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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险波暗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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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在闺房里她辗转反复睡不着,远遥伺候在侧,也说出了担忧:“姑娘,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若是宫闱局知道,对姑娘不好啊。”

“父亲说宫闱局那里他会安排好。只是我命如此,也无怨言,且听说太子仁义,我想——”

远遥年长尉迟眉月十岁,历世深想得更多,“这是违规。姑娘嫁过去总要生孩子,将来若是——”她说不下去,觉得大人实在心狠。

尉迟眉月苦笑:“真的难产而死,那才是隐瞒了有病的障眼法呢。”

“姑娘,奴婢刚才说错了,您不要再说了!”远遥悔恨刚才所言,不想再引起她的难受。

尉迟眉月反而安慰她道:“姑姑莫要担心!父亲也是被朝廷冷待才想孤注一掷,我的命是他给的,自然听他的话。”静默片臾,“至于太子仁义不仁义,只有进了东宫才知道……”

入了东宫,她才发觉现实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想到这里,尉迟眉月叹了口气,那潜藏在心底的不甘泛滥着——尉迟家历代以武立足于朝廷,她也要足够坚强。

过了半个时辰,远遥扶着尉迟眉月回到了沉香殿。九月初,明艳芬甜的金色桂花和殷红若血的枫叶正摇曳在沉香殿的窗前屋后。

尉迟眉月倚在如意榻上,翘首看着一株探入窗台的桂花枝。从回到沉香殿到服药歇下,不觉折腾到了辰时,身体里疼痛才有所减弱,面色渐渐好转,便起身走了几步。

去小厨房端来燕窝的远遥回来了,见尉迟眉月站着,笑道:“姑娘若喜欢这株桂花,奴婢折回来插到花瓶里。”

“不必,折了短了它的寿命到底无趣。你且取披风来,我要去含乐宫。”

“这会子去只怕晚了,我已让人去告诉忠公公,说良媛身体不适。姑娘还是好好休息吧,也想一想若是太子问起该怎样回答。”

“太子不会关心的。”尉迟眉月眼角暗淡,“还是说昨晚吃凉瓜致胃痛,否则以后韦昭训知道了会有闲话。”尉迟良媛说着,又觉身体似有千斤重,没想到进东宫才月余就伤了一次元气,这病根着实厉害,便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远遥一边为她按摩手心,一边道:“今日是九月二十一,再几日就是寒衣节,太子妃早已吩咐内直局置办布匹、棉絮,说李贤妃的祭祀要隆重,她还要亲自为贤妃娘娘裁制祭祀的冬衣呢。过两日就要准备东宫的祭品。往年姑娘总要亲自做冬衣祭祀老夫人,今年多了东宫的事务,自要比过去忙些,也早点准备吧。”

尉迟眉月面露倦色,“我知道了,姑姑有空问问太子妃身边的霄环,该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远遥迟疑一下,忍不住道:“按理做奴婢的不该议论是非,可咱们入东宫有一段日子,看上去大家相安无事,我瞅着韦昭训却不是个善遇的。听说她和胡良娣走得近,想起那日在宜阳宫两人曾唇齿相讥,不想这样快就连枝共冢,靠胸贴肉,其中必有缘故。刚才我们偏偏遇到了她,她日后会编排什么话来对姑娘不好呢,姑娘素日里可要当心了。”

尉迟良媛沉思片晌,道:“韦昭训这样显山露水,只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至于胡良娣——她这一个月来没少往宜阳宫送礼,谁知太子妃不受,她也不再送了,也从不言说太子妃的不是,甚至逢人就夸赞太子妃,这个人才叫有心计,但这心计不够重,总是让人看出来。只有那个李承徽才叫让人捉摸不透,平日里一副木讷样,每次看太子妃的眼神又飘忽不定,还不知道心底在想什么。”

“东宫和后宫一般,就看太子的心思在谁身上。迄今为止太子来沉香殿也就三五回,还比不上到胡良娣阙芳宫的次数。无论如何我们要设法留住太子才行。”

尉迟眉月脸蛋绯红:“乳娘胡说什么呢?太子来不来咱们这里,与我何干?”

远遥晓得太子来了沉香殿也是清坐几个时辰就走,来与不来没有两样,叹道:“奴婢听细孺人身边的人说,胡良娣为留住太子,常在宫里点一种祈情香。据说太子知道她的用意还去了阙芳宫。不过,有宫女嚼舌根说其实太子去阙芳宫像是堵着一口气,但太子又不言说什么,谁也看不透他的心思。姑娘还记得太子和太子妃大婚时的谣言,有人发现大婚前一夜太子在东宫彻夜未眠,还让东宫文学齐大人陪着练剑、读书。后来大人笑着对忠公公说,只要太子妃进了东宫,他就能轻松了。言下之意,太子大婚后有太子妃陪着,他也就不需再陪他读书到深夜侍奉太子文章。再换句话说,是太子爱太子妃至深,才有这些言行举止。”

“细孺人的胆子好像大得很。”

“何止胆大,她有事没事就往求勤殿跑,虽很少遇到太子,但太子知晓了也从未责罚过她,想必她是世子荣的生母,太子对她总要照顾些。”

