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你好，我……”许念欲言又止。
即将顺口而出的姓名，硬是被她咽回肚子里。
生怕知道她姓名的阎王爷收走她的小命。
毕竟电视剧上，不是说过么。
阎王喊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就是要带走她遗留在人世的亡灵。
亡冥神见她神色戚戚然，便故意戏弄她。
一本枯黄的古书出现在他眼前。
书页飞快翻动。
不过十秒钟，许念的从出生至今的记载浮现空中。
“你叫江念啊。”亡冥神抬掌合书。
许念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虽然她早就知道身边这两位不是人。
但公然在她面前展示神的技能，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喜欢我叫你江念呢，还是许念？”亡冥神长臂展开，搭在许念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他一条腿屈起，侧身坐着。
亡冥神的眼眸和命运不一样，总是带着几分虚伪和阴冷。
眸色漆黑，仿佛深不见底的墨潭沼泽。
和他对视，打心底会有一种被黑洞吸进去的恐惧感。
许念垂眸，不知不觉已经坐在沙发边边。
“妹妹，你很怕我么？”
许念不敢言语。
心中腹诽：这天聊的，世上谁人不怕阎王爷？
“江念是你本名。你知道亡冥神若是喊人类出生时的本名，会发生什么事情么？”亡冥神挑了挑眉，故意恐吓吓的像个怂兔子一样的许念。
许念直冒冷汗，一个字也接不上。
被阎王爷喊名字，能什么事？
不就是带走她么。
好在，关键时候门铃响了。
许念条件反射地站起身。
“我去开门！”
她逃也似地离开。
亡冥神玩味地笑，“命运，你从哪找的这小姑娘，真有意思。”
“我叫你来是办正事的。”
“什么事儿？不是看姑娘？”
命运抬手，桌上的纸巾盒砸在亡冥神的身上。
“她手上的红绳，帮我取下来。”提到红绳，命运下意识看了眼手指上仍未退散的灼伤红痕。
“好处呢？”
“你这个月KPI，我帮你分担一半。”
这条件可太动人了！
亡冥神眼睛一亮，“真的？！”
作为神，他们亡届内部也有KPI指标。
每个月减少百分之一的死亡数。
“嗯。”命运点头。
亡冥神拍板决定，“就这么说定了。”
-
那边，门铃复响。
“来啦。”许念应了声，加快步子走到门口。
防盗门打开。
许念和站在门口的男人面面相觑。
男人梳着整齐的港式三七分侧背，露出光洁额头。
身穿纯黑中山装，浑身上下透着精英气息，贵气天成。
他手持长串佛珠，谨慎地眯了眯眼。
打量着推开门的娇小人类。
“你好，请问你找谁？”
许念话音还没落，男人就已消失不见。
许念探出身子，环顾四周。
完全没有任何身影。
许念呼吸一滞，惊出一背冷汗。
见鬼了！
又见鬼了！
她‘嗖’地拽上门，小跑回客厅。
“鬼！有鬼！”她人未到，声先响。
许念绕过廊厅，看到客厅的场景，一个急刹。
靠！
坐在她之前位置上的，不正是门外消失的那个精英男？！
三人表情同步地盯着她。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们怕鬼么？
许念尴尬的脚趾扣地。
命运放下酒杯，冷声介绍：“这位，财神。”
艹！
财神！
这两个字对现在的许念来说，可太神圣了。
亡冥补充，“不是鬼，是你们人类最敬爱的神。”
亡冥刚说完，就见许念虔诚地双手合十。
“刚才是我多有冒犯，还请财神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神情真诚，发自内心的道歉。
未来还长，她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财神爷。
这可是财神爷！
活的财神爷！
此时此刻，和她面对面。
这是三生有幸，祖坟爆炸都不能发生的事吧？
亡冥神：……
命运：……
财神浅浅微笑，悄悄挺直了后背。
“刚才怎么没见你对我这样。”亡冥神醋意横生。
明明是同级同事，怎么总是被差别对待。
