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宫
楚仪夫妇离开后,秦姝静默不语,眼底无端生出了几分愁绪。陆之珩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莫名涌起了几分不悦。
“还放不下吗?”陆之珩有些吃味地握着她的手。秦姝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在他复杂的注视下,沉重地摇了摇头。
“胡说什么?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有些意外于他突然冒出来的醋意,秦姝无奈地解释道:“只是看到楚夫人,又想起了当初在文墨斋外的争执。没想到她都已经做母亲了,一时间有些感概罢了。”
听了她的解释,陆之珩眉眼间的阴霾渐渐散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歉疚地搂住了她的肩。
“对不起,是我胡思乱想了。一个楚仪而已,有什么值得我吃醋的。”虽是这么说,可他仍旧心虚地红了耳根。
秦姝看破了他的心思,笑着拧了拧他的胳膊。“下次再胡乱吃醋,我可不理你了。”
楚仪夫妇的事在一片笑闹中就此揭过。陆之珩和秦姝逛了灯会,买了两盏花灯,又在市集上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才恋恋不舍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因为陪伴皇上而留宿的大皇子突然中毒昏迷不省人事了。太医进进出出忙活了一整夜才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
文帝得知此事后震怒地将刑部侍郎唐怀安召进了宫。次日的早朝也因此而取消,陆之珩刚走到宫门外就被郑平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请去了太极殿。
唐怀安正一脸沉重地站在殿内,见陆之珩来了,神色微微松了几分。
在来太极殿的路上,陆之珩已经从小太监口里打听到了内情,知道文帝宣他来为的是大皇子中毒一事。
“你将详情说与明宣听听吧。”文帝神色疲倦地抬了抬手,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唐怀安神色一动,随即将连夜查出的真相娓娓道来。
大皇子所居住的寝宫是原先他没出宫前就一直住着的,昨天夜里他陪着文帝下了一盘棋,回到寝宫里时,下人奉了一碗热茶,他不疑有它地喝了下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因他离去时忘了一件披风,文帝嘱咐郑平亲自送了过去,到了寝宫后才发现大皇子中毒昏迷的事。
后来那个奉茶的宫人被发现溺死在了御花园的清波池里。唐怀安经过一番查探后发现了那个宫人的身份,原来在被选去奉茶之前,他曾是御膳房里一个极不起眼的普通奴才。
剥丝抽茧后,唐怀安发现他曾受过二皇子的恩惠,在他的床榻下也藏着二皇子赏赐的玉珏。
一切都指向了二皇子,虽然过于粗劣,却是证据确凿。二皇子接二连三的差错早已让文帝寒了心,他愤怒地写下了一道旨意,将二皇子封为宁王,封地划在了沿海的福州,只等出了正月就要离京就番去。
因为大皇子中毒未醒,接待北齐景王的重任交到了陆之珩和礼部尚书身上。
结果景王在进京途中感染了风寒,无奈之下只能在驿站先住下。陆之珩和礼部的余尚书亲自去了百里之外的驿站看望他。
陆之珩和余尚书刚离开京城,宫里就发生了动乱。不甘心去岭南就番的二皇子趁着入宫看望皇后时,率领了一支早已买通的御林军,包围了太极殿。
张朝年和方元庆等人也一并入了宫,众人将文帝围在殿中,半请愿半威胁地上奏请文帝改立二皇子赵询为太子。
“逼宫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们当真不怕死吗?”文帝怒目圆睁地瞪视着以张朝年为首的一班文臣。
“皇上,大皇子昏迷不醒,恐怕病体难愈,实在不堪为储君。我等也是为了大魏的江山社稷着想。”张朝年面色平静地沉声说道。
纵然面色沉静,可他抬眸看向文帝的那一眼里却满是雄心。文帝暴怒地拍了拍桌子,怒斥道:“张朝年,你竟敢如此逼迫朕?”
张朝年轻嘲地看着他,满脸桀骜地说道:“皇上此言差矣,老臣一向衷心耿耿,今日与诸公前来也全是为了大魏江山。皇上若一意孤行、不肯为社稷着想,老臣只能请皇上退位让贤了。”
他的话刚说完,方元庆等人都齐声附和道:“请皇上为社稷着想,改立二皇子为储君。”
看着张党沆瀣一气地逼迫着自己,文帝不怒反笑道:“便是为社稷着想,才不能立他为太子,更不能把大魏江山交到你们这班狼子野心的人手里。”
张朝年意外地看着处变不惊的文帝,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生出了不安。
一再被文帝责骂侮辱的二皇子目光怨毒地走到了他身前,恨拫说道:“父皇,我到底哪里不如你的意,你非要这般折辱我?”
