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解惑

吃饭的时候，顾峻潇不知怎么的，心血来潮，决定做一个好师傅，问起途遇和玉衡相遇及相处的心路历程来。

归根到底，他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傻徒弟被人骗。刚才桑楚说从窗户上看到玉衡亲了途遇，他实在是忍不了。

途遇喂到嘴边的桂花糕毫无征兆地掉到了盘子里。

玉衡见状忙开口解围：“老顾，都是我逼她的，是我追着她——”

玉衡的话未完便被顾峻潇和桑楚师徒俩几乎异口同声地打断：“没问你。”

顾峻潇沉眸，看着桑楚轻轻摇头。他从容地擦拭掉嘴角的糕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玩味，对途遇说：“别紧张，为师只是对你们的相遇和相处感兴趣。你愿意分享一下吗？”

途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她脸上透着红晕，但是先前玉衡也说了，相处初期，许多事情还是得让长辈把关。所以，她决定开诚布公地讲述自己和玉衡之间的故事。

“其实，我和尊长的相遇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就是简单的老桥段——相亲。起初是我和六界其他的小仙子一样，觉得他虽然风流，但着实养眼。后来师叔屡次靠近我，但我清楚的知道，自己与他只是上一世的姻缘，这一世，我虽然不记得，但绝不留恋。我也知道我这样子会让六界不齿，但是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后来他依旧屡次纠缠，我没办法，就想着让大师兄给我介绍个对象，或许能挡住师叔的“围困”。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大师兄给我介绍的会是他。我找荧惑看过自己的时空镜，混沌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猜测，自己没有心。我之前听同窗们提过，像我这种魂飞魄散之后被捡回来的魂魄拼成的小仙，缺东西很正常。但是我不信命，我想试试。尊上是情场老手，伤我，让我开窍，让我的魂魄归位，再适合不过。

途遇的思想有些激进，这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几人相互递着眼神，觉得途遇对自己下手如此之狠，绝对是太过了。

“你疯了？”最后顾洋子没忍住，抬肘戳了戳她。

“师姐，你不懂，我看到什么都没感觉。我每天笑，其实都是礼貌使然，并不是我觉得开心。”

顾洋子舔了舔牙槽骨，不知该如何接途遇的话。

玉衡愣着神，他也没想到，玩了多年鹰，到头来被小雀儿啄了眼。但是，他也深深地明白，也只有眼前这只小雀儿才能啄到他。他想着捂了捂发疼的胸口，仰头将眼角的潮湿憋了回去。

“途遇，为师是不是跟你说过，凡事不能急功近利？”顾峻潇抿了一口粥，觑一眼身侧渐渐冷下去的氛围。数万年来，这还是第一次，他觉察出玉衡情绪的跌宕变化。

途遇点头，她也发现了玉衡的异常。于是开口说：“尊上屠神，小的屠心，也算是为那些小仙们讨回公道了。如此，算我们两清，尊上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玉衡说完，仰头一口气灌下半碗粥，起身说了句，“本尊吃饱了，你们慢慢用。”

玉衡虽然看似身姿绰约，走得如行云流水，但脚下微微的踉跄还是泄露了他的心境。顾峻潇示意桑楚跟出去看看。

在玉衡离开之后，顾峻潇捏着途遇的手臂，严厉道：“你这小丫头干嘛招若他？你知不知道？他是上古尊神。”

“他伤遍了六界多少仙家的心，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是个例外。”顾洋子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也开始责备起她的不是来。

“我没有觉得自己是例外，我渴望像师父和师姐们一样，体验一下那种辛酸的滋味。我怕自己下去之后无法生存。”途遇低着头，委屈巴巴地扣着指甲说，“荧惑说我下去之后可能会很悲惨，情人背叛都算最小的事故。”

顾峻潇听后不禁微笑了起来。因果轮回，估计那老东西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被他自己所教导出来的弟子给啄了眼。

“师父，我真的是那么想的。那天荧惑说我将会是个倒霉公主，我想让他帮忙改一下。我就想跟师父、师姐还有大师兄一起生活，烹茶煮酒，在凡世过完平淡的一生。但是他告诉我说不行，可以给我派师叔下去帮忙。但什么也改不了，不然会像万年前那样引来六界浩劫。我就想着，既然如此，打铁还需自身硬，只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不至于过得太差。”

“师妹，你的设想是好的。但是，如今看来，你不但情窦不开，而且没有心。尊上喜欢你，情树已经枝繁叶茂的事情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即便是你做了，也不该当着他的面讲出来。”

“可是——”

“途遇，当你在人间如此行事时，你可知道这会唤作什么吗? 那是不懂人情世故的行径。”顾洋子语气中略带责备。

“好了，她虽然这样做了，但桑楚不是也说了嘛，她都主动亲人家了，不打紧，不打紧。”顾峻潇笑着拍了拍顾洋子。

“师父，那这意味着什么呢？”途遇也很困惑，她就是本能的那样做了。

“你当时亲他的时候胸口痒吗？”顾峻潇将话说的很直白。

途遇皱眉想了想，说似乎有点痒。

顾峻潇点头说：“这是爱情的征兆，叫心动。那老东西赚到了。”

