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魏行文余光瞟了眼自家主子,有些话实在不便在云忱音面前言明,毕竟影响主子形象。
不过景策并未意识到这点,见他半晌不说话,眉头深深:“继续。”
魏行文替他捏了把汗,他只好挑挑拣拣的道:“舟山之行上官书兰被贼人掳走,第二日才被景少爷寻回,她回来时候被景少爷抱着,头埋在景少爷的怀中,几乎所有贵人都看到了,就连圣上都被惊动,不出半日整个京都是他们二人的桃色消息……”
后来景衔青虽然出面解释,是因为上官书兰被捋走受到惊吓,无法行走,又中了毒,面部起满了疹子,他才无奈抱着上官书兰为她遮掩。但当时他们亲密的举动是确确实实的,一时间两人之前的种种再次被人们回想起来,走到哪都是二人的八卦。
景衔青是男子,他是英雄救美,即便有几则桃色消息对他也无伤大雅。但上官书兰就不一样了,她是女子,不但被掳又毁了容,外面的流言对她而言是致命的。
魏行文:“主子失踪后,骠骑将军松了口,让景公子任职军需支度使,并将他调派至太子身旁,暂代您的职责。此令一出,上官家立刻借着上官书兰的事情,私下接触景府,重提婚约之事。对此府中的老太爷老夫人和景夫人都没有异议,但景少爷不同意,现在景府乱成一锅粥了。”
说到这的时候,魏行文余光瞟到云忱音,果然望见她的神色白了白。
毕竟她才是正妻,正妻不在,家中长辈就张罗着为自己的丈夫娶妻,这是将她的脸面撕下来在地上踩,半点不给她尊重。
作为景策的心腹,魏行文多少是知道点自家主子的心事的,所以他又道:“除此之外,上官书兰提出不愿为平妻,要……要之前那位自请为妾。”
这句话落下,房内陷入死一片的沉寂,半晌后,云忱音忽然冷笑一声:“她想的倒是挺美。”
景策双眸微沉,魏行文对上他的眼神冷汗直流,他这不是为主子好,反正早问夫人都是要知道的,不如早些知道,看清那群人的真面目。
景策绕到云忱音的一边坐下,为她斟上一杯热茶:“莫要动气,你有着身孕,生气对你身子不好。”
云忱音神情一滞,接过他手中的茶水,一口饮下,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到心间,让她平静许多:“多谢。”
“嗯。”景策收回手,指尖在袖子不禁摩擦,方才她接茶的瞬间,指尖相碰,似电流划过,电的他半只手都是麻的。
“齐大夫说我的眼睛最多再有四五天就可以恢复了,你什么时候可以现身?”云忱音解释了一下,“我不是催你,只是有些事情,我还需早些回去处理。”
景策点点头:“那就五日后回去。”
第四日的时候,景策领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过来,对云忱交代:“这是赵氏夫人,明日她会送你回去。你记着,在你这段消失的时间里,是赵氏夫人救了你,并收留你为你治伤。”
赵氏夫人有些微胖却不失颜色,她应该是喜欢极了金子,头上的饰品皆是金子做的,衣裳鞋子都镶了金边,她施施然上前,握住云忱音的小手:“云夫人放心,日后在外你若是不知道怎么应付其他人,只管交给我,你就记住三不真言即可。”
“什么三不真言?”
“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云忱音:“……”
这位赵氏夫人真是个妙人。
赵氏夫人是赵氏钱庄的老板娘,就是云忱音之前存钱的那家钱庄,没想到她以这种方式见到了老板,机会难得,云忱音便问起了她自己的存款:“我那笔银子的利息三年之后真的可以翻个倍吗?不对,就剩两年了。”
赵氏夫人的眼睛一睁,她本就脸圆圆胖胖的,这眼一睁像极了一只圆乎乎的小猫:“您还在我家存钱了啊?您的意思是两年之后要全取出来吗?”
“是的。”她准备和离之后便离开京都了,届时也许银子会取出来再开家店也说不准。
“您存了多少?”
“差不多有将近八千两……”
赵氏夫人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多不多……
“黄金。”
“咳咳……多少?”赵氏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云忱音疑惑她的反应:“不到八千里黄金。”
赵氏夫人傻眼,仿佛魂儿没了:“我、我知道了,回去我让下人查查……”
——
第二日赵氏夫人像个游魂一样来接云忱音,一路上她像是被吸了精气一样,仿佛进气多出气少,以至于云忱音频频朝她看去,多次问她可有身体不适,她摇头。
见她这幅模样,云忱音到嘴边想问存钱的事情又咽了回去。
但到了景府大门,她瞬间便精神抖擞,像来了个大变活人,惊呆了云忱音。
昨日赵氏夫人提前给景府递了信书,景府的人应该已经知道云忱音今日要回来,但入门望去一片清冷,一直走到中庭,才远远望见景夫人身旁的贴身婢女迎上来:“赵夫人,我家夫人请您去正堂,那边备了茶水给您歇息。”
赵夫人听完这话,便也调转反向。
到这正堂之后,老夫人也在,他们先是向赵氏夫人表达了谢意,又背上重礼,这让云忱音有些诧异。
恐怕赵氏夫人不仅仅是钱庄老板娘,果然,片刻之后景夫人便亲切唤着赵氏:“雅瑜呀,你家赵尤和我家衔青从小就关系好,这次衔青重回军部,你可要让赵尤多帮衬他一些。”
赵夫人笑笑:“哪能啊!衔青现在可是支度使,别看这官职不高,可这职位多重要大家都知道,我家赵尤的薪水日后可都得指望衔青了,你这话得换我说,日后衔青可得多照料一些赵尤!”
