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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上下交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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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六日,申末时分,崔沪水与郭东定一起到离宫礼部尚书府邸。

他二人一起前来,储能不明就里,只诺诺道:“黔宁公,长平侯,何劳亲临鄙府,真是折煞下官了。”

崔沪水开门见山:“有一些内务烦劳储尚书。”

储能想这二人向来对他不胜热心,甚至曾阻碍过他升迁,以致在礼部待了近二十年还不挪位,后来想依附章令潜又不受待见,现在才转而依仗袁党,得了一个卫侯头衔,今天他二人突然来找他,到底卖的什么药?嘴上却道:“只要事关朝廷,黔宁公、长平侯只管吩咐,下官在所不辞。”

崔沪水深知他心里有梗,这官场上的说辞只在表面。他今日就想试探储能,于是直言不讳道:“老夫与长平候想让储尚书在御前建言,穆王询是未婚皇子中年纪最长的,年初行过冠礼,纳妃不能再拖了。”

“哦,是为穆王择妃——”储能恳言,“二位大人,此事乃下官职责所在,何劳二位亲来鄙府,派个人嘱咐一声便是。”

郭东定道:“储尚书过谦。礼部为六部之一,皇子选妃要慎重对待啊。储尚书清楚,礼部再不受理年过弱冠的皇子婚事,这于礼制不合,也是疏以殆政。”

看着郭东定严肃面孔,储能笑道:“肯定要慎重对待。丽妃娘娘那里还有几位适婚女子的庚帖,娘娘已召下官面谈过几次,下官正在甄选中。”

“哦,那储大人甄选得如何?”崔沪水问。

“下官想,李氏是穆王的外祖家,李家一位姑娘可与穆王结中表亲。”

“李家虽是望族,但并无官衔,皇子择正妃岂能不看出生。李家姑娘最多是皇子的侧妃。这个道理储尚书应该懂得。宫里说有官衔的官吏,现在只有章相的女儿、司马将军的女儿以及鸿卢寺卿的女儿在择妃名册里,司马家的姑娘和鸿卢寺卿的姑娘都是悦妃娘娘看中的,就不必说了,剩下章家的姑娘,储尚书以为配给穆王如何?”

储能不由看了崔沪水一眼,这位朝廷最有威望的元老重臣,过去十年对殷贵妃存有旧怨,暗中多次维护故太子理,只可惜故太子理命运不济终是死于皇储之争,如今立新太子是朝廷第一等大事,他今日与郭东定亲自来见他必不寻常,且只提到穆王询,可以预见随着南罗战事爆发,一场国本之争也要爆发,只是这一次并不像十年前那样君臣之间缺乏理性,皇帝与重臣都在迂回地表明各自的立场。

比如这几日,以推选楚王为南征大元帅的袁党,不知为何卯足一股拗劲儿,一日几份奏章送到御前,与推选穆王为南征大元帅的元老派系唱起对台戏,这番博弈虽无血腥气,却比正面厮杀还过之尤及。最让储能气愤的是,章令潜一声不响居然能让元老派系为他女儿的婚事操心,这也表明了不涉及党争的中书令,明显将天平倾向元老大臣。这也难怪,袁辅政处心积虑要挤掉章令潜坐上首席宰相位置,章氏不得不寻求依靠。

“如此说来,这真是天造地合。下官会记住二位大人的嘱咐,明日就让司天台为穆王和章姑娘卜一下生辰八字。“储能咽吞唾沫干笑道,“下官一入朝廷就在礼部,后忝居礼部尚书十年,何德何能受二位大人如此看重。”

这话有责问崔、郭二人的意思。崔沪水面淡如水,道:“储大人心有怨气,老夫心底明白。老夫今日前来,也想告诉储大人一句话,如今朝中袁党横行,三省六部中也就礼部最干净,倘使让储大人置身袁党中,储大人能安之若素?”

