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法医在死者的鼻腔里发现两颗青色草籽，痕检处做了鉴定，这种草籽是洒金兰的种子，且方圆百里内，它只生长在清水山背阴的半山腰。
洒金兰喜阴，不能够长时间接受阳光的照射，多生长于山半山腰背阴处，如果条件足够，也能生在在某些高大双子叶植物的隐蔽之下，最高只能长到一米，叶片扁平，周围有一圈锯齿，二月份到三月份为开花期，花朵成乳白色杯口状，花瓣边缘有一层淡金色，故名洒金兰。洒金兰花败之后，植物子房内结出的细小的青绿色草籽就会暴露在空气之下，随着风散播或者附着在经过的动物上。
舒辞当晚调出来卫星监测图，确定这种植物的生长范围，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整个清水村，空气中悬浮着的小水滴裹挟着四月清晨特有的凉意，十来辆警车沿着水泥路奔驰而过，尚未扬起的尘土在晨露的压制下附着在地面上。
清水村地处偏僻，只有山脚之处地形平坦，当地一直以农业发展为主，经济发展较为落后，但清水山山清水秀、风景秀丽，岳清市政府为了促进当地的经济发展，一直计划着将清水山划入旅游业发展范围。旅游计划实现的第一步便是修路，在十几条预修缮路线之中有一条可以直通山顶。
原先当地旅游局在山顶修一条观光缆车，这样旅客们可以选择坐缆车抵达山顶，也可以选择在登顶之后直接坐缆车一路观光地回到山脚，同时在上山路线沿线设立多个休息点，即为旅客提供休憩之处，也可以支持当地村民在这里提供商业服务。
然后现在路没修完，文旅局伟大的计划尚未开始，清水山却出了命案，调查案件需要保护现场，短时间内也估计是不会有什么人愿意来这里旅游，与其继续投入大笔的钱到清水山的开发项目，不如就此收手转移目标，于是所有工程就此搁置。
不过这条路倒是为他们提供了一点方便——至少他们不需要全程爬上山。
一排编制内越野停在路边，发动机熄火，二十多个民警迅速下车，其中还有五六位警察各自牵着一条警犬，呼啦啦站成一排，跟在最后的异族侦查队紧随其后，青绿色训练服在一众黑色警服之间格外显眼，他们的外貌特征几乎与常人无异，若是脱去那一身梵天殿的制服，放在茫茫人海之中也未必有人能认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舒辞一声令下，二十位民警踩着刚铺了上去没多久的青石板进入树林，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被大雨冲洗尚未干透的泥搜寻案件的细微线索。
异族侦查队一动不动。
云景兰站在他们的面前，平静地审视过他们的面容，目光扫过他们左胸口的铭牌和特殊的刺绣纹样。
舒辞凑过来，摸摸下巴一言不发。他在岳清市刑警队呆了五年，和异族侦查队有过合作，自然清楚胸口的铭牌和刺绣纹样意味着什么——名字和对应的种族。
“植物类异族查探这片区域内植物的生长情况，虫类异族和鸟类异族尝试着与附近鸟虫沟通，询问三月七日前后它们是否有感觉到异常。”云景兰简单道，随后手一挥，“有情况立刻报告，去吧。”
“是。”
云景兰回过头来冲舒辞扬了扬下巴：“我们也上去吧，舒队。”
两人一前一后往树林里走。
前段时间刚刚下过大雨，泥土潮湿松软，一脚踩下去半只鞋都能陷进泥里，然后又要费劲抽出来，在土里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脚印，泥点随动作而起的溅到裤腿上。
“前段时间下了那么大的雨，脚印和残留的血迹不知道还能留多少，”舒辞呼出一口气，一边走一遍检查周围的情况，眼见着走入一片草地，他停下步子，弯腰看了一眼脚边植物的叶片，“洒金兰。”
他又直起身，环视周围，洒金兰成片成长，中间零散夹杂着些许不一样的植株，零零散散开出黄色或白色的小花：“如果凶手在草地里动手，应该会有一片地区有被压塌下的植物，然后重新长出一片。”
云景兰：“但是洒金兰的生长速度很快，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它们再长回原来的高度，肉眼很难察觉到那点细微的变化，再加上前段时间的大雨，那片植物又被翻出来了一遍，更不好找了。”
这也是云景兰提议申请异族侦查队协助的原因。
异族能够直接用能力探查植物的生长情况，这比他们把这里的植物一一采集完样本带回去在等那高度精密又金贵地要死的机器效率高多了。
云景兰随后询问其一组的情况：“一组走访地怎么样了？”
“一晚上都没发现，早上七点以后去，不扰民。”舒辞说，“昨天监控有了大发现，大致确定了受害人生前在清水村的活动范围，今天他们在附近走访。”
云景兰点点头，手里的对讲机突然传来异族人的声音：
“报告，发现疑似埋尸地。”
舒辞和云景兰赶到的时候，周围已经拉起一圈警戒线，其它民警已经沿着案发地四周散开来寻找线索，站在一旁的植物型异族人蹲在一小片泥土旁边，左手脱去手套，掌心紧紧贴着地表，细小的根须从他手心中生长而出，探入地下。几位痕检人员戴着手套、拿着工具，小心翼翼地收集好一捧泥土，把从中翻出来的破碎布料装进塑封袋里。
“何白，怎么样？”云景兰问。
何白本体是一株薄荷，拥有木系异能，能够探查到附近植物生长状态。
“这里的泥土之前就翻过一次，原先的植物被翻过来埋到土里，一个月里除了比较的大块的根，其它都快烂得差不多了，同时发现了少量纤维残留，几乎可以肯定是埋尸地。”何白收回自己的手，根须收回，重新带上白色手套。