赵夫人的话和她人一样,说的让人春光满面,心满意足,景夫人一度笑列了嘴角,就连老夫人都被她哄的露出几分真心示意的笑容。
用了午膳,赵夫人便起身告辞,她拉着云忱音的小手,叮嘱她仔细眼睛,早点休息。
云忱音内心感激,本想再问下景策的事情,又觉得不太合适,最终作罢。
景府大门重重关上,云朵大片大片从景府上空略过,投下一片片阴影。
云忱音见老夫人和景夫人都在,决定趁此机会说一下和景衔青和离的事情,没想到她还没开口,景夫人便拉着她说起景衔青和上官书兰的婚事。
她牵着云忱音的手,面露慈祥,一副不忍的模样:“忱音啊,此事母亲也没办法,书兰现在名声坏了,脸又不知何事能治好,她太可怜了,若是衔青不娶她,便也没人娶她了。”
云忱音甩开她:“她可怜,我就不可怜了吗?”
“你哪儿和她比呀,她从小金枝玉叶的,遭了此事衔青若是不帮她一把,她恐怕都没得活了!”
“母亲和我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我怎么做?”
景夫人没想到她这么直白:“这……你就、就自请下堂为妾吧,你放心,肯定是贵妾!”
云忱音自己都没想到,面对此番情景,她竟然没有感到生气,也许是因为早有预料,也许是因为回来前,景策万般叮嘱她不要动怒,不要难过。
他说——他会助她。
云忱音:“为妾不可能,和离吧。”
景夫人呆住,她想象过云忱音委屈哭泣的样子,也想象过她耍泼无赖的样子,但不论哪一种,都是云忱音痛苦、难过、不甘心的模样,怎么都不会是这样平淡的说出和离的模样。
景夫人还在懵中,老夫人缓缓开口:“不行。”
云忱音对上她浑浊的双眼。
老夫人:“此时你们和离,衔青定会落得个负心汉的名声,我景家也要背上贪慕虚荣的污名。你与衔青夫妻一场,他现在在官场上正是关键时期,你就这么狠心不为他考虑吗?再说你入了景府之后,绫罗绸缎,珍馐美食,账房银钱,哪样少了你,你就这么背刺景家吗?你如果真的一点都不为我们考虑,老妇真要怀疑,当初的救命之恩是否是真的了?!”
云忱音听着老妇人的话,心渐渐沉了。
老夫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字字犹如重锤,任何一句拿出去,旁人都会赞一句景家仁至义尽,她云忱音忘恩负义,如果她不答应,她甚至成了编造谎言的人。
真是厉害的口舌。
云忱音站起身:“是景衔青对不起我,他本就是负心汉,你们本来就是想攀上上官家,为此不惜逼我下堂为妾,贪慕虚荣是事实,你说再多,也掩盖不了你们虚伪恶心的面目。”
说吧,云忱音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老夫人这么多年,何曾被人这样忤逆,气急之下差点仰头到底。
景夫人慌了神,云忱音强硬的模样让她有些发怵,她急忙扶住老夫人,不敢去看离去的云忱音:“娘,你没事吧……”
老夫人重重打在景夫人背上:“还、还愣着干什么,拦住她!”
“哦哦!”
景夫人追到院中,大声何止云忱音,企图让她停下,但云忱音根本不听她的,瞧见她的方向竟然是大门口,景夫人再蠢也知道不能让她离开景府,朝着周围已经傻了的下人急声厉下:“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给我拦下!”
几个下人回神,一窝而上。
“主子!”丝菱在后院听到消息,急忙赶来,见云忱音被困,直接与下人缠斗起来,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她被人海战术死死压制。
那边云忱音也被人压住肩膀,景夫人喘了一口气,黑着脸:“跪下!”
云忱音死死盯着她,景夫人心底发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发慌:“你们在干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压着云忱音的两个下人对视一眼,双双踢在云忱音的膝盖上,云忱音双膝猛地砸在地上,她感到小腹一阵微痛,本就不太好的神色,此时更白了。
老夫人这才慢慢从正堂踱步而来,神情高高在上,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景夫人的婢女,老夫人的嬷嬷,还有叫不上名的下人奴婢们,和他们主子一样出入一辙的高高在上,冷漠嘲讽。
云忱音从没想过,夫君两朝苏醒,竟会是两幅面孔,她跪在院中,被他祖母和母亲逼着下堂为妾,周围的下人冷眼旁观看戏,她狠狠意识到,权势是如此高不可攀,利益能使人三头两面。
“景府上下,真是让我大开眼见。”
有个人,从背后将她扶起,云忱音抬眼望去,是景策。
是府中的二爷,是她相公的小叔。
他狠狠踢开压住她的下人,眉眼泄出一丝戾气说:“既如此,不如一封和离书拿来,两皆欢喜。”
“我不同意。”景衔青突然从院中假山后走出,他激愤拒绝:“我绝不同意和离!”
那一刻,云忱音仿若遁入冰窖,四肢发寒:“你一直在后面……在看是吗?”
景衔青慌了,他似乎在妻子的眼中看到了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