这话听得储能心虚,不免舌苔哽噎,过了半晌才佯作激愤道:“下官侍君三十年,别无长处,只有一颗忠心。从袁党横行朝野以来,老夫内心实在厌恶得紧。今日当着二位大人的面,下官也说几句心底话。十年前外传楚王不是陛下亲生,陛下宁愿将散播谣传的人处死,也不会疑心悦妃。就算后来屈从廷臣和舆论压力立了故太子理,可十年后陛下依然借助打压门阀之力废了太子,如今再议立太子,陛下是要改立楚王。二十年来陛下未曾改变初衷,臣子再有阻拦恐也是于事无补。”

储能处处讲出自己左右为难的处境,用以掩饰自己与袁党为伍的事实,更将眼下的局势毫不避讳地全部说出来。

崔沪水听了暗暗冷笑。原来那些每日往御前送奏章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储能这样暗地里投靠了袁党、却要装作义愤填膺的人。

郭东定故意点头道:“储大人所言极是。当日故太子在明狱殒命前,东定曾觐见陛下请求放了故太子,可没多久故太子就在狱中亡故,便想是不是东定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使故太子自杀,此后东定再也不想劝谏陛下了。如今要对南罗用兵,陛却执意以楚王为大元帅才肯发兵,已引起军心不稳。可知几批大军连续前往谷镇,每日多少军资粮草耗费,那潍水河和鲁江渠开挖每日花出的钱银更是不计其数,户部已多次在朝堂上谈起资耗,甚是忧心。”

郭东定又道:“前些日子吴王殿下被囚禁,不久就有很多人御前举荐薛王殿下为督军,吴王府里就有人到薛王府里闹事,说薛王故意陷害了吴王,甚至出现谩骂斗殴的事。东定作为御史大夫,不愿见到这种局面,可皇子间的龃龉岂是我这个外臣能置噱的?只在想,为何在这些节骨眼上,两位殿下这般争斗,到底是想引起陛下看中,还是不想好好过日子?”

郭东定每一句话都与袁辅政脱不了干系,看上去顺着储能的话引申而论,却句句说得储能心中没底。崔、郭二人在朝廷的地位有目共睹,能在他跟前如此言说可不简单。袁党近来的行动的确频繁了些,看上去皇帝不动声色,袁辅政精于算计,可人中必有人上人,到底谁在利用谁,不到最后怎看得出来。

想到这里,储能心底荡起一丝慌乱,左思右想间倒还镇定,脸上挂起微不可觉的冷笑,佯作不解地问:“黔宁公、长平侯历来都将朝廷基业放在首位,但下官有一事想问问二位大人,若说袁党曲奉圣意、败坏朝纲,可十年前朝廷并无袁党。楚王虽才识出众,且为人豪爽、乐善好施,除了缺少功绩担不上贤名,与其他皇子相比并无逊色之处,且悦妃娘娘在后宫从未争宠、颇得人心,更难得可贵的是,悦妃娘娘也劝陛下不要立楚王为太子,如此并无媚惑圣主的嫌疑,为何二位大人如此反对立楚王为太子?”

郭东定看了一眼崔沪水,只见崔沪水双眸闪动,过了一会儿才叹道:“储大人二十年忠君事主如一,老夫感佩。正因如此老夫才建议陛下将储大人留在礼部至今,老夫此举定也引起储大人不快。但今日储大人直言相问,老夫也就不再隐瞒,希望大人能明白老夫与郭侯的顾虑。”

