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溜
疫病蔓延的第七天，患病的人数达到了高峰，病人营每天都有新的感染者被抓进来，整个京城陷入一片恐慌中。
那几个连夜逃跑的胡人被抓到后选择了自尽，只有一个伤的不重的被救了回来关在大牢里。
傍晚，光线昏暗，这几天府里的人休息都很早，到了晚上整个府里都没什么人声。
府里出现疑似症状的人都挪去了北院住，一时间府里各个位置上空缺了好多人手，谢语照正巧找不到溜出去的机会就借机把冬华和秋静派了出去帮忙。
三张药方被叠得整整齐齐，都放在她胸前的衣服里。
谢语照带了两层面纱，确保没有什么疏漏之后才偷偷从老地方溜了出去。
现在疫病蔓延，没有哪个正常人敢到处乱跑，因此谢家人也没想过谢语照会偷溜出去。
病人营离谢府不远，小跑一刻钟就能到，远远望去，数十只火把被扎在柱子上做照明，营里病人偶尔有说话声传出来，营里的状况看起来还算是稳定。
谢语照不知道的是她眼前的营地是接收疑似病人的地方，所以看起来并不似传闻中吓人。营地后方住着确诊病人的地方咳声不断，地上、人的衣服上、使用的器具上都沾满了污血，没有御医回去亲自给他们看病，只有一些受雇佣的穷苦百姓和底层小吏被指派着去给他们送些吃食，那番情景才是绝望。
营地门口站着两个手拿长枪的士兵，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一队士兵押送着几个人进入营地。
谢语照在心里思考着她依靠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偷溜进去的可能。
经考虑，可能性几乎为零。
难道被光明正大地抓进去？
那怎么出来呢？
出不来的话她根本没有办法和母亲她们交代啊，总不能再拿贪玩做借口了吧。
谢语照蹙眉，心中一片焦躁。
就在事情一筹莫展之时，一辆马车停在了谢语照不远处。
只见马车帘子从里面掀开，露出一个身姿袅娜的少女，她脸上带着厚厚的面纱，由身边侍女小心地扶了下来。
“嫣儿？”谢语照不确定地轻呼一声。
少女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语照？”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谢语照竟是一个人来到这里，不免更觉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想问你。”
“我兄长被陛下派来监管此处，母亲日夜忧心，我不愿母亲来此涉险看望兄长，便求了父亲来这里看望我兄长。”王嫣虽是不解谢语照的目的，但还是耐心地对她解释道。
“也就是说，你可以进营？”谢语照眼睛一亮。
“是，只不过我只在营地门口处的帐子里看过兄长便走，不会深入。”
谢语照闻言更是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她来之前就打听过御医房的位置，就在门口帐子旁边。
“嫣儿，”谢语照走近了一些，语气有些迟缓，“我可不可以扮作你的侍女进到病人营里去？你放心，我只在门口营帐周围活动，绝不会跑到营深处去，更不会做什么于你于民有害的事情。”
谢语照眼神真挚地看着王嫣。
王嫣表情先是震惊后是迟疑，“你为什么非要进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呢？”
“我有我的理由，”谢语照脸一红，觉得如此麻烦人家有些羞耻，但是转念一想，药方的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嫣儿，我绝不会做任何害人害己的事情，你可否帮我一次？”
王嫣愣愣地看着谢语照，半响，她才似终于鼓足勇气般点了点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个忙，我帮。”她后两个字咬字极重，一点也不像她这个处处循规蹈矩的温婉世家女说话的方式，可见她用了多少勇气。
王嫣赶紧叫自己的侍女和谢语照在马车里换了衣服，然后带着她走到病人营门口。
“站住，什么人？”
“王校尉之妹王嫣前来探望家兄，这是批准的文书。”
“见过王小姐！开营门！王小姐进到营里后还请不要随便走动，在营帐里探望完校尉后就请尽快离开，勿逗留。”
“我明白，多谢提点。”
王嫣声音有些紧绷，好在看守营地的士兵与王嫣并不相熟，察觉不到王嫣的奇怪。
王嫣眼神看起来都放在前方，但是一门心思都在身后跟着的谢语照身上。
“我一会便要进去了，你……”王嫣用袖子遮住半张脸，悄声道。
“你自去做你的事情，我一会就回到营帐门口等你。”
“……好。”王嫣一顿，看着谢语照明亮的眼眸点了点头。
直到谢语照灵巧地从护栏间穿过，一猫腰溜进一间房里的时候王嫣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她朝着谢语照的方向愣神了片刻。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很羡慕谢语照，可是让她具体来说她却说不出理由。
那双明亮有神，浓密睫毛扑朔的眼睛在王嫣脑海里停留了许久。
她不知道她前世也是因为这样一双真挚的眼睛而恍惚许久，甚至在听到谢史官一家被贬至江南的时候梦到她们年少时一起游湖吟诗的画面，醒来她偷偷去看即将远行的谢语照，并给她留下了一些银钱。
机缘巧合，结了善缘得善果。
王嫣掀开营帐帘子走了进去。
营帐左边的房间是御医们放医书的地方，傍晚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用晚膳。
谢语照见燃着烛火的房间并无人影便轻轻把门打开了一个缝，扫视一周后确认屋子里确实没人才侧身钻了进去，而后又轻轻关上门。
整个东西如行云流水，没发出什么声响。
谢语照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进了房间，只要把药方放到桌子上便好。
她这几天借着府里染了疫病的人试验了几个药方，第一张药方的效果最好，二三张效果次之。
她在三张药方上做了标记，这三张药方一定能引起这些医术高超的老御医的注意。
至于这张药方从何而来……
谢语照挑眉，任他们去猜吧。
她把三张药方从胸口里掏出来，一手拿起桌上的砚台，准备把手中的药方压在砚台下，不想此时变故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