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毒之蜜
“还请福寿公主移驾。”风眠撤步拦在试图当做没看见他的森罗身前,再次对着她躬身一礼。
“风眠!莫要冒犯了小姐。”
看着森罗眼中寒光未散,藏青立刻带人上去揪住风眠的肩膀,想将这个不懂眼色的憨货拖走,以免他成为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可他忽略了一点.....鱼在将死之际往往会蹦跶得异常欢实。
被拖着的风眠一边挣扎,一边冲着就要进门的森罗背影大声嚷道,“殿下与侯爷有约在先,现在却背信弃义,这难道就是玄灵军的作风,是镇南侯府的家教......”
“闭嘴!”藏青一拳揍在风眠的腹部,拽过他的领子,低声道,“你他妈不要命了!!”
随后,转过身对着站在门前背对着他们的森罗,抱拳道,“小姐,风眠喝多了,口不择言,您莫要同个发酒疯的醉鬼置气,属下这就将他丢回血衣侯府。”
“呵呵......挺不错的提议。”眼角余光瞥见暗自松了口气的藏青,森罗冷冷道,“不如你也留在那边,正好不用回来了。”
“小姐息怒......”
藏青双膝跪地,低垂着脑袋,不敢再多言半句,蓑衣客正想要求情,却被站在身后的云蔓拉住,朝他摇摇头。
“我一直都不讨厌谎言,不管它是恶念还是善意,但是......我讨厌被拆穿的谎言。”森罗探出手轻抬起藏青的脸,“如果没本事骗过我,就别对我撒谎。”
“起来吧。”伸手握着衣袖将藏青扶了起来,登上了那辆早就恭候多时的华丽车驾,森罗又睨了眼躺在地上装死的风眠,“你再不过来赶车,我就该反悔了。”
“好嘞!”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风眠乐开花似地坐到了车前,催动马车向前而去。
新郑城东尽是达官显贵的府邸,灿然灯花在高耸的门墙之下也少了几分人间繁华,多了些许寂静萧然。
左右闲来无事,耐不住性子的风眠一边赶车,一边同森罗搭话,“夫人......不,殿下,藏青也没什么别的心思,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
“你们两个倒有意思,我记得之前你们还打得你死我活,恨不得将对方骨灰都扬了,现在这是怎么了?”森罗抱着软垫,愤愤地扣弄着上面的蝠纹刺绣。
“战场死斗本就无关爱憎,短兵相接不过各为其主……”
风眠扬扬缰绳,奔驰的马车带起的夜风总让人心情畅快,却吹不掉他的遗憾,“我同藏青做了十年兄弟,成为敌人才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不习惯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被情义束缚的剑会变得优柔寡断,让你在生死之战中败北。”
森罗撩开车帘,登上车辕,任由轻风摆荡起她淡白色的衣袂裙角。
仰头看着她的风眠只觉得她似鬼亦似仙,但不论是鬼怪还是神仙,大概都不会对尘世之人心怀怜悯。
天作棋盘星作子,地为琵琶路为弦,然后……高高在上的俯瞰,才是他们会做的事啊。
“夫人,已经到了,侯爷已经恭候多时了。”风眠将小凳摆在了车厢下,低着头不再看她。
“风眠……你和藏青这样的人……遇见我这种人其实很不幸……但能遇见你们,的确是我的平生幸事。”
——
时隔月余,森罗再次回到了西院的寝殿中。
整个屋子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从大件家具到小件摆设,几乎没做任何改动。
可又似乎什么都变了,衣橱中悬挂的男性服饰,床案上胡乱摆放的话本子旁整齐堆叠的公文案牍……
这种杂糅的气质充满了怪诞的矛盾与奇特的和谐,让身处其中的森罗感到一股无以言表的惶然。
直到腰身被人从身后锢住,寒冷硌人的铁甲抵住纤薄的背,白如珠玉的脚尖离开地面,飘渺难寻的霜雪气息似有若无地流过鼻尖,森罗才似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你和风眠说了什么?”
“我和他就在府门前聊的天儿,说了什么,还能逃过你的耳目?”
白亦非垂眸看着趴在自己怀里女孩儿,端着任君采撷的乖巧模样,可就算下一刻有柄长刀透胸而入,他也不会感到惊讶。
“棋手的目光只应停留在另一个棋手身上,至于这些棋子的仰望……施舍一眼,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赴死也就够了。”
冒出来的几缕冰藤将森罗的四肢牢牢捆住,将她按进味道怪异,透出淡粉色的奶白浴汤。
激烈反抗的动作被紧紧束缚而无情镇压,只余不断浮上水面的气泡破裂的细小咕咚声。
在险些窒息的前一刻,白亦非动了动手指,才让森罗被拖拽上来半吊在自己面前。
吐掉口中灌进来的水,甩开贴在肌肤上的凌乱长发,森罗大口喘着粗气,浮翠流丹的杏眼中怒火中烧。
“反抗得太激烈了。”
白亦非抹掉她自手腕与冰藤的缝隙间延伸而下的血线,将手心的药瓶托到森罗面前。
“你……这是什么……唔……”
直觉告诉森罗,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奋力扭动脖子,偏开脸,却还是被掐住下颚,眼睁睁地看着白亦非阴笑着将药液一滴不剩地灌进了她的喉咙。
“能让你放松下来的好东西。”
撤回缠上森罗的冰藤,骨软筋酥的娇躯顺着桶壁软绵绵地滑坐在水中,只留一个小脑袋露在水面。
森罗有气无力的瞪着白亦非,却连张嘴说话都做不到。
“别担心,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还没等森罗想清楚,一阵带着极寒之气的尖锐疼痛如同电击般沿着脊柱神经瞬间蔓延了四肢百骸。
原本暖洋洋的浴汤忽地升温,仿佛将她扔进沸腾的鼎中煮熟,惨烈的疼痛让她瞬间联想到一种被称作烹杀的酷刑。
大滴大滴的水滴沿着面颊滑下,浸没在水中,眼中的世界模糊不清,似乎除了痛苦,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现在森罗甚至很感激白亦非给她灌下去的药,若是她现在还有力气,没准儿会因为太痛而不小心咬断自己的舌头。
直到某个瞬间,几乎疼得快昏厥过去的森罗突然觉得体内似乎有什么阻隔被打碎,体内乱窜的阴寒气息被引导着沿奇经八脉分条缕析地流淌,最终在丹田内汇聚。
没有了疼痛的折磨,松懈下来的神经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灵,被折腾到筋疲力尽的森罗再也挺不住了,瘫倒在水中昏死过去。
一声轻叹从不远处的黑暗中轻飘飘的传来,白亦非任劳任怨地将无知无觉的森罗从水中捞出来。
剥了那身湿淋淋的外衣,换上预备好的干爽寝衣,擦干滴水的发梢,将人塞进床帐。
在灯烛的光下,白亦非的鬓角淌下几滴萤亮的汗珠,疲惫地靠着身后的椅背。
“侯爷……”风眠敲了敲门,将端着的汤药放在了白亦非手边。
那刺鼻的味道光是闻着,都让风眠舌根发苦。
“侯爷,您这是何必呢?明明是为了夫人着想,干嘛非搞得像强抢良家妇女似的。”
“因为她需要一个对手。”白亦非面不改色的将药咽了下去,把空了的碗递给了风眠,“而我恰好合适。”
“我也需要一个对手。”
踱步到窗前,看向南方的满天星斗,白亦非低语道,“而她正好是个最完美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