途遇似懂非懂地点头。

顾洋子摇头叹息，拉着她去洗碗。

顾峻潇背着手，哼着小曲出门，将途遇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玉衡听。

原本坐在溪边泪流满面的人，突然就收住了，擦了擦眼角问顾峻潇：“她真这么说？”

顾峻潇点头：“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确实有点残忍了。但她还小，尊上多担待。下界之后，你有的是时间去虐她，还回去，你不亏。我都没资格下去呢。”

桑楚帮腔道：“就是，师妹都已经投怀送抱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不能光听她嘴上说，你得看行动。”

玉衡知道是自己老牛吃嫩草在先，也不该对那小孩有多高的期待。于是只能将所有委屈吞到了肚子里。

顾峻潇见玉衡不说话，于是轻轻一笑，握起手中的玉笛，吹了一曲《仙缘同筹》。

就像曲子中所讲，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往往是复杂而深沉的，有时大家或多或少都会做出一些让对方难过的事情。甚至会深深伤害到对方。

再者，在爱情中，年龄虽不是最重要的因素，但也会影响两人同行的步调。遇上这种情况，更需要的是两个人之间的真心和默契，作为年长者，往往需要对这份默契做出更多的让步。然后慢慢地，双方会找到一个平衡点。这样的话两人之间的感情才会达到真实而坚定的程度，到了这个时候，年龄对于双方而言，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顾峻潇见玉衡对着水面发呆，于是饶有兴致地看向他，微笑着说道：“看来尊上对我们途遇已经到了难以自拔的程度了？”

玉衡有些局促地咬了咬唇，然后说道：“我不否认，我的年纪比她大，但她的机灵和朝气深深地吸引了我。但我希望的是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互相吸引和理解的结果。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先沉沦。这数万年，我伤了多少仙家的心，如今也算是报应了。”

顾峻潇点了点头，满意地笑了。

“尊上，你以前跟那些仙家是公事，但你与途遇是私情，你得分清楚。你已与她纠缠数万年，你们的故事仔细想有很多令人心动的东西。但是，数万年之久，沧海桑田，你们不知不觉就差了好多岁月在里面。而且我相信，爱情并不在于年龄，而在于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和真心。我也相信，你们能够克服差距，共同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

顾峻潇的话语中充满了鼓励和期待，这让玉衡心中有了些许宽慰。

他点头，作为上古尊神，他身上有诸多的污点，途遇能暂时不计前嫌，他已经很感激，他本不指望途遇真能在下界历劫前爱上自己。但是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会难过，会彷徨，会夜不能寐，会食不下咽。

“已经有其他人告诉她本尊弑神的事情，本尊的过去触及到了她的底线。本尊怕这一切到头来都是镜花水月，大梦一场。”玉衡说着揉了揉眉心的位置，缓解头痛。

途遇的性子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一点顾峻潇很清楚。他也担心的玉衡的过去会影响到他跟途遇的姻缘。顾峻潇沉思片刻，认真地看着玉衡说，“玉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污点，这并不代表他们不能被原谅或不配得到幸福。途遇能够暂时不计前嫌，给予你机会，这已经是一种宽容。我们在成长和经历中犯错很常见，但最重要的是能够反思并改正自己的错误。这件事情，你得从长计议。毕竟，你确实做错了。”

顾峻潇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温暖和理解。这让玉衡心中的纠结消了大半。

他活了数万年，没想到最后还得让一个小辈来解惑，玉衡觉得有些惭愧。

师徒几人从尹月国回到御空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日，途遇落了点课程，只能找顾中凌抄他的笔记。

顾中凌八卦王上身，在途遇耳边问：“师姐，我听说你快要下界历劫了，那风流鬼选派的伴行仙家是君澜师叔和聂成瑾，他什么意思？将你推给别人啊？”

“他自己也去。”途遇头都没抬，忙着抄笔记。

“那我也去，我担心你。”顾中凌说，其实他就是不想上课。

途遇歪头，一脸嫌弃道：“我本来就很惨了，你去了，我就得带个拖油瓶，惨上加惨。”

“谁说的，那三个人都去，情敌相遇，分外眼红，没一个善茬，我去了可以给你搭把手。”

途遇自然明白顾中凌的顾虑。最后点头说可以问问荧惑。

“好嘞，我这就找他去。”顾中凌说着起身已经奔向了荧惑的桌位。

“上课！”顾君澜进来了，他收了收青色的宽大衣袖，拿了书开始讲《上古列传》，还说得抓紧上完，他有任务得出去一段时间。

途遇有些无奈地抠了抠额角，又上课了，顾君澜在上面传道解惑，大概是上古的东西太遥远的原因，下面认真听的小仙没有几个。途遇望着窗外思想抛锚，荧惑和顾中凌在交头接耳，顾洋子在给成因因扔纸条。

途遇觉得，顾君澜的脾气是真的好，大家从来都不听，他每次都能和颜悦色地讲完一整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