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树
途遇是有名的千杯不醉，所以在她喝倒了一帮人之后转头看桑楚，咂了咂嘴说：“大师兄，他们都被淘汰了。”
桑楚看一眼玉衡，挑眉说：“这儿还有一位，我都喝不过他。”
途遇看一眼一头白发、一脸恬静翩翩公子玉衡，提着酒壶在他面前晃了晃，开口挑衅说：“尊上酒量，小仙闻之矣，可得较乎？”
玉衡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然后举起手中的酒提，轻抿一口说：“我与仙友刚刚相识，酒能乱性，还是少饮为妙。”
途遇闻言，坦然笑道，“看来尊上是不愿与我较量。也好，今日已然尽兴，那就不打扰尊上休息了。”说完，她转头示意桑楚背顾洋子走。
桑楚已经微醺，倒是忘了他先前答应给途遇介绍相亲对象的事情。
师兄们三人转身离去，徒留玉衡。三人走远之后，玉衡从地上捡起几颗遗落的鱼皮蛋，他拿起来闻了闻，上面有缕缕淡淡梅香。
万年前错过，这一次，本尊该怎么办呢？
翌日，酒醒的桑楚才记起答应途遇的事情。
“师妹，抱歉，昨夜不小心喝大了。这样，今日我再组个小范围的局，你跟那位没醉的相亲对象正式见见。”
途遇躺在摇椅里，优哉游哉地晃着，昨夜没醉的只有那位荧惑镜的玉衡上仙，难不成师兄想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是他？
“师兄，可是我昨晚也喝到微醺，人家还好好的，倒是将师兄您给灌醉了，这相亲过程也太尴尬了吧？”
“让你少喝点，你倒好，把人全灌醉了。明摆着就不喜欢那些人嘛！我除了死命喝，难道让你再去跟他拼酒？”
“师兄，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喝酒可以联络感情。”
桑楚无奈摇头，途遇似乎对世间尚有几分懵懂，不懂人情世故。她如此豪饮，那些人大概也只能当她是兄弟。
“那你对玉衡的第一印象咋样？愿不愿再见？”桑楚单刀直入地问。
“可我听说那玉衡上仙在六界的名声可不好。”途遇扣着指甲，觉得自家大师兄跟师父一样地不靠谱，啥人都给她介绍。
“这么说还是愿意的，是吗？有眼缘，对不对？”桑楚看着她长大，了解她得很。
途遇说说不上有眼缘，就是觉得看着还挺舒服。
桑楚表示自己大概明白了途遇的意思。
一个时辰后，桑楚便以个人名义约了玉衡下棋，让途遇给他们斟茶。
一局结束之后，桑楚才歪头朝无聊地将多余的茶杯翻过来当法器的途遇道：“小师妹，过来一下。”
“大师兄，我给你们填茶。”途遇忙拿着茶壶给他们填茶。
“坐。”桑楚接过茶壶自己填茶，示意途遇坐到旁边的蒲团上。
“哦——”途遇机械地坐过去，她觉得玉衡上仙大概没有瞧上她，因为一早上，玉衡盯着棋盘头都没抬。
她是个骄傲的人，深深明白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即便是她师兄费了如此大的周章，她也不愿将就。
“师妹，给你正式介绍一下，我的知己荧惑镜玉衡上仙。”桑楚说完，掐了一把愣神的途遇。
“途遇见过尊上。”途遇出于礼貌，躬身作揖。
玉衡抬手还礼，依旧没有抬眼。他不是不愿，昨夜一夜辗转反侧，今日听桑楚约他，甚是高兴，但等见到让他夜不能寐的人，却是连头也不敢抬。
桑楚明锐觉察出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他轻瞥一眼玉衡道：“寂寞了数万年，作为知己，我真的想你拥有一个知心的伴侣。之前我也曾提出让我师妹和你认识一下的想法，你觉得如何？”
玉衡捏在手中的茶碗斜了，打湿了襟，却不自知。
沉默便是答案，途遇压下心中尴尬，提醒道：“尊上，水——”
“哦——多谢——”玉衡面露尴尬。
桑楚知道玉衡的顾虑，提出去自己房间换衣服。
玉衡点头，将茶杯放在了桌上，默默起身。
途遇求助地看一眼桑楚，桑楚给她传音说让她稍等。
“可是——”
“他只是有顾虑，不然万年老狐狸怎可能这么失态？”桑楚给途遇宽心，“等我给你探明。”
途遇只能点头，然后收拾棋盘消磨时光。
——
“老狐狸，你怎么回事？我师妹面情软，你这样让她一个女子多难堪？”一进屋，桑楚便开口兴师问罪。
“我——”
“不要说你没感觉？要真那样，今日你就不会来。”桑楚两句话直接斩断了他任何想撒谎的心思。
“你不是说她的看不清吗？我让荧惑看了我的，她又出现了。”玉衡只能照实说。
“你——”桑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说，自从瑶光途遇殉道之后，玉衡风流了多年。但是，她的这一世出现之后，玉衡只是一眼便又栽了。
“你猜的没错，起初我本来不信，但昨晚我捡到了她那有梅香的鱼皮蛋。回去之后一直睡不着，我便让荧惑看了我的。”
“你没有提前察觉吗？”
玉衡摇头，说自己风流了数万年，知道都是露水姻缘，除了瑶光途遇那次，从来没有在意过。后来胡混的久了，便很少去看，怎料这才千年没看，他与途遇的情树都已经快参天了。
“参天？”桑楚惊道。
玉衡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当年你啥也没能改变，它一直在张。”
玉衡复点头，说他本以为着了右弼的煞气，早都死了。
“不应该，你老实说，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心里想着她。”
