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历劫（13）
夜色正浓，树上的猫头鹰依着枝儿打着盹，夜风摇动枝丫，黄色的叶子悄然落了一地。途遇靠在秦玉衡怀中，听他“念经”。秦玉衡从他刚入军中一直讲到了途遇去巡视西侯军营。途遇突然抬眼说：“下辈子，你还嫁给我呗!”
秦玉衡低头，用鼻子蹭了蹭她的鼻子，笑容突然凝固，问：“你怎么了？”
途遇笑着嘴角有血渍缓缓流出来，“你说，你下辈子还嫁给孤。”
“来人，快宣太医！快！”秦玉衡说完，低头，看到血液已经浸透了途遇的内衫。
“你还嫁给我吗？”途遇又问，秦玉衡点头，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白虎——”途遇虽然声音很小，但白虎还是缓缓地从屋梁上溜了下来，说朱雀已经去喊太医了。
“你刚一直都在？”秦玉衡有些诧异，他素来谨慎，居然没有发现隐卫一直在。
白虎笑着摇头，说自己刚在外面。
“最好是！”秦玉衡骂一声，说让他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白虎说临安一战，最后双方胶着成了巷战，离禹用的箭头上面全部喂了毒，途遇中了毒箭。但因为战事吃紧，途遇身上的毒没有即使清除，导致扩散到了心脉。
“所以是没救的意思吗？”秦玉衡抱着途遇，抬指点了几个穴位，帮她化解痛苦。
白虎点头说途遇中的是跟秦玉衡一样的毒，没有解药。
秦玉衡怒骂道：“草包！本王要你们四个干什么吃的？”，他骂着随手一个玉佩甩过去，砸烂了白虎的头。
聂成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得正欢，听到喊声忙爬起来往里冲。龙因因作为函谷关之战除尹中凌之外的唯一幸存者，腿落下了残疾，根本跑不过动。两人因为抢门，龙因因还被聂成瑾绊倒了。
聂成瑾回头，看到趴在地上的人，有些于心不忍，最后只能将她抱起来，往里面跑。
他们进去的时候，白虎跪在地上，正在被秦玉衡骂的狗血淋头。
聂成瑾见状，放下龙因因，冲过去将秦玉衡一把推开，抢过途遇，哭着问：“你怎么啦？别吓我！王姐——你别吓我！”
“因因，带白虎下去处理一下伤口。”途遇安顿完，目送两人离开，这才按了按聂成瑾的胳膊，安抚道：“就吐了点血？别怕！”
聂成瑾见途遇不愿正面回答，便歪头问坐在床边愣神的秦玉衡：“你告诉我。”
秦玉衡咬唇，低头搓着手指。
聂成瑾以为是两人太激烈导致的，于是抬脚将秦玉衡踹下床，大声骂道：“你个疯子，没有分寸的吗？”
“不是我，是你那好妹妹君澜长公主。”
“怎么回事？”聂成瑾震惊地盯着秦玉衡问。自从途遇从西疆回来，就封了离禹为君澜公主，并罚她在尹月寺每日抄顾君澜留下的所有手札。他以为只是为了让离禹时时刻刻记着顾君澜的死，难道还有其他隐情。
“途遇中的毒跟我们的一样，无解。具体你去问白虎吧，我也刚知道。”秦玉衡说着，抬袖扫掉了说上的东西，随着茶壶应声落地，秦玉衡整个人都在抖，伴随着压抑地哭声。
聂成瑾本来爱哭，秦玉衡一哭，他哭得更欢。
“你俩这是干啥呀？孤还没死呢。”途遇抬袖擦了擦嘴角的血，刚才秦玉衡封住了她的穴位，吐得没有那么严重了。
“你怎么这样？回来什么都不说。”聂成瑾哭得更甚。
“你俩不也瞒着孤吗？还联合龙太医开假病历，说你们痊愈了。”途遇有点气愤地说道，“痊愈个屁，九州谁不知道那毒就没有解药。”
“王姐，我们不是有意要骗你的，只是不想你太难过。”聂成瑾说完，示意秦玉衡说句话。
秦玉衡擦了擦眼角，强颜欢笑：“成瑾说的对。”
途遇叹息一声，没有接话。两个本该斗得你死我活的人突然就和解了，她一回来就觉察出了事情的不对劲，叫来太医一问便明白了原委。
很快，朱雀便带着龙太医来了，太医给途遇把过脉之后“扑通”跪到了地上。
“你什么意思？”聂成瑾抓了太医的衣领，怒火中烧。
“成瑾！”途遇示意秦玉衡将聂成瑾拦下。
“陛下，臣无能。”龙太医这才战战兢兢地开口。
途遇笑了，在秦玉衡的搀扶下艰难的坐了起来，问：“孤需要今夜就将一切安排妥当吗？”
龙太医点头，呼道：“陛下大义！”
途遇点了点头，安顿朱雀去接宰相顾江河、右相秦玉清、左相聂成怀等。她还派了人去接君澜公主离禹连夜回宫。最后派了捏成瑾去请聂临恩。
安顿完了一切，途遇这才又转向龙太医说：“因因和成瑾偷偷在须弥种断肠草的事情你知晓吗？”
龙太医闻言，点头说自己知道。
“那你还放任他们？要不是孤这次秋收去了须弥暗访，竟不知良田还能插播断肠草？”途遇一生气，又吐了血。
龙太医的副手烈山紫荆见状，忙拿了一颗药丸塞给途遇，说能暂时止痛。
途遇气得将药丸摔在了地上，骂道：“紫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跟饮鸩止渴有何区别？玉衡呢？他是不是也上瘾了？”途遇歪头看一眼秦玉衡，盯着她问。