许念尬笑，含蓄地走到财神身边坐下。
亡冥毫不怀疑。
如果这个时候，财神让许念给他捶腿。
许念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
“你怎么来了？”命运语气高冷矜贵，带着丝丝质问。
许念想，这世上怕是只有命运敢这么跟财神说话。
如果她要是财神，一定现在就断了命运的财运。
财神盘着手中佛珠，“下班路过你家门口，感受到了你们两个的气息，就进来看一下。”
财神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落在许念身上。
“没想到，会有意外惊喜。”
显然，财神口中的意外就是许念。
财神突然到来，打乱了命运和亡冥神的计划。
-
酒过三巡，三位神开始晕晕乎乎。
话题也越发离谱。
亡冥神自然地搭着许念肩膀，醉醺醺道：“不要靠近命运，会变的不幸。”
财神面色酡红，眼神迷离。
听到这话也凑了过来。
“这点，我不能更赞成。小人类，其实，财神我啊……”
他转过身去，打了个酒嗝。
“财神我啊……有时候也得听那家伙的。”
许念坐在两个醉汉之间，紧张又好奇。
一个财神，一个阎王。
居然都被命运之神管着？
窝在单人沙发里的命运，面色微红，出奇的安静。
仿佛他们讨论的和他无关。
命运身上总是带着几分清冷的疏离感。
哪怕面对亡冥神和财神，也一样。
这样的他，像极了脆弱又孤僻的人类。
完全不像高高在上的神明。
“为什么您要听命运的？难道不是财神金手指一点，点住谁谁就能发财么？”许念问。
至少，她了解到的应该是这样。
财神淡定地摇了摇手指，醉酒让他大舌头起来，“漏漏漏，这你就大漏特漏了！”
“命运。”他指着安静喝酒的命运，“任何人的命运都是他控制的。他想改变一个人命运，太容易了。”
“他可以帮一个极度贫困的人改变命运，那个人的财富自然滚滚而来。”
“可，若他想让一个人的命运由顺遂变得坎坷。就算那个人有千万身家，也会因为一夕之间的变故，财富尽散，家破人亡。”
“所以，我们三个里。你最应该讨好的，不是我。”
“是、他！”
财神一席话，喜提亡冥神的认可。
亡冥神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沉重地拍着许念的肩膀，“我也是他小弟，他让那人三更死，我就不敢留那人到五更。”
“我悄悄告诉你哦。”亡冥神凑近许念耳边。
“你想要讨好他，手上红绳就一定不能给他。”
许念听着亡冥神的话，不由自主地摸上手腕上的红绳。
命运……真的那么厉害么？
“不过，这位啊，有原则的很。心比茅坑里的石头都冷，都硬。”
“雀食！”财神不能更认可。
“怎么说？”许念好奇。
命运会帮她解围，会送她苹果花束，也会给她心心念念的零食。
她认识的命运，好像……和他们口中的命运不大一样。
亡冥神见她一脸纯真，忍不住道：“命运从降临那一刻起，就把「凡是人类，必经苦难」牢牢的刻在了骨子里。所以，他最喜欢看你们人类痛苦。那些想要不劳而获，一步登天的人，命运只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摔得粉身碎骨。”
“痛彻心扉的失去最爱的人；不管怎么努力，不管多么坚持，梦想永远不会实现；还有无数个难眠的夜，想死的心。千重打击，万般磨难。他，从不心软，全都笑看。”
“啧。”亡冥神眸染同情，叹息道：“我呐，有时候真得都不舍得带走他们。”
亡冥神已然醉得神识不清，用力地戳着自己的心口，“你说，他心冷不冷？硬不硬？”
财神插话，“小人类，你知道么。”
“有一年寒冬腊月，我遇见一个青年，二十来岁。为了生计，起早贪黑，满头白发，住着没有窗户的地下室，冻的皮肤皲裂。”
“可这青年心肠特别好，乐于助人，有责任心，上进，努力，刻苦。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就随手变了张中奖的彩票给他。”
“这事儿，命运知道后啊……啧。”财神懊悔地摇头，欲言又止。
“命运知道后把那人怎么样了？”许念着急地追着问。
她实在是好奇，命运做的会有多么过分。
才能让精英一样的高贵财神露出这种表情。