舒辞跳上一旁的石头，站直了身体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里背阴，洒金兰分布零散，大部分地方被泥泞所覆盖，不远处的山坡突然变得陡峭，隐约可以分辨出一条被压过的泥泞痕迹。可以看出这里原先草木茂盛，路面崎岖不平，正常情况下几乎不会有人经过这里。如果不是这次大雨，或许要等几个月后清水山彻底纳入开发计划时才会有人把受害人从这荒郊野岭里挖出来。
舒辞忍不住悲悯。
但即便如此，现场可以提取的物证依旧不多。泥石流不论放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可以说是对一个地方毁灭性的破坏，更不要提刑侦这种精细活。
脚印、血迹全都随着时间和前日里那场势不可挡的泥石流消失殆尽。只有几片破碎的衣物能够告诉他们这里是死者与世长辞的凄凉之地。
“舒队，云队，有新发现，”又一个异族人过来，他喘着气，因为发动异能，所以能够看见他的脸颊上长着些许鸟类特有的绒毛，肩上停着一只黑色的鸟，“附近栖息的鸟类说他们在一个月前的某个晚上曾亲眼看到过四个人在这个地方起了争执，也听到了惨叫声，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就看到三个人离开了。”
现在能确定这是一桩谋杀案，嫌疑人有三人，而剩下一人应该就是受害者了。
舒辞看着异族人胸口的铭牌，“能让他们描述一下嫌疑人的长相吗？”
异族人叫白雁，本体是是一只灰色的大雁，拥有风系异能，可以和鸟类自由交谈。
白雁肩上的黑鸟鸣叫一声。
白雁抱歉地看向舒辞:“舒队，您这太为难了他们。”
“那麻烦他们留意一下吧，”云景兰说，“鸟类和人类的视觉方式有差，描述长相太难为他们了，但是我想留意下还是没有问题。”
白雁点头：“这个没问题。”
舒辞问何白：“你们能顺着泥石流的方向找一些线索吗？”
泥石流发生是有前提的，需要有大量松散的固体结构，暴雨和洪水，还要有陡峻的峡谷。山里不好做安全措施，刑警队里普通人没有办法做到这些。
何白眨眨眼：“朱珠可以让附近的部分昆虫收集搬运一些东西，说不定能找到作案工具。”
朱珠本体是五毒的圆网蛛，拥有金系异能。
蟋蟀、苍蝇还有蚂蚁等生物会迫于食物链的压力帮她做很多事情，以祈求不被捕食和寿命的延长。
以往局里部分跟踪难度很大、又不好携带微型仪器的任务会由她来协助。
这里的路并不好走，光是什么都不带也会行走很费劲，嫌疑人既然在这里抛尸，说不准会连作案工具一起就地掩埋，毕竟这远远比带回城镇容易。
“好！那麻烦了。”舒辞感激道。
云景兰眯着眼思考了一会，眼底浮现出些许冰冷，面部肌肉牵连着嘴角掀起一个极小的弧度，讽刺而充满恶意。
这个笑容刚好被何白看进眼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一站在这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女人面前时，总会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状的畏惧感，和异能没什么关系，更多像是一种压制，但是她浑身都散发着人类的气息，也不像他印象里人类和异族混血的半族那样难以掌握体表的特征显现。
云景兰回过头来扫了一眼何白。
他打了一激灵，后背一阵发凉，忙不迭慌移开了目光。
雾气早已散去，此时距离他们刚入山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好不容易找到了埋尸地，得到了一点关于嫌疑人的线索。但这些线索还是太少了，还不足以帮助他们找到嫌疑人。
舒辞呢喃道：“还是希望一组能从居民那里问道点更多的线索。”
“舒队！”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舒辞刚希望能得到点更多的线索，易嵩就拿着手机怼到他的面前，气喘吁吁：“在我们推断的死者生前活动的范围里，一组发现了一栋无人居住的低矮平房，很可能就是死者生前的居住地！”
“去清水村！”舒辞当机立断，回头看着几个痕检人员和异族人，“你们先留在这里，物证收集完后直接去清水村。”说着就急匆匆往停着越野车的宽阔大路上赶。
云景兰慢他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出十几步远后才抬脚跟上，几步后才转过身看了一眼何白，唇瓣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什么也没说，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三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车上，发动机启动，舒辞刚想和易嵩交代些什么，云景兰就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女性柔软饱满的唇瓣就已经亲昵地贴在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侧颊。
易嵩目瞪口呆地看着后视镜里的两人，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什么样的人会随身带着能尖锐的刀具、三更半夜聚在一座山里人迹罕至的地方呀？”
表情一如既往地温和，声音轻柔却透着令人背脊发凉的寒意。
“舒辞，你确定这个人值得你可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