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无声的撕裂
“哟，小姑娘你来啦。今天进了你喜欢的新书，在那里，快去吧。”书店老板一见到何芷，就眉开眼笑的。
何芷一脸疑惑地走到书店老板指向的方向，那是书店的最里面的角落。
何芷翻来翻去，都没找到书店老板说的什么新书。她刚想问书店老板怎么回事，才发现书架对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景杨？”何芷惊呼出声。
何景杨腼腆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今天会来书店，所以提前过来了。不过，躲在角落里是书店老板的主意。”
“你是来看书的，还是……”何芷微微地低下了头。
“小芷，我有话想跟你说。”何景杨的目光从手中的书本移开，看向何芷圆圆的头顶。
“你是怕他们说闲话，所以要避讳我吗？”何芷别过了头，语气微怒。
“不是的，小芷，我只是怕别人误会你。”何景杨急切地解释。
“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我不想在这里陪你演什么书店偶遇的戏码。”何芷依然不肯转过头来。
“小芷，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想每天都跟你待在一起，可是……”何景杨的眼眸低垂。
“我知道的，我们都在长大，不可能再像小时候一样，整天都腻在一起。一年后你会上大学，你会离家更远。现在，只不过是提前熟悉罢了。”何芷低沉地说。
“小芷……我也曾以为家不会变，家人会永远在一起。以前的我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但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就算拼尽全力，也不会再让我们分开。”何景杨坚定地说。
“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会熟悉你不在的日子。”何芷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走的路，就是和你一起的路。我都打听好了，宿舍楼下有公共的电话亭，每天上晚自习之前，我都给你打电话。我就像在家里一样，只是整天闷在房间里不出来 。”原来，何景杨的心中已有打算。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何芷被何景杨的话惊呆了。
“无论你需不需要，我一直都在。”透过书本的缝隙，何芷看到了何景杨深邃的眼神。
对于何芷来说，这句话太过简单，又太过复杂了。
何芷没有回何景杨的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书。
一会过后，何芷与何景杨前后脚离开了书店，不约而同地对书店老板道谢。
何景杨很清楚分离的痛苦，当年父亲突然去世，不久后母亲也病逝，何景杨从小就尝透了这份滋味。
现如今，何景杨有了新的家人，尽管三观不一定相合，但他也不想和家人分开。
独自一个人的感觉，太难受了。
何景杨做好了独当一面的准备，但他不想断掉跟家人之间的联系。至少，她不可以……
何芷本来很盼望长大的，但她逐渐发现，长大总是伴随着离别。
她一直想到大城市里生活，却忘记了自己的家人还在这里。
对于这个家，何芷有太多不喜欢的理由。但是，如果有一天大家都各奔东西，何芷却感觉难以割舍。
无论这个家怎么样，每个人都是这个家的一部分。离别就如同割走这个家的一块肉，让人疼得直叫。
就比如何家宇，何芷总是放心不下他，一有时间就偷偷过去探望。每每想起何家宇，何芷的心就堵得慌。
无论是令人愉悦的，还是令人不快的，在它们消失之后，人们都总要付出一些代价，学会接受已然改变的事实。
“铃铃铃，铃铃铃……”客厅中央的电话响起，早就在旁边等候的何芷一把拿起了话筒。
“Experience must be bought.”何芷毫不犹豫地对电话那头说。
“吃一堑，长一智。”听筒里传来了何景杨的声音。
何景杨开学之后，依照约定每天在晚自习之前打来电话，他还跟何芷约定，何芷每天要背出一个英语谚语，何景杨说出它的中文意思。
“景杨，你在学校住宿还习惯吗？”何芷捏紧了话筒，脸上有一丝担忧。
“宿舍很好，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没什么事。”听到何景杨的回应后，何芷才放下心来。
“不过……”何芷突然想起了什么：“上次的举报信，可能是你的同学寄的。他可能是嫉妒你的成绩，或者是……总之，你在学校还是要小心一点。”
“虽然还没查出来是谁寄的，但从那以后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他应该也不敢了。我会注意的，小芷，你放心吧。”何景杨宽慰着何芷。
“嗯，好……”几句问候过后，何芷依依不舍地放下了话筒。
“姐姐，景杨哥哥又打电话来啦？他都说什么啦？”何小芝从房间里钻出一颗小脑袋，笑嘻嘻地看向何芷。
“他说，小芝有没有好好做暑假作业呢？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少没写完？”何芷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一步一步向何小芝走近。