命运放下酒杯，冷声道：“妻离子散，负债累累，被打残疾，家破人亡，此生无后……好在，我善良，赐他长命百岁。”
命运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这些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尽显薄凉。
仿佛，这些不过是世间常态。
许念狠狠地吸了口冷气，心口像是突然压了块石头。
沉重而深刻。
命运说的这些词语，光是两三个结合在一起。
都会让人心生死念。
偏偏，最后一个词。
是长命百岁。
想死死不了，才是世间最大的痛苦。
许念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命运淡漠的眼神中，她甚至不敢呼吸。
她一直都知道，命运是个冷漠无情的神。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许念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过的不顺。
但是这么一听，又觉得命运对自己还是手下留了情。
气氛陡然沉重。
瓶中酒已空。
亡冥神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悄悄告诫许念。
“一定，不要给他红绳。”
亡冥神醉的站都站不稳。
许念赶忙扶住后仰的亡冥神。
怕他摔的狼狈。
财神靠在门口抱着佛珠自言自语，呆傻可爱。
“需要我帮你们叫车么？”许念刚问完，就后悔了。
两人迷糊不清地点头，然后，一同原地消失。
许念抿唇。
又忘了……他们是神。
-
送走两尊大佛，许念习惯性将客厅收拾干净。
等她忙完，才发觉客厅的灯光暗淡。
命运闭着眼，蜷缩在沙发上。
他手中始终紧握酒杯。
他喝醉后，脸颊飘起两朵可爱到犯规的红云。
许念叉腰欣赏着他的美貌。
命运的长相，深刻诠释‘冷厉’一词。
他连睡颜都染着戒备和冷漠。
眉头高耸，似化不开的千愁万绪。
再想到亡冥神和财神的话。
这副样貌，确实是能做出那等绝情之事。
许念想过去叫醒他。
刚一靠近，命运倏的睁开那双深邃眼眸。
满是戾气。
许念绷着身体，忘记了呼吸。
直到命运神色逐渐柔和。
她才松了口气，回过神。
她怀疑，刚才有一瞬间，命运一定是想杀了她的。
“那个…沙发上不舒服，你还是回房间睡吧。”
“不用你管我。”命运换了个姿势，将头埋在沙发里。
显然，他心情有些烦躁。
许念耸肩，不再多言，坐回沙发上。
她今天注定睡不着。
许念本以为自己会在黑暗和安静中度过这一夜。
没想到下一秒，就听到空荡房间响起一声压过一声的咒骂。
“你真该死！”
“为什么你会诞生？”
“万恶之源！”
“为什么给了我又要抢走，可真TM艹/蛋。”
“命运不公。”
“cnm，给老子去死！”
“如果真有神，请毁灭一切吧，尤其是该死的命运。”
这些声音无孔不入，比许宝珠她们的霸/凌还要恐怖一千倍，一万倍。
许念忍不下去，抬手紧捂耳朵。
可，完全没用。
那些声音就像是，你熬夜到凌晨四点半，结果你妈凌晨五点拿着喇叭在你耳边循环叫你起床。
逃不开，躲不掉。
仅仅过了一分钟，许念就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想崩溃。
她看向缩在沙发里的命运。
光线昏暗，他身体缩成一团，却僵硬极了。
就像是寒冬流浪的小猫。
许念忽然想到。
会不会之前的平安夜，他也是这么度过的？
在一片难听的骂声中？
许念站起身，眼前一黑，踉跄摔回沙发上。
这些嘶吼声的威力太大了。
仿佛在她脑子里放烟花。
嘭啪、嘭啪的。
炸的她眼冒金星，腿脚发软。
许念咬紧牙，硬是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命运身边。
她深吸一口气。
自作主张地从后面捂上命运的耳朵。
“不要听，不要想。”她声音轻柔，安抚道。
命运身体颤了下。
他一把揪住许念的手腕，坐起身。
他眼神犀利地盯着她。
少女眼神中透着担忧。
纯粹且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