玉衡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看看——，既然下了狠心，为何要自欺欺人呢？”桑楚指着他，觉得自己这一步走错了。原来该防着的人不是顾君澜，而是玉衡。
“我有什么办法？喝醉了就想啊，就懊悔不已。假如当初我不曾借用右弼之力的煞气的话，那个守护结界的力量就不会减弱，她的牺牲也就不会发生了。” 玉衡一边感叹着，眼角的泪珠滑过脸颊，一边无奈地重复著。
“所以，你昨夜没睡，今日又不敢看她，是因为仍在受爱情的折磨，还是感觉内疚？”桑楚小心翼翼地追问。
“现在情树都那么高了，你说呢？”玉衡缓缓抬眼，泪眼婆娑，盯着桑楚，“所以，你该防的是我，而不是那个顾君澜。”
“用你说。”桑楚翻一个白眼，很是烦躁。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玉衡抬指，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然过今日，宁负苍生，犹当争之。”
“既然如此，也算是误打误撞，成就了一段旷世姻缘，我有何理由阻挠？”桑楚坦然道。
——
等两人再次出现在途遇的视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玉衡穿了御空山的修仙服，衬得一头白发的他更加的超然出尘，清冷俊俏。
此时，途遇正自己跟自己下棋，看到玉衡，手中所持之棋具突然掉落在地面上了。
桑楚有些无奈的摇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心想，师妹真是将如今六界小仙们的喜好一个没落下，活脱脱一枚美色爱好者。之后关于桑楚对他师妹色吐槽便很快传开，简短又有趣，谓：“楚摇首，直谓师妹为颜狗。”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怎样？瑶光上仙千年不见，依旧对我如此迷恋？”玉衡厚脸皮调戏途遇。
“咳咳咳————”途遇被自己的唾沫呛得连连咳嗽，大家都说她是瑶光上仙转世，她自己都不信，因为她连瑶光百分之一的仙术都没学会。
“尊上说笑了，我俩只是长得像，长得像而已。”途遇干笑一声，急忙摇头。
玉衡点头，搭讪失败，有些尴尬。
“途遇仙子这话是不愿跟本尊处对象喽？”玉衡沉默片刻，再次将问题丢给了途遇。
途遇看一眼桑楚，见桑楚点头，于是传音问：“大师兄啥意思？让我主动啊？你别玩我！”
桑楚：“别看他老，害羞的很。倒是你们这些小仙，比他坦率胆大多了，你不妨给他个台阶。”
途遇：“我谢您八辈祖宗！”
桑楚：“不客气！”
见师兄妹俩眉来眼去，玉衡叹息一声，又说：“途遇，就按你师兄说的，咱俩试试，如果你不满意，随时可以提，本尊绝不为难于你。”
途遇：“......”
“这是本尊的贴身手办，送给你，你若是同意，便捏捏它，随时可以影移到本尊身边。”
途遇接过手办，是个可爱的小企鹅。出于好奇，她轻轻捏了一下，这不捏不要紧，一捏直接一头撞进了玉衡怀里。
“尊上，抱歉，我只是想试试。”途遇尴尬地推开了玉衡，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小儿好奇，本尊知之，三日为期，静候佳音。”玉衡说完，坦然转身。他看得出途遇的拘谨，不好逼她太紧。
两日分开两日，途遇跟没事人一样的吃喝玩乐，桑楚有些看不懂她的心思。顾君澜屡次来找她，她都让桑楚将人支开了。
第二日的下午，玉衡收到了途遇带给桑楚的信，问了玉衡一个问题：说喜欢她还是喜欢瑶光上仙。
玉衡看后斩钉截铁地写下：本尊被你豁达的性格吸引，无关身份。
收到回信的途遇请桑楚吃了一顿大餐，说谢谢他介绍自己最好的挚友给她做对象。
“你不怕他名声不好了？”桑楚开口吐槽。
“我打听过了，都是收费帮忙而已，我还听几位上仙酒后闲谈，我才是他的梦中情人。”
听途遇这么自信，桑楚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果然，这丫头是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第三日，两人的约定时间到了。途遇在破军阵的书阁里找到了玉衡。她找到他的时候，玉衡正专注地阅读着一本上古药典。
“来了？”玉衡笑问。
途遇点头，两人相视一笑。他知道她会来，她知道他会等。
“我听前辈们说上一世咱俩第一次遇见也是在这书阁。”途遇随手拿了一本自己喜欢的，斜靠在小榻上，问。
“你这是做好了所有背调，准备与本尊厮守万年吗？”
“噗嗤——”途遇笑出声来，说他们这一辈小仙找对象，背调是必须品，人品不好，不要，有不良嗜好，走开。
玉衡点头，觉得最近六界的氛围对于小仙子很友好。
途遇点头说：“尊上要多学习呀，不然跟不上时代。”
“这不正学呢。”玉衡笑笑，心下很是欢喜。
玉衡在看书，途遇则舒服地躺在小榻上，假装看书，实际上却偷偷地摸鱼。没一会儿，玉衡便听到书下传来的均匀鼾声，他笑了笑，心情难得的愉悦。
从那一刻起，玉衡意识到，他渴望找到一个能与自己一起安静度过千万年的伴侣。而途遇喜欢交际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与他相似的灵魂，这让玉衡感到欣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