“姐姐，我等会就写，我等会就写！”何小芝满脸心虚，双手紧紧地压着暑假作业，不让何芷翻开。
“你呀，就知道留到暑假最后几天写，到时候有你哭的。”何芷轻轻地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这不是有姐姐在嘛，小芝知道，姐姐一定会督促小芝按时写完作业的。”何小芝见何芷没有继续追究，赶紧拉着何芷的手开始撒娇。
何芷的脸色渐渐黯淡下来：“那要是……我不在呢？”
“姐姐，你不在？你要去哪里啊？”何小芝瞬间变得紧张。
“我……我以后也要像景杨一样住宿啊，还要去城里读大学，没有办法一直看着你。”说着说着，何芷低下了头。
“可是……姐姐可以像景杨哥哥一样，每天都打电话回家。小芝会努力读书，早点跟上姐姐的脚步，不会给姐姐拖后腿的。”何小芝攥紧了何芷的手，生怕何芷马上就走掉似的。
“小芝，你不是要跟着我的脚步，你是要走你自己的路，知道吗？以后你会继续读书，会谈恋爱，会结婚生子。你有自己的人生。”何芷语重心长地说。
“我……”何小芝绞尽脑汁，试图理解何芷的话：“不管怎么样，小芝的人生里一定有姐姐。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你呀……”何芷欣慰地笑了笑，把自己的脑袋靠在小芝的脑袋上。
很快地，何芷已经习惯了何景杨住宿的日子，虽然偶尔会以为他还在房间里，傻傻地定在那里敲门。
“一、二、三、四……”何芷数着今天晚上吃饭的人数，默默地把第五个碗放了回去。
今天是常莲华休假的日子，每个月只有两天。何芷很珍惜这样的日子，不仅是常莲华可以休息一下，而且可以吃到常莲华亲手做的饭菜。
虽然何芷的厨艺都是常莲华亲手传授，但她总觉得她做出来的味道差远了，怎么也比不上常莲华亲手炒出来的菜。
何芷这才发现，以前可以每天都吃到妈妈做的饭菜，但长大以后，这样的事就不常有了。
在以前平凡的日子，现在却显得弥足珍贵。
“岂有此理！王经理就是个王八蛋！”何二斌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二斌，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我这就下锅炒菜，你先休息一会。”常莲华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怎么？这是我的家，我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还需要你管吗？我辛辛苦苦工作一天，回到家来连热菜都没有一口，你这个老婆是怎么当的！”何二斌一把抓住了常莲华的肩膀，对着她破口大骂。
“爸爸，我们不知道你今天提早下班，你不要怪妈妈。”何芷悄悄走近了两步，想把常莲华从何二斌手里拉开。
“怪不得外面的人敢欺负我，就连你们都敢跟我顶嘴！好哇！”何二斌加重了捏紧常莲华的力气。
“外面的人？是王经理吗？他怎么了？”何芷想趁机引开话题。
“王什么经理！他就是个王八蛋！无缘无故地说饭店要降薪降职，第一个就是我！我在饭店里的工龄最长，凭什么降我的工资？”
“我去跟他理论，他说不过我，就说我脚瘸影响工作！我是用手炒的菜，不是用脚炒的，去他妈的！”何二斌越说越激动，脸都涨红了。
“怎么这样啊……要不再找王经理好好说说？什么事情都要讲道理的嘛……”一听到降薪，常莲华面露担忧之色。
“王八蛋不长耳朵，跟他说什么都没用。老子干脆直接下班，让他看看饭店的晚市没了我，他们那些人还能不能应付过来？等着瞧吧！”何二斌用力地挑起了眉毛。
原来何二斌是翘班……常莲华的心中觉得很是不妥，出言相劝：“二斌，这样很容易给人落下话柄的，你还是赶紧回去上班吧。降薪的事情……实在没办法，现在我那边的工资也还够用……”
“你说什么？你在说我做得不对吗？你也挣了工资就了不起吗？”何二斌不仅听不进常莲华的话，反而出言指责。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我那边也有收入，你的压力不用那么大。”常莲华慌忙解释。
“砰！”何二斌突然松开了手，将常莲华重重地撞到墙壁上。
“我就知道，你以为你赚的钱比我多，你就可以骑到我的头上了吗？你这个臭婆娘！”何二斌直直地盯着常莲华，满意地看着她贴在墙壁上痛苦哀嚎。
“妈妈！”何芷与何小芝同时大喊出声，想冲过去扶起常莲华。
“都帮着你妈是吧？连你们一起打！”何二斌抽出腰间的皮带，左右两边各用力一甩，重重地打在何芷与何小芝的身上。
随着皮带落到肉身“啪”地一声，何芷与何小芝的哭喊声也随之而来。
“别打孩子……”常莲华撑起手扶着自己的脑袋，虚弱地向何二斌恳求。
“一个个的都跟我作对！以为我脚瘸就没用了是吧，我就让你们看看我这双手还有多大的力气！”何二斌瞪大了眼睛，抡紧了手里的皮带。
何二斌的皮带一次又一次地落下，常莲华连忙伸出双手护在两个孩子的身上，何芷也伸出手挡着常莲华与何小芝，何小芝也撑开着双手……
在皮带的肆意挥舞之下，常莲华母女三人用细弱的手臂围成一个圈，手与手之间紧紧地攥在一起。
她们头靠着头，被鞭打的叫喊声在这间屋子里此起彼伏，她们柔弱的身体开始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何二斌终于打累了。他手里的皮带停歇了下来，原本浅褐色的皮带变成了棕红色。
鲜红刺眼的伤痕，像树根一样盘踞在常莲华母女三人的身上，像一只暗黑的魔爪蹂躏着她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