“臣该死！”烈山紫荆将头深深埋在地上。
“你不但该死，还罪该万死！你这样做，不出三五年，整个烈山王朝留下的遗产，全部会变成毒窝。瑶光以3万将士及自己的性命换你们死心，她为了啥？她那句‘只有战死的王储，没有投向的国君’的真正含义你们到底明不明白？孤下令补贴青苗，尤其偏重西南，就是让老百姓自己放弃那种东西，你们倒好，搞插播。那她这么多年禁断肠草的意义在哪儿，孤年前将所有种子都烧毁的意义又在哪儿？”
“陛下，但不可否认，它是一味很好的药材，贵君说他之前吃过百毒散，臣将百毒散与它的粉末混合，让贵君吃了之后，身体的毒素确实少了不少。但是您跟平南王的毒已入心脉，根本不起作用。只能暂时缓解痛苦。”龙岩徐徐道来，途遇也大概明白了龙因因和聂成瑾的用意。
“那就限制种植面积，必须由官府监管，只入药。”途遇说完，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秦玉衡帮她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这才满意地笑着道：“真好看！”
没一会儿，聂成怀来了。
途遇勉强下了床，跪倒在聂成怀脚边，聂成怀也急忙跪倒道：“陛下，不可。”
“表哥——，孤这一拜您一定要受着，孤是替天下苍生拜的您。那次拖着您跑了好几公里，真是抱歉。孤想来想去，觉得有些事情托付给您还是比较放心。”
“陛下，快起来！”聂成怀无奈，只能扶起途遇。
途遇坐回床里，叹息一声说：“储君的位置，成瑾和阿禹，您更看好哪个？”
“那明镜王——”聂成怀的话说了半句，途遇摇头说明镜王一年四季不着家，只能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选。
“要是非要选，阿禹更具君王谋略。”聂成怀照实说。
途遇歪头，问秦玉衡的意思。
秦玉衡点头说：“确实，带着那么点人，巷战都能跟你抗衡那么久。”
途遇满意一笑，说三个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三人正说时，顾江河和秦玉清也到了。一听途遇定的储君人选是离禹，顾江河不干了，“除非老夫死了！”他愤愤道。
“爹爹，君澜要是活着，他一定希望您可以支持我。”
途遇拿出了杀手锏，一声“爹爹”叫得顾江河老泪纵横：“傻孩子，他不在了，我这把老骨头得替他看着你啊，你这出口就拱手让江山，你让我怎么能同意嘛！”
“爹爹，我不是拱手让江山，我这是临终托孤。”途遇抓了顾江河的手，拉他坐到自己床边。“我的病情想必朱雀已经跟您说过了。这天下刚统一，需要一个铁腕一点的君王。中凌他太贪玩，成瑾又软弱，如果从宗族里挑，必然会引发内部斗争，所以放眼望去只有她了。君澜公主身份高贵，又牵涉各方势力，最重要的是她其实挺深得人心。”
离禹巷战前提前疏散了临安城百姓，这事儿途遇在朝堂上说了不下百遍，也是她加封离禹为君澜公主的直接理由。这些顾江河都知道，但他儿子因她而死，他怎么也不能支持她为君。
秦玉清看一眼秦玉衡，最后还是点了头。途遇脸上出现了疲态，秦玉衡见状便拿来了圣旨，途遇说，他写，就那样在两位宰相的见证下拟下了遗诏。
刚好聂临恩和聂成瑾、离禹都到了。聂成瑾见途遇立了离禹，发了很大的脾气。聂临恩只能叫人将他强制带了下去。
整个流程走完，天边已是鱼肚白。途遇简单收拾了一番，强撑着去上朝了。途遇刚踏出门，秦玉衡便吐了血。途遇听到了声音，退回来问：“你没事吧？”
秦玉衡怕途遇担心，忙将卷了血的手帕丢出窗口，笑着说自己没事。
“你今天真不来朝上？”途遇问他。
他摇头说自己一夜没睡，想补觉。
“那好好睡一觉，等孤回来。”途遇笑着说完，缓步出门，她看到了被丢出窗户的手帕，有血。只能低声安顿龙因因说：“过会儿让太医院的人再帮他瞧瞧。”
“好！”
“不要说是孤说的。”
“属下明白！”
龙因因将途遇送到了启程殿，才去太医院找太医。去的时候几位太医正在谈论途遇和她的几位国夫之间的感情，说生在帝王家，能做到那么情深义重、互相在意的真心不多。还纷纷夸途遇眼光好，同时又替途遇惋惜。
龙因因“咳嗽”一声，然后提醒他们要保守秘密。龙岩点头说他会注意。
龙因因凑在龙岩耳边，将途遇的旨意同他讲了，并给了他一锭银子做报仇。龙岩提了药箱，带了烈山紫荆便匆匆出去了。龙因因又拉了一帮太医，开始翻古籍，研究毒入心脉之后挽救的办法。
“龙将军这么在意陛下的病情，陛下她知道吗？”有人开口问。
龙因因翻着书，头都没抬，有些伤感道：“不知道，她以为本将军在贩毒。”
“这——”
“你们几个，最好赶快跟我一起找到救命的办法，不然，陛下在走之前肯定会斩了我的头。”
“不会吧，您陪着陛下这么多年，她怎么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