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界？
这一趟进去，薛易也感觉还是有很大进展的。
那么接下来，就该考虑如何行动了。
这么一想，薛易也脑中瞬间闪过一句话。
这话让她不禁自嘲：“薛易也，你也要开始搞上班族那一套了吗？判罚界的人恐怕要讨厌死你了。”
说完，她便从沙发上起身，坐到电脑桌前，开始搜索一些列公司改革、工作流程相关的内容。
越搜，她对自己的嘲讽就更上一个档次。
“真的不要搞得太繁琐了，等下判罚界不用你干完一万件，就想让你赶紧滚蛋了。”
不知不觉，在埋头研究又罗列要点之后，薛易也才发觉窗外天都暗了。
这么为一件事上心，对她而言，虽然不是久违，也实属少见。
不是说她平时的工作态度不认真，而是，如果衡量的是为他人琢磨的心思，在她这里，是不多见的。
所以此刻，她心情很好，反而有点期待，如果真的可以改变一些什么，就好了。
正想着，土土“咻”地一下跳上她的键盘，脚步轻佻地来回踩，尾巴也摇了两下，然后跳到桌面上窝成一团，琥珀色的大眼睛懒洋洋地望着薛易也。
“如果我现在打开了文档，你这几脚，恐怕需要被我薅脱毛了才能还。”薛易也轻轻抚摸着土土的肚皮，笑着说，“你出来前好像还没跟我说你想吃什么呢。”
“喵——”
不会说人话的土土仿佛在回应着薛易也，她挠了挠土土的脑袋，说：“没事，今天还有机会，等晚上进去了，你就先告诉我。”
土土又“咻”地一下跳了下去，似乎得到了薛易也的应允一样，心满意足地踩着猫步钻进了沙发下。
看了看时间，薛易也发现也才六点半。
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消磨。
她干脆简单吃了点东西，冲了澡，一切准备妥当，早早钻进了被窝，很快回到了判罚界。
这次进来，她不是要“查案”，而是判案。
在今晚上人世判罚堂之前，她决定继续按虎头人列的那张单子刷点案件量。
虽说是“刷”，但每一件，她都是认真在参与的。
如果说原本的薛易也，对这些跟她无关的事情抱持着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状态，那现在的薛易也，是不太一样的。
薛易也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的改变。
反而有些喜欢。
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一直以来的自己都有些冷漠。
现在，反而有了点温度，有了些血肉。
这么想着，薛易也已经走到了恶界判罚堂的门口。
这个堂，她之前就一直很好奇。
原本，这个地方就是判善恶的，那么这个“恶界”又该判什么呢？
恶界判罚堂的门口整体都是黑色的。
门槛、顶上的字，门边的几块大石，都是漆黑的。
薛易也不禁觉得，就应该是这样的氛围。不然，怎么叫“恶界”呢？
不过她不觉得害怕，作为一个暗黑系爱好者，比起害怕，她更多的是兴奋。
现在来恶界判罚堂，之后她肯定要去鬼界判罚堂看看。
坦然地迈过门槛，薛易也整个人站在堂门内环视一圈，这个堂的光线可真的不怎么样，灰蒙蒙的，那种深灰。
“坐到这边来。”最中央的庭长说话十分缓沉。
庭长通体黑色，略显椭圆的躯体，没有人形，但按人类的标准，这个声音听上去应该是个“男性”。
旁边的三位陪审员，模样也都差不多。只是“尺寸”不太一样，形状略有差异。
走到庭长身边的空位上坐下，薛易也来回打量，发觉他们的“皮肤”像是石头，表面还有石头般的天然纹路。
趁堂上无人，薛易也按不下好奇，便开口问道：“恶界，是什么恶呢？”
庭长缓缓地扭过整个身子——他没有一颗可以单独扭动的脑袋，看着薛易也说：“准确来说，不是邪恶，是厌恶的恶。”
“哦——厌恶，很有巧思啊，”薛易也大笑起来，“虽然我不太清楚判罚界的官方语言是什么，但你们界的这个文字运用水平还可以啊。居然不是邪恶，不是罪恶，是厌恶。”
“对，是厌恶。”庭长又重复了一遍。
“厌恶什么呢？”薛易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会统统充斥“厌恶”。
“厌恶，这个宇宙。”庭长说。
厌恶，这个宇宙？
薛易也没料到，在判罚界还能听到这么戏剧化又中二的台词。跟她那个“审判全人类”有的一拼。
