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引虚
一缕阳光洒进屋子,细碎的鎏金点缀在红帐上。
帘幕轻动,上面银线勾勒的蝠纹也微微摇晃起来,似是渐渐从沉睡中苏醒。
森罗静静地躺在床上,雪白的衣衫被透帐而入的红光逐渐覆盖,像是染上了浓艳的血。
过了片刻才撩开床帘,将放在床头矮柜上的衣饰换好,赤足站在盛满清水的雕花净水池前。
水中倩影云鬓散乱却不显邋遢,只是原本黑如墨玉的眼睛变为暗色绛红,一般不会引人注目,却会在阳光下翻出不容忽视的妖妖桃色。
蹬……蹬……蹬……
耳朵翕动,原本绝不可能被听见的脚步声由远到近,朝她的所在的房间走来。
伴随着房门开启的吱呀声,森罗的手指快速从水面划过,被内力带动而溅起的水流在空中凝结成冰,楔进了门框,入木三分。
“夫人,是我!您手下留情!”
看到就钉在自己开门的手前不到半寸的冰刃,风眠摸摸脑门上的冷汗,夫人真是越来越凶残了,这样身带剧毒的小美人也就是侯爷才敢搂上床吧......
“哎~打偏了呢~”森罗伸手拔下冰刃,确定上面并没有沾上血迹,“你挺走运的。”
虽说是句实话,但从森罗口中说出来就偏偏让风眠听出了些遗憾,让他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尤其是他看着森罗一边拿着那柄闪着寒光的冰刃拍打着掌心,又一边上下扫量着他的全身,那像是在琢磨从哪里下刀比较好的眼神更让风眠浑身汗毛倒竖。
“属下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还是一如既往的俊俏......哈哈~”
“夫人......你就别拿属下寻开心了。”风眠无语地跟上森罗的脚步,“属下这颗脑袋虽然不太好使,但属下还是很珍惜的。”
出了房门却没见到想见的人,森罗心头有些疑问无从解答的憋闷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愉,语气不善,“侯爷呢?”
“夫人……日上三竿了,侯爷已经进宫参朝了。”风眠细声嘀咕,“不会以为侯爷像你一样闲吧……”
“闲者多寿……丝竹乱耳,案牍劳形,侯爷为了这韩国的江山社稷,可真煞费苦心。”
“多谢夫人体谅。”
森罗沉沉地看着风眠真诚的笑脸,最后无奈得出结论,这个憨直的家伙不仅没听出来自己的言语讥讽,还很认真地将这句话当成夸奖了。
真诚果然是最好的必杀技啊!
扶额摇了摇头,森罗顺势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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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无事,爱卿同寡人下盘棋吧。”
韩王宫的御花园中,被传召而来的白亦非看着韩安面前的已成残局的棋盘。
“王上棋艺超群,整个韩国无有出其右者,微臣就不献丑了”
韩安手中攥着一枚棋子,目光在棋局中找寻破局的出路,“当年,一直是阿琳陪寡人下棋……听说爱卿与他也经常手谈,不知战况如何?”
“微臣棋艺不精,从未赢过,让王上见笑了。”
“哈哈——没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韩安爽快地笑了两声,带着点遗憾地看着面前的棋局,“寡人只输过他一次……却再也没有机会赢回来了……可惜啊。”
“王上,逝者已矣,还是放下为好。微臣还有不少军务急需处理,如果没有要事,请容臣先行告退。”
白亦非并不想陪着韩安一起回忆同那个人的往昔,直接浅施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韩安将手中的棋子丢回瓮中,起身看着站在阶下的白亦非,“爱卿,你真的能放下了吗?”
“王上的意思,微臣不明白。”白亦非背对着韩安,眼眸中浮出一抹阴暗的辉光。
韩安叹道,“你对那个孩子……”
“王上,既然那个孩子是陈琳的血脉,微臣照抚她也是理所应当。”
“照顾!!你还敢说是在照顾她!!你以为寡人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桌上的棋瓮被掀翻,黑白交织的棋子雨点似的滚落在地,有几颗顺着石阶散在了白亦非脚边。
“她之前在你府上,寡人可以当一切都是意外,可现在呢!?你留宿在镇南侯府寡人也可以忍,可你现在竟敢公然留她在你府中过夜!”
韩安喘着粗气,将掌下的棋子锤得发颤,“这就是你的照顾?将她照顾到床帷里吗?!啊!!”
愤怒地咆哮在目光触及到突然闪现在自己面前的挺拔身影后,戛然而止,红涨着脸,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就算如此,王上又能做什么?”白亦非只是似笑非笑,“秦国虎视眈眈,赵、魏亦敌亦友,燕国作壁上观,外部强敌环伺……姬无夜居功自傲,四公子、九公子图谋不轨,张家世代为相,更擅长左右逢源……”
白亦非每说一句,韩安的脸就惨白一分,这些他设法忽略的事实被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理性回笼,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消散了个干净。
无奈地闭上眼,韩安恳求道,“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就这样结束吧。”
“王上……得到想要的东西的人,从来就只有你一个……而我……”
白亦非居高临下,冷冰冰地审视着扶着廊柱,跌坐在地,挫败地双手捂脸的韩安,嘴角勾起冷笑。
举止优雅地欠身拉起韩安,苍白的手掌同漆黑尖利的指甲似鹰爪般钳住了他的手腕,阴恻恻道,“王上,既然走了这条路,就别想回头了……后悔?怕是来不及了。”
“哦,对了。”白亦非停住离开的脚步,扫了眼桌上的陈旧的棋局,“那孩子已经是我的东西了,王上还是不要过问为好。”
韩安撑着石桌,强行站住大腹便便的虚胖身子,看向白亦非离去的方向……
一只黑红的蜘蛛爬上他发颤的手背,沿着纹饰华丽的袖摆缓缓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