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爸爸的爱
1999年9月1日,何芷早早地就被常莲华叫醒起来洗漱。吃过早饭后,常莲华为何芷背上了一个崭新的书包,说这是何文正送的。
常莲华的双手温柔地抚着何芷的肩膀,看着何芷又亮又大的眼睛,说道:“阿芷,有读书的机会不容易。妈妈小时候也很想读书,可是家里人不给。妈妈不认得多少字,所以总是被人欺负。阿芷,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怕辛苦,长大以后要有出息,不要像妈妈一样,知道吗?”
何芷对妈妈认真的态度有点吃惊,但还是点了点头。在常莲华期待的目光下,何芷背着书包,像其他普通的6岁小孩一样,走进了学校。
转眼间,第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班级总结会结束后,何芷蹦蹦跳跳地从学校走出来,手捧着自己的成绩单和奖状,想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
何芷一走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说:“妈妈,我回来了,我……”
话到了嘴边,何芷却打住了,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赶紧闭上了嘴巴。
常莲华回头,想要听何芷继续说下去,但何芷已经溜进了房间。
晚上,何二斌下班回到家,一边哼着小歌,一边坐下。
何芷赶紧拿起自己的成绩单和奖状,冲到何二斌和常莲华的面前:“爸爸,妈妈,我……”
何二斌打断了何芷的话:“阿芷,小芝,今天爸爸宣布一件事。”
何芷与何小芝面面相觑,在猜是什么事情让何二斌这么高兴。
“你们妈妈怀孕了,就是,肚子里有小宝宝了。”何二斌忍不住嘿嘿笑了两下,继续说道:“你们不要横冲直撞的,走路小心点,妈妈干活的时候多帮帮忙搭把手,千万别碰到妈妈肚子里的小宝宝了,知道没?”
何芷与何小芝愣了愣,呆呆地点了点头。
常莲华的脸上浮起微笑,摸了摸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试图感受里面那个正在成长的小生命。
何二斌看了看傻站在自己面前的何芷,问道:“你想干嘛呢?”
何芷回过神来,试探性地说道:“我……我的期末成绩出来了,语文和数学都是一百分,全年级第……第一名!”
何二斌哈哈笑了两声,拿起酒瓶喝了两口,没有说话。
常莲华扬起笑容,伸手摸了摸何芷的头:“阿芷就是聪明,真棒。”
“女孩子家聪明有什么用,男孩子聪明才是真厉害,哈哈哈。”何二斌说道。
何芷的心里就像被撒了一地各种各样的调味料,五味杂陈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才终于睡去。
迷迷糊糊中,何芷感觉自己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四肢酸痛,不由得哼哼了几声。
何小芝被何芷的动静吵醒了,看着何芷拧在一起的脸,有些担心,摇了摇何芷的手臂:“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姐姐?”
何小芝喊了好几声,何芷都没有回应,脸好像还拧得更紧了。何小芝被吓到,提高了音量继续喊道:“姐姐,姐姐,姐姐!”
常莲华睡得浅,听见了何小芝的喊声,连忙下床披了件外套,来看看怎么回事。
何小芝看到妈妈来了,赶紧投去了焦急的目光。常莲华摸了摸何芷的额头,惊呼:“天哪,好烫啊!”,又摸了摸何芷的脖子和手掌,也是烫的不行。
常莲华连忙回房间翻开抽屉,想要拿出钱,带何芷去医院看看。何二斌被常莲华的动静吵醒,问道:“大半夜的怎么了?”
“阿芷发高烧了,浑身都烫的不得了,我赶紧送她去医院。”常莲华回答。
何二斌说:“发烧了就吃点药,用不着去医院。”
“可是阿芷的额头真的太烫了!她晚饭的时候还好好了,平时也很少生病,半夜突然烧成这样,要是得了什么急病怎么办?听说镇上有个小男孩,本来挺机灵的,有一次发高烧没及时去医院,脑子都给烧坏了,整个人变得傻傻愣愣的!”常莲华语气急促地说。
看着常莲华执意要出门,何二斌坐起身来,看向了常莲华的肚子,说:“我带她去吧,你小心身子。”
常莲华赶紧给何芷穿上了外套,小心翼翼地抱到自行车后座上。寒风呼呼地吹着,何芷被冻得缩了缩手脚。
老旧的自行车穿行在寂静的夜路上,咿呀咿呀的声音流进了呼啸的寒风里。
不知是被吵的还是被冻的,何芷缓缓睁开了眼,何二斌宽厚的后背映入何芷的眼帘。何芷把放在何二斌腰侧的手,往前伸去,环抱着何二斌,头也更用力地往何二斌背上贴去。
好温暖啊。
自何芷记事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爸爸这么关心自己。爸爸总是早出晚归,回到家就总在喝酒,不怎么和自己说话。何芷很少向爸爸提出什么要求,一直很努力地听从爸爸的教诲,要有做姐姐的样子。但是,何芷的心里也一直渴望着爸爸的关怀、爸爸的夸奖、爸爸的爱……
到医院后,医生说何芷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得打吊针,好好吃药,休息几天。