但那时候她才15岁，现在，25了，已经说不出“厌恶宇宙”这种话了。
“你们恶界，所有人都厌恶宇宙？”薛易也想了想，“那你们怎么分罪行？都厌恶宇宙的话，岂不是整个界都不一定是好人？”
“可我们不一定都是坏人。”身旁的另一个陪审员突然说话，应该也是个“男性”。
“如果这么说，”薛易也扭头看他，脑中已经得出了一套自己的猜想，“我猜，你们只是所有人都天生天然地厌恶这个宇宙，但是有些人的厌恶永远只是厌恶，它不会变成任何实质的行动。而有些人的厌恶，才会不停地作恶。”
“确实如此。”这位陪审员答道。
“所以，其实我们也厌恶在这里工作。厌恶判案，厌恶看到那些因为厌恶而作恶的犯人，”庭长又说，“当然，还厌恶你这个地球人类。”
薛易也尴尬地笑了笑，说：“可以理解，我刚才就想到了，你们应该也厌恶我。不过你们谁都厌恶，多我一个倒也没差吧。我就干活，干完就走。”
说完，薛易也又补了一句：“但是你们居然还乐意回答我的问题，还没真的厌恶我到骨子里。大概就因为这样，你们才会被拉来坐在这里审判别人吧。”
“不知道，大概是吧。”又一个陪审员开了口。
“那你们应该不想和我多聊了，让犯人上来吧，判完这件我就走。”薛易也朝堂中央抬了抬手。
同样通体黑色的恶界人出现了堂中央。
和长桌前这四位的区别，也一样是尺寸罢了。
经过方才的对话，薛易也大概知道恶界判案的速度不会太快，便低头慢慢看起了案情。
确实也是如此。
半晌后，庭长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们同样都厌恶这个宇宙，你也厌恶我们的世界，可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提着厌恶的剑刺向所有与你不相干的人。”
剑？
薛易也又低头确认了一遍，案件跟伤人无关。
哦。
她一下明白了。
庭长的话，是一种隐喻手法。
那把剑，不过说的是眼前这个犯人心中按捺不住的厌恶。
“所以呢，我也厌恶你们这种人。”恶界人的脸都毫无表情，犯人也只有语气中充满极深的厌恶，“厌恶你们这些不会因为厌恶而作恶的人。”
哇，车轱辘话来回转。
薛易也只能在心里感叹。因为这里的氛围，她知道，还是少说话比较好，毕竟没有一个人可能喜欢她。
“我明白。而我也厌恶给你这样的人下判决。但没有办法，我得做。所以，我只能判你，从今往后，永远喜欢这个宇宙。”庭长说话间，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像是一个机器。
可听到这，薛易也实在忍不住，举起了手说：“请问，是不是这里的所有判决结果，都是喜欢这个宇宙？”
“不是，罪行大的人，才要喜欢这个宇宙。”一个陪审员答道。
“罪行没那么大的人，也许只要喜欢我们恶界就可以了。”另一个陪审员补充道。
“有什么区别。我厌恶你们这样的分类，也厌恶你，”犯人指着庭长说，“给我的判决。”
此刻，薛易也满脑子都是“厌恶”两个字。
她想，如果我活在这个恶界，应该也会变得很厌恶周围所有事物，因为所有人都在向我表达不同的厌恶。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薛易也才站起来说：“我也厌恶你们现在厌恶来厌恶去的文字游戏。这件案子算是判完了吧？我还是先走为妙。各位朋友，再见。”
“再见。”堂内的所有人，包括犯人在内，都机械地和薛易也道了别。
于是她大步迈向堂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满是“厌恶”的氛围。
“这个恶界，真的去不得。我一个暗黑系爱好者，都觉得有点喘不过气。这就像那种剧情，一个正常人——哦，虽然我也不那么正常，但就是这么一个人住进了一个氛围非常奇怪阴暗的公寓楼，然后所有的人都在推动这个人变得跟他们一样，最后哪怕这个人原本阳光明媚的，最后也变成了一个非常阴暗的人。哇，所以就是这种感觉。”
边走，薛易也边自言自语。
因为刚才在堂内，她一直在尽量压抑自己的表达欲。
而现在，判罚界不太明亮的大街，看起来都亮了不少。
“所以下一个，我应该要去鬼界判罚堂！恶界这种氛围的都尝试过了，鬼界至少比较像人的世界了吧。”
拿出单子，薛易也确认了一遍，却发现，鬼界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