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之战

“公瑾哥哥，首战便大捷，击得曹军大败，为何不乘胜追击？”待周瑜遣散他人，尚香问到。

军队中令行禁止，鲜少有人如此询问主将。周瑜看向尚香，她睁着一双杏眸，神情专注，正认真思索。周瑜明白她是真心请教，便道：“先前能占据优势，不过是因曹军已有疾疫，士气不足，且新收刘表水军，尚未磨合。我军突袭而至，出其不意，方才取胜。”

他想了想，又道：“如今，仍是敌众我寡，且曹军战败，必定会采取行动，加强防备。

孙尚香闻此，神色不免严肃起来。周瑜见状，半是宽慰半是指点道：“香香不必忧虑：其一，曹操虽号称八十万大军，但水战主要依靠不久前收编的七八万荆州士兵。其二，面对荆州刘表旧部，曹操尚且狐疑，而我江东上下同心一意。其三，荆州水军曾数次败于我军，我军对其作战方式及赤壁地形了如指掌。有此三条，破敌，只需等待一个时机。”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是这样吗？”尚香问。

周瑜颔首，眸光微亮，尚香很有悟性，一点即透。随后竟有些惋惜，若她是男儿身，也许能成为像她大哥一样的人也说不定。

而孙尚香则对周瑜更加钦佩，暗自赞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公瑾哥哥这样的将领，我江东定能获胜。”

没过几日，周瑜等待的时机不期而至。

曹操认为上次战败，主要是因为北方士卒不惯坐船之故，便汲取教训，令人将舰船首尾以铁索连接起来。如此一来，人马于船上如履平地。

见状，精通水战的部将黄盖向周瑜献计，希望用火攻来破曹军的铁索连环。

周瑜采纳黄盖之言，选取艨艟等战船十艘，载芦草、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插旌旗，预先备好走舸，系在船尾，命黄盖先派人送信给曹操，谎称投降。

当日寅时，天刚蒙蒙亮，尚香随周瑜部署在陆上待命。阿彘拍了拍她的肩膀，朝江面上停泊的艨艟一指：“兄弟，我走了。”阿彘因作战勇猛，被分配去先锋船队。

尚香没怎么想，脱口而出：“保护好黄将军。”

阿彘笑了笑：“我当初还替你挨了十下军棍，你都不先为我说点什么”。

尚香回道，“你可是要当将军的，这次就好好建立战功吧。”

阿彘听后，满意地拍了拍尚香的肩：“那你这个小校尉，好好努力，回乡带你吃我阿婶腌的肉脯，包你满意。至于保护黄将军，那是我的职责所在，不必担心。”

语罢，便随军整肃、临江、上船，船越来越小，直到缩成一个黑点，湮灭在江、天之间，尚香踮脚远眺，也再望不见，直到东南风席卷，迷了眼。

风刮得很急，黄盖把十艘战船放在最前面，到江心时扬起风帆，其余各船按次序前进。

不久后，曹军的精锐水师便映入黄盖、阿彘和其余兵士的眼中，一艘艘巨船被铁索连在一起，宛如一水上铁壁，固若金汤。

但他们丝毫不惧，齐声大叫道：“投降！”

曹军中的士兵和军官皆出营立观，指着船议论黄盖前来投降之事。

曹操也走出营帐，前些日子黄盖写信言投降，他还怀疑有诈，不过当看到只有十艘小船，也放心下来。

看来黄盖信中所言不虚，如今天下大势在他曹孟德，刘琮投降，荆州已不战而得，东吴自然也有不少将士军心动摇。

曹操望着那横亘江面、以铁索连成的庞然巨舰，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

铁索连舟之际，曾有谋士谏言小心火攻，实在可笑。他熟读兵法，曾在官渡之战中，两次使用火攻烧毁袁军的运粮车和粮仓，大败袁军，自是深谙火攻之用：首先，冬季当是西北风，而他们身处北岸，如何会被火势波及？其次，兵法云：“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而船在水中，并无天旱之虑，自是不可能用火攻——除非吴军能凭空造出什么“火船”……

火船？

想到这里，曹操没由来的心中一凛。

四周，由地形形成的东南风正无情地呼啸而过。距离曹军二里多的时候，黄盖一声令下，各船同时点火，火烈风猛，船如箭矢一样冲向曹营。此时的阿彘站在船头，紧盯着曹军战船，耳边响起了那首铙歌，“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父母亲人惨死的画面在脑海浮现。他摇了摇脑袋，这次他要守护好背后的江东，而那个令他放心不下的新兵，还是在自己这个三月老兵的后面，少受点伤吧。转眼间，曹军战船便近在咫尺，耳边的那首铙歌也行至尾声，“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放箭，快放箭！”曹操慌忙下令。岸边伫立看热闹的曹军将士这才反应过来，曹操亲率的精锐毕竟训练有序，短暂的兵荒马乱后，如雨点一样密集的箭矢落向吴军的舰船。