“黔宁公有话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当年老夫联合群臣提议立故太子理,陛下已对老夫心存不满。此后朝堂议事,储大人也看到陛下对老夫已无信任,只是因老夫曾为帝师,陛下对老夫还存几分敬重罢了。老夫上次请求归乡,陛下不允是因正值废太子、除殷氏、倒门阀、肃朝纲,如今陛下心愿达成,亦或担心老夫再次号集群臣反对改立楚王,想必现在陛下心里巴不得老夫早点提出辞呈归隐。老夫深知陛下的心思,才不能袖手旁观。想我大鄣开国以来,哪一代帝王的生母不是出生中原,从无异族女子成为太后或皇后,这样朝廷才能正本溯源。记得高祖皇帝曾宠爱蒙承贵妃,蒙承贵妃虽不为所动,又触犯高祖被贬出宫修行,可高祖对蒙承贵妃仍痴迷不改,数次三番到绝观去探望,有一次竟然遭到蒙承贵妃的暗杀,高祖这才大怒,从此对蒙承贵妃死心,也对南罗人恨之骨髓。以后历代君王对南罗人都存有戒心,就算后来蒙承偬登上王位对我朝示好,朝廷对南罗的敌视从未减少过。当初陛下接受蒙承偬为质子留在京城并厚待他,朝廷又多少人反对陛下呢。明里陛下说是为了稳固西南边境才这样做,暗里却是陛下的私心。如今很多人说纪悦妃是蒙承贵妃逃到民间与他人生下的后裔,陛下听说却不愿追查。如果按年纪算,蒙承贵妃出逃那年才年过二十,过三五年生下孩子也有可能,纪悦妃的出生年份正是谣言在民间盛传之时,且她生在外传蒙承贵妃隐匿的灵州长春湖畔,容貌又颇似南罗女子,又曾是逆王兆霖的妃子,为此朝野如何能容忍她的儿子成为太子。首先老夫我就不愿意。我朝历代与南罗王庭难和睦,当初陛下登基,南罗仍然对我朝边境骚扰不休,陛下也曾说对南罗动武,可是后来却不再提起此事,而且在蒙承偬刚登上南罗王位时说要与南罗永世修好,等到蒙承倥抢夺蒙承偬的王位、再次祸乱我朝边境后,这才下定决心对南罗用兵。陛下诸般举动能不让人有所遐想。”

储能没想到崔沪水絮絮叨叨说的是朝野数十年来无人敢公开谈论的话题,居然在他府上大谈特谈,也不怕他将此话传了出去,惊讶之余问:“悦妃娘娘是南罗人?”仍不可信,“此事非同小可,为何朝廷并未知晓?下官今日也是第一次听说啊。若陛下知晓,为何还要立楚王?”

见储能未能听明白意思,郭东定便补充道,“我朝从开国以来就与南罗就势不两立,倘使楚王为储君,这局面会怎样?”

储能还不敢相信,“如果纪悦妃是蒙承贵妃在民间与人所生,那逆王兆霖必也应知晓。听说逆王兆霖非常喜爱纪悦妃,当年他举兵造反,难道不怕纪悦妃的身世牵连到自身?所以下官以为不能为真。”

“你说的对。但你我不是陛下、不是逆王兆霖。可事实就是如此,否则老夫与郭大人何必冒犯陛下带头反对立楚王。”

储能故意点头道:“若真如此,楚王万不能成为新太子。”又问,“陛下为了改立楚王,有多少人为了讨好陛下纷纷上书请求封楚王为大元帅,陛下不发兵亦是为了得到朝廷对楚王的认可。黔宁公和长平侯的难处下官明白,是希望下官去劝说陛下。只是下官人微言轻,怎能劝说陛下呢。”

“不需要储大人在陛下面前直言,只需储大人在陛下面前多提提穆王。如今废太子一事已过数月,皇子选妃也不得延误,而礼部提出为穆王选妃再合适不过。老夫只要储大人做一件事,就是请陛下将章相的女儿选为穆王妃。”

“章相的女儿?”储能睁大眼睛似作懵懂,旋即又装作才明白过来,“对。章相地位崇高,倘使他的女儿成为穆王妃,穆王殿下成为太子就多几层希望。”

听到储能终于答应,崔沪水这才说道:“老夫早有辞官之意,待新太子立后,老夫必再向陛下提出辞呈,到时老夫会举荐储大人为尚书令。”

储能忙道:“黔宁公说到哪里去了。下官是曾对您和郭候有过抱怨,但今日听到二位的肺腑之言,下官岂是小鸡肚肠之辈。二位与下官推心置腹,日后下官也会对二位无往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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