“逆子,你刚愎自用、空有野心却没有经天纬地之才,被这班人撺掇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竟然做出逼宫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文帝痛心疾首地看着他,眉眼间闪过浓浓的厌恶。
“失望?哼……父皇什么时候对我抱过期望?从前大哥在的时候,你心里只有大哥,大哥犯了错离了宫,你又将全部的注意和关爱给了三弟,你的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我?”
二皇子神色哀戚地看着他,眸中写满了怨恨和不平。
“父皇从未真正爱过我,一早就放弃了我,如今还谈什么失望不失望?”二皇子眸光冷淡,嘲讽地说道,“父皇若是肯禅位与我,我定会让父皇在西山行宫颐养天年、安度余生。”
文帝闻言震怒,厉声咆哮道:“逆子,你眼里还有没有祖宗家法,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皇?”
二皇子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父皇眼里又何曾有我?事到如今还要和我谈父子之情吗?可惜,如父皇对我一样,我对父皇你也只剩下失望了。”
张朝年冷眼旁观着这对天家父子,眼底满是嘲讽和不屑。天家无父子,权利面前情比纸薄。
文帝面色铁青地瞪着野心勃勃的二皇子,忿忿地抄起墨台朝他砸去,却被二皇子轻易地躲过了。
见文帝冥顽不灵,二皇子渐渐失去了耐心,他回眸看了张朝年一眼,随即张朝年抬脚走到了文帝跟前,从袖中掏出了一张拟好的诏书。
“这是老臣代皇上草拟的诏书,请皇上提笔签名吧。”
诏书被平平整整地铺开,文帝沉怒地扫了一眼,看着诏书上的陈词,怒火熊熊燃起,伸手就将诏书扫落在了地上。
文帝咬牙切齿地看着张朝年,狠戾地说道:“张朝年,你就这么有把握吗?”
张朝年目光沉沉地与文帝对视了一眼,心底陡然生出了一丝犹疑,可一想到至今昏迷不醒的大皇子和早已离京的陆之珩,那一丝怀疑还是被他抹去了。
他目露得意地轻笑道:“皇上还是早些签了诏书吧。”说着,弯腰将落在地上的诏书重新捡起来平铺在了文帝面前。
“父皇不必再拖延了,御林军如今都是我的人,没有人会来救你。早日签了这退位诏书,儿子好送你去行宫颐养天年。”二皇子得意地笑了笑,眸中满是殷切。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从门外射了进来,直接没入了二皇子的后背。
二皇子身子一晃,强烈痛楚让他捂住了胸口,大惊失色地转身朝门外看了过去。
手持弓箭站在门外的御林军统领此时正一脸漠然地拿箭瞄准着他。
“莫擎,你竟敢背叛我?”二皇子惊愕挫败地瞪着他,眼底满是震惊。
莫擎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冷漠地说道:“二皇子说错了,不是背叛,而是属下从未归顺于你。”
他说话间,背后突然走出了一脸威严的大皇子。
二皇子瞳孔一震,惊慌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醒了?”
变故来的太快,快到连一向处变不惊的张朝年都错愕地瞪大了眼。大皇子什么时候醒的?太医不是说了大皇子中毒太深,一时半刻难以苏醒。
思及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过慌乱的表情,张朝年惊骇地倒退了一步,身子踉跄了起来。
难怪文帝除了愤怒外没有任何恐惧,原来竟是早早地做了局,只等他们自己跳进来。
在场的人全都乱了分寸,惊慌不安地面面相觑。
“让二弟失望了,中毒的第二日我就醒了。”大皇子冷笑一声,抬脚踏入了殿中。
“只要父皇还在一日,大魏的江山就永远轮不到旁人插手。”他的话字字珠玑,看向张朝年的目光带着强烈的杀意。
张朝年心神大乱,摇摇晃晃地站着,饮恨看着运筹帷幄的大皇子,转过头望向面含讥诮的文帝。
“皇上好手段,竟然将我们全都玩弄在股掌之间。”张朝年心有不甘地说着,一双手死死地握紧。
“论心机手段,谁又是你张首辅的对手?不过是你年老昏聩又太过自信,才会被陆明宣反将一军。”文帝讥讽地看着他,被压抑了多年,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
陆明宣?张朝年震惊地看着文帝,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原来,他竟然败在了陆之珩的手上,败在了一个被他轻视了的后生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