尉迟眉月静静地听着,对出生低贱的细络根本不上心,却想起几日前在幻桦园遇到章青砚的情景,再联系远遥话中意,心里有过的疑虑似乎逐渐明朗,不由郁郁垂首。刚刚过去的心痛又蔓延至胸腔,只是这种痛和此前的痛不一样,刚刚是生理的痛,这会子是心里的痛。

她身体有暗疾,比旁人多了几分自卑,只是尉迟家的人行武,她的性格里又多刚强。天下的女子有谁不爱自己的丈夫呢?尤其丈夫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储君,有三妻四妾,却也渴望他能待自己多一份比别人多的关怀。

她读书不少,从书里懂得男女之爱其实不光是□□的接触,心灵的契合也很重要。从陈询第一次来沉香殿,就发现他来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她才知道他对她和其他侧妃没两样,或许如远遥所说,太子在赌气呢,赌谁的气?在赌太子妃的气……

尉迟眉月不愿想下去,免得增添烦恼引起胸口痛,便让远遥取芪芎丸。

远遥见她脸色非常难看,深悔自己适才话说多了,事已至此,再说无益,急急忙忙取来药丸喂她服下,又温言劝慰了一番。

尉迟眉月拉着远遥的手,歉道:“现在落得你跟着我担惊受怕的,早知道不带姑姑来东宫,让姑姑早早归家,或嫁个平常百姓,好过在这里陪着我孤灯向晚,不知何时得以见天日。”

远遥面色凝重,这会儿脸颊上泛起红晕,“奴婢年岁大了,姑娘以后不说这话吧。”抽出手掌反过来握住尉迟眉月的手心,“姑娘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您适才还说太子仁义,现在怎胡思乱想了。”

尉迟眉月很清楚这段时日来太子对自己究竟如何,太子待太子妃的心思她也看在眼里,这也为何胡良娣、李承徽和韦昭训短短数日内就相互嫉恨,更对太子妃产生敌视的原因。女子善妒,尤其宫廷里的女子,她也有妒心,只不过懂得低调处事掩饰而已。

建筑在皇城昆览湖中央鸣翠岛的含乐宫,紧邻墨玉池,整个宫殿被一条千米木质回廊包围,两层串楼和复廊与前面的住宅连成一体,四周以鹅卵石、瓦片铺地,花纹作水波状,左右分流、高低勾搭、衔山环水,西有木阶蜿蜒通往楼廊,串楼复廊更是逶迤曲折,通过嶙峋的山石、磅礴连绵的贴壁假山,丘壑连绵不断,山水建筑浑然一体,月台旁的梅花、桂花、白皮松,北山麓的牡丹、芍药,南山的红枫,庭前的梧桐、古槐,建筑旁的芭蕉等等,既有一年四季之布局,又有一日之中早晚的变化,极尽人工雕琢之美、心思之巧,加上鸟栖庭树,游鱼惊水,宛若低鸟飞屏风、妙人栖水境的仙地,又给人登山而居的旷达和舒畅。

早在寅末,姜丽妃就领着后宫几位妃嫔操持仪典事宜。天刚亮,含乐宫内外早已人来人往,同时,由鸣翠岛通往大元城主干道的千米汉白玉回廊上,也早已站满了各宫人等。

但见初秋天高气爽,目能所及的天空,彤云片片,飞鸟翔讴。

卯时二刻,陈询和章青砚乘坐的轿舆抵达含乐宫正殿外,陈询亲自扶着章青砚下轿舆,然后一起走向含乐宫主殿,先拜见皇帝、王贵妃、姜丽妃、纪悦妃,接着一起接受皇子、公主、宗室的叩拜。

陈询是皇子中相貌较出众的一个,章青砚的容貌格外清丽,这次是两人大婚后第一次出现在朝野的视线中,如此相貌形容般配,引来不少人注目。

只说纪悦妃看到章青砚,朝她点头示意,章青砚便朝她回礼,然后彼此对视一笑,看似全为了礼节,实际上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二人早已熟稔。

陈询在一边就将她们的举止看在眼里,尽管他面无表情,但心里仿佛有明镜,越发证实上次在求勤殿外听到的、看到的是真的,只觉难受心如石般沉重,握住章青砚的手不由紧了紧,一会儿又松开,再也不去握住她的手。

章青砚被他捏痛,又见他要疏远自己,疑惑地看他的脸颊,谁知只在须臾间他就恢复如初,她也就没看出什么端倪,只知趣地不再与他靠得太近。

他这段时日里的变化很大……他们有十余日未见,昨晚他突然来宜阳宫并住下,她有过求近的念想,然而看到他冷言冷语,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想着若不是今日大典恐怕也不会见面,他是不是对自己已无那份心了?

昨日他行事更古怪,对她冷淡得很,过去她漠不关心,今日却起了欲知缘由的冲动,加上那日霄环劝说,念及父母兄弟、章氏族人,她暗暗下定决心要和陈询改善关系,却又无头无绪不知如何才好。

比如,今日本想借机与他说话,但见他面暖如玉,嘴角含笑,细瞧眉宇间竟是无尽的寂寥与疏离,想说出口的话也生生咽了回去。

如此下去,章青砚更怕见到陈询,尤其他为了不使人疑心又夜宿宜阳宫,她视作最难捱的时辰。而陈询从知道她不亲近他的缘故,心里有了芥蒂就更不会勉强她,每次来宜阳宫共进晚膳后就进了寝殿外的书房,直到亥末才让忠玉进寝殿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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