篌对璟的怨气从源头上消解。
“只要服用了这一味药,母亲的心病就可以好了吗?”
虽然对小夭的医术无比信赖且钦佩,涂山璟却怎么都没想到事情操作起来竟如此简单,以至于忘忧丹到手后,他仍有些将信将疑。
“令堂乃积郁成疾,并非真的生病。这一味药是用朏朏精血配制奇花异草炼出来的忘忧丹,用来治疗令堂的心病正好。”小夭耐心地解释。
涂山璟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他招手唤来静夜,让她把药丸拿去给涂山夫人服用。
静夜领了药,依言去做了。涂山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深处仍忍不住闪过一丝忧虑。
小夭拈了拈袖筒,忽然扑哧一笑:
“我说璟公子,要不要这么信不过我的医术啊?”
涂山璟连忙回头,朝她露出一个非常不好意思的笑容:
“抱歉,璟并非信不过姑娘的医术,只是……只是事关家母尊体安康,实在是……”
小夭不在意地哈哈一笑:“不用多说了,俗话说,解释就是掩饰!”
涂山璟闻言,愣了愣,一时目瞪口呆。他本是清风明月般文雅的翩翩公子,此时犹如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竟觉得百口莫辩,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孔给生生憋得通红。
小夭被逗得乐不可支,双手叉腰哈哈大笑。等笑够了,她从袖里掏出一个东西,不由分说地塞到涂山璟手里。
涂山璟猝不及防被硬塞了东西,忙摊开掌心察看。这一看,不觉愣住——
“姑娘为何送我镯子?”
……
海底大贝壳里,相柳花了三天时间,一目十行看完了狌狌镜里所有典籍资料。
回头一看,偌大的贝壳里,只有朏朏缩在珍珠蚌里呼呼大睡。
小夭一走,整个海底都变得格外幽静。
相柳百无聊赖,收起狌狌镜走到珍珠蚌前蹲了下来。突然他愤愤地戳了戳小朏朏毛茸茸的肚皮,嫌弃道:
“就知道睡睡睡,她走了这么久,你就不想她么?”难道就只有他一个人在想念她?
朏朏抖了抖耳朵,实在不忍心戳穿他:小夭主子才走了几个时辰而已……
相柳闷闷地躺倒在玳瑁榻上,忽然间只觉度秒如年,一动都不想动。
朏朏看不下去了,黑漆漆的小眼珠转了转,忽地蜷起圆滚滚的身子,开始挥动小爪子拼命刨身下的莹白蚌壳。
不一时,它刨出一个灰不溜丢的物什,献宝一样叼到相柳面前。
相柳歪过头一看,目光猛然一震——
“这是……小夭的扶桑木娃娃?”这个东西似乎对小夭十分重要,她从不离身。
相柳倏然瞪向朏朏,“你怎么得来的?”
朏朏抖了抖毛,一脸嘚瑟地朝他撅起屁股,扭啊扭,就是不告诉他。
相柳气得狠狠拍了它一下。朏朏吃疼,嗷呜一声逃到了角落的蚌壳里,缩着头继续睡大觉去了。
相柳望着手中的扶桑笑娃娃发了一会呆,慢慢地,他用衣袖一点点把笑娃娃身上的灰尘擦拭干净。
动作间,笑娃娃的大肚子摇摇晃晃,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相柳目光一凝,手指一动将笑娃娃底部的扶桑木底座拆下来,把笑娃娃倒过来一看——
原本巴掌大的冰晶球,不知何时竟缩水成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小冰珠了。
小冰珠表面布满冰花一样的裂纹,美丽、却不堪一击。
娃娃底座移开后,冰珠与空气接触,仿佛寒冰遇火,瞬即开始融化,丝丝缕缕的水汽从笑娃娃肚子里冒出来。
朏朏被雪贝内的异动惊醒,机警地睁开眼睛,不想却瞧见这一幕。它的小黑眼珠动了动,圆滚滚的身子忽地好像一颗球似的滚了过来。
它爬到相柳膝头,扒着爪子瞪着笑娃娃看。
随着冰晶球渐渐消融,扶桑木被压制的火性复苏,慢慢恢复无火自燃的属性。
朏朏觉得好玩,看着看着,忍不住伸出小爪子挠了挠娃娃,结果差点没把整只爪子给烤熟了!
朏朏吃痛,本能地狠狠反抓了一把笑娃娃。
扶桑木丝毫无损,相柳的手却被划出道道血痕,伤口深深。
十指连心,尖锐的刺痛猝不及防传来,相柳手一抖,掌心的笑娃娃也随之一抖,小小的冰晶珠子从娃娃肚里骨碌碌滚了出来,重重摔落在地。
四分五裂!
如果说刚刚冰晶珠子还在以缓慢的速度消融,此时它被摔得粉碎,又全部暴露在空气中,它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失!
相柳心口骤然一痛!
“小夭!”
他瞬即冲出海底去找人。
虽然不知道小夭为何如此看重这颗冰晶球,但看着冰珠子碎成渣渣,就像看着小夭在他面前消失!
相柳从未有过如此恐怖的预感!
他必须以最快速度找到小夭!
……
青丘。
“这是用上好青碧色软玉做成的镯子,色泽晶莹、质地细腻……”①小夭一字一句地介绍着涂山璟手中的青玉镯。末了,她言简意赅直接表明重点:
“总之,它十分名贵,是我全身上下最贵的一样东西了。”
涂山璟不由失笑:“姑娘这是何意?”
小夭郑重其事:“我把它抵押在你这里,如果令堂吃了我的药还不能好,这只镯子就权当是我的赔偿。”
她故作肉痛地捶了捶胸口,唉声叹气:“再贵的,我也赔不起了。”
涂山璟哭笑不得,正欲说点什么把镯子还她,这时,身后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两人回头一看,发现来人竟是涂山篌!他健步如飞,静夜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涂山篌直奔涂山璟面前,拉着他的手,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璟,母亲吃了你送来的药,身子立即爽朗了很多,特意叫我来唤你回去。”
涂山璟又惊又喜,想起自己手中还握着小夭赠他的镯子,他迟疑着推开涂山篌,想把镯子还了小夭再走。
小夭却笑着把他往涂山篌身边推,道:
“正好,璟公子回去看过夫人,确定夫人已经大好了,再来还我镯子不迟。”
“就是就是!”涂山篌比涂山璟更加急着回去见涂山夫人,他长这么大母亲还是第一次和颜悦色叮嘱他做事情,他简直恨不得将璟立马绑回去。
涂山篌不由分说地拖着涂山璟往回走。
涂山璟转头看小夭,欲言又止。
涂山篌强行扳过他肩膀,迫不及待地和他分享喜悦:
“璟,你不知道,母亲今天居然对我笑了!我好开心!我做梦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涂山璟被硬生生地拉走了。
小夭站在原地目送他与涂山篌手拉手肩并肩离去的背影,心里默默道:
“璟,你不是十七,我也不希望你再经历一遍十七受过的苦。愿你此生平平顺顺,一世长安。”
小夭了结一桩心事,正欲转身离去,突然间,她的身体犹如被万千刀刃同时劈削砍刺,毫无来由的疼痛在身体各处炸开,好似要将她整个人撕裂、搅碎成齑粉!小夭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失去意识,身体猝然倒下。
“小夭!”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相柳的声音,可是她根本做不了任何回应!
我……要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