然而，这阻挡不了满载枯柴、喷薄烈焰的艨艟冲向已被铁索连起的曹军战船。一艘艘艨艟就如一颗颗剧烈燃烧的火种落入干草堆中，风急火猛，一时间，浓烟烈火，遮天蔽日。

江面上，吴国士卒正应对数以万记的箭矢。

“将军小心！”一人惊叫。

众人忙于抵挡正面的箭雨，数支利箭不知何时从侧面射来，直刺黄盖，显然是曹军弓手中的精锐故意针对他。

若黄盖这个将领一死，东吴水军必乱。

眼见一只利箭就要刺入黄盖身体，一士卒挥刀撇开箭矢，往前面一挡，声音浑厚：“将军快走！”这一刻，他壮硕的身躯高大如山，挡住了飞向黄盖的箭雨。

黄盖趁机飞速朝后退去，只要进入轻快的“走舸”之中，便能快速返回陆上。他大步流星朝船尾的系着的“走舸”行去，就在要上船的一瞬，一支箭刺入他的大腿，他一踉跄，竟堕入水下。

他忍痛漂游水面，所幸离走舸已不远，被吴军所救。

远眺身后，东南风正急，火烈风猛，把曹军战船全部烧光，火势还蔓延到曹军设在陆地上的营寨。黑烟袅袅直上，火焰映红了半个天空，曹军被烧死、淹死的人不计其数。

就在这时，曹军有人听到雷声阵阵，以为天将降大雨，救他们于水火之间，可等待片刻，只有那无穷的箭雨落下，带来一片哀嚎，原来那是吴军的战鼓声，响彻云霄，周瑜等人率领轻装的精锐部队紧跟在后面，大举进攻。

曹操带领败兵从通往华容县的陆路逃跑，恰遇道路泥泞不通，天又刮着大风，曹操只得命令体弱的士兵去背草填路，骑兵才得以通过。那些体弱的士兵被人马践踏，陷在泥中，死者甚众。

刘备、周瑜从水陆两路并进，追击曹操，一直到南郡。

此战中，曹军被烧死者很多，但大部分的曹军都是因为饥饿和疾病而死。

曹操恐赤壁失利而使后方政权不稳，立即自还北方，留曹仁、徐晃等继续留守南郡。周瑜、程普等率领数万军队，与曹仁隔江对峙。吴蜀联军取得赤壁之战的胜利。

“香香如何打算？”营帐中，周瑜问道。

“既战事告一段落，我也该回吴郡了。多谢公瑾哥哥的指教，让人受益匪浅，”尚香道，“不过，有件事，想请公瑾哥哥帮忙。”

“哦？何事？”

“在军中，我一个朋友许久未曾出现，我四处打听，都说自火烧赤壁后便从未见过他。”

周瑜道：“或许是升迁、调动了，这些事情都有专人记录在册，要找并非难事，只是会耗些时间。”语罢，周瑜便命人，以尚香所述姓名、籍贯、入伍年岁等信息，进行查找。那人记录好便退下搜寻。

周瑜见尚香心绪不宁，引她到棋枰边，道：“你我不妨手谈几局。到时候，结果便出来了。”

尚香道：“公瑾哥哥选我做对手，怕是下得无趣。”

周瑜笑道：“你小时候还挺爱下棋的，那次你大哥拉着我到莲园后院，偷看你和匡弟下棋，在一个狭窄的假山缝隙里，下得专注，半天也没发现我俩。那地方也就你们两个小孩子能钻进去，也不嫌挤。”

尚香闻言，跽坐棋枰边，摇头笑道：“原来‘秘密天地’早就被发现了。当时可真傻，自以为瞒天过海，逃过夫子布置的功课，其实，大人们都心知肚明。”语罢她落下一枚黑子。

“只因身在局中罢了。每个人都有迷局，无论再聪明、冷静的人，都无法置身事外，只会在多年后回首，感慨悔恨罢了。”周瑜落下白子。

“是这样吗？”尚香垂下眼眸，盯着棋盘。

周瑜也被勾起了回忆，叹道：“有的事情，你以为自己知道全部，其实不过管中窥豹；有的事情，你以为你看到真相，实则相去甚远；还有的事情，你不知道，也看不到，它们只是淹没在时间之中，无人问津。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看到事情的全貌，就如此刻你盯着棋盘便不能看到身后一样。”

“难道我们就不能变强，强到保家、卫国，强到掌握自己的命运吗？”尚香沉默中下了几手，开口问到。

周瑜想到尚香自幼对习武可谓执拗，忽然有些理解她。他无奈笑道：“香香，我不想骗你。这世间有太多阴差阳错，太多无可奈何。我们能做的，是尽人事，听天命。”

尚香闻言，有些心不在焉。下了两局，皆大败，第三局下到一半，她拈着棋子半晌没有落下，神思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都督，结果出来了……”周瑜的部下入帐中汇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