何芷坐在输液室里,安静地吊着药水。对何芷小小的身体来说,这药水实在是太多了,流进身体的速度很慢,很慢。
何芷实在有点坐不住了,她侧过头看着何二斌,小心翼翼地将脑袋往何二斌的肩膀上靠去。
何芷屏住呼吸等待了一会,没有被爸爸推开。何芷高兴极了,闭上眼睛暖暖地睡去。
“这位先生,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医院里面禁止吸烟!”护士不满的声音闯入何芷的耳朵里,何芷微微睁开眼睛。
还没等何芷反应过来,何二斌就“切!”地一声,单手推开了肩膀上何芷的脑袋,走到医院门口外继续吸烟。
何芷怔怔地看着何二斌的背影,有点止不住地想哭出来,又下意识地忍住了。
几天后,何芷的病好了,在厨房里帮忙洗碗。常莲华问何芷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得到何芷否定的回答后,才放下心来,感叹道:“阿芷,这次辛苦了你爸爸,那么冷的天,换做妈妈都要骑不动车了。哎,过几天你爸爸就三十六岁了,很快就要四十岁了,爸爸妈妈都要老咯。”
何芷问:“过几天,是爸爸的生日吗?”常莲华点了点头,说三天后就是何二斌的生日。
何芷低下头,若有所思。想了一会过后,何芷作了决定,她想做一张生日贺卡给何二斌,表达自己对他的感谢。
做完家务后,何芷翻出自己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到文具店买了一张卡纸和一套彩笔。
何芷小心翼翼地拿起第一次使用的彩笔,用黄色的笔画了太阳和阳光,用灰色的笔画了大地,再用四种不同颜色的笔分别画了四个小人。最后写上:祝爸爸生日快乐!
何二斌生日当天,何芷将这张心意满满的生日贺卡送给了何二斌。何二斌接过看了看后,哟了一声。
虽然何二斌的回应并不多,但何芷还是很开心,何二斌收下了贺卡。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阳光和春风一起洒在何芷的身上。何芷觉得有点暖和,又有一点冷。
何芷接过常莲华收下来的衣服,下楼拿进爸爸妈妈的房间。打开房门后,何芷瞥见了床脚下有一抹彩色。何芷凑近低头看了看:那,不是我送爸爸的贺卡吗?
何芷捏紧了手里的衣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何二斌带着一身酒气回家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没喝完的酒瓶子,摇摇晃晃地在客厅坐下,松了松腰间的皮带。
何芷咬了咬嘴唇,走到何二斌面前,问道:“爸爸,我送你的生日贺卡呢?”
何芷的心里存着一丝侥幸,希望何二斌会从别的地方,翻出那张完好的贺卡。
但阳光没有照耀进屋里。
“床有点晃,就拿来垫床脚咯,反正又不知道放哪。怎么,你这是向我兴师问罪吗?”何二斌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我告诉你,那张纸能用来垫床脚,说明它还有点用处。你别整天搞这些有的没的,跟多你妈妈学做点做家务,赶紧长大了好嫁出去,别在这里花我的钱。你知不知道,你上次发烧去医院花了多少钱?啊?要不是给我未出生的儿子积点福,你想都不要想着去医院。家里一个病灶已经够麻烦了,是不是想累死我?”
何二斌身上的酒气和怒气,铺天盖地涌向了何芷,何芷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浸湿了手里的衣服。
最上面的那件衣服,是何二斌的白色打底衫。随着何芷落下的眼泪,衣服的左胸处湿成一片,像是一片水洼,又像是一颗心脏的形状。
何小芝躲在门后悄悄地听着,意识到那个病灶应该指的是自己,低下了头。
何二斌拿起酒瓶喝了几口,听见何芷的哭声还在继续,感觉很不耐烦,喊道:“吵死了!”
随即,何二斌抽出了裤腰上的皮带,站起身来,朝何芷身上挥了两下。
“啊!啊!”随着何芷的尖叫声,手里的衣服滑落在地上,一片凌乱。
在房间里被吓得直起身子的何小芝,也忍不住哭了出来。这时,常莲华从楼上晾完衣服回来,看到这番景象,来不及安慰哭泣中的两个女儿,而是赶紧拉过何二斌,摸摸了微微隆起的肚子说道:“哎呀,怎么喝了这么多啊。来,儿子看,爸爸回来了。”
何二斌松开了手上的皮带,伸手摸了摸常莲华的肚子,坐下继续喝酒。
何芷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想要止住自己的哭泣。何芷不顾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慢慢地俯下身来,捡起了刚才掉落的衣服,放到房间里。
过了好一会,常莲华拿着碘伏和棉签进来,关上房门,小心翼翼地给何芷处理伤痕。
何芷有点不解:为什么爸爸会这么可怕?为什么妈妈好像没有很震惊?为什么安抚爸爸比安慰受伤的我还重要?
但这些话,何芷都没有说出来,她只是沉默不语,面对常莲华的询问,也只是点头或摇头。
何芷心里明白了:原来,爸爸并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