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沈玉玠在院子不见叙白身影,得知她在房间后,便来寻她,远远地就见房门大开,屋内有金光起,恐有意外,于是急步而去,一进门,竟见如此一幕。
叙白红裙飘然,长发如瀑,面容妖冶,眸光微微泛红,掌心一道划痕,血滴如珠,鲜艳醒目,缥缈的身影,仿佛精致的冰花,一碰就碎。
他心中一凛,眉头微蹙,不由快步上前。
叙白知道他全都看见了,但还是下意识地想缩回手,把流血的那只手隐于袖中,却未料到,还未做出动作,就被沈玉玠一把抓住。
骨节分明的手,线条分明,结实有力,手指修长如玉,优雅均匀,把她握成拳头的手重新摊开。
见到伤口,沈玉玠双唇紧抿,眼神深邃,漆黑的双目,犹如深不可见底的碧潭,闪烁不明意义的光芒,从他的眼底荡漾开来。
叙白从他脸上看到了担忧,眼中似有无尽的忧绪在涌动,她的心落寞了几分,她隐隐可以猜得到,这担忧是什么。这里不是五蕴山,远离人烟,清静无尘,这里是靖阳城,一国之都,繁华似锦,人口聚集,人类之气浓郁。
她是妖,但又不知道如何做妖,近距离接触人群,萦绕于人群之中,难保不会引起非善之念,心绪躁动,为妖之初,叙白曾难控自我,便是前车之鉴。
此担忧也并非空穴来风,一进城时,她的确有感受到不同了,眼中所见,心中所感,与为人时的心境完全不一样。那时在主街道见到的异象,那抹掠过的紫色魅影,自己陷入的那似梦非梦的幻象,她的妖心,的确起了波动。
可是叙白却想告诉沈玉玠,她被他养在身边,以清净之气洗涤三年,更重要的是,他给了她那句承诺,她信他的承诺,并用自己的行动确确实实做到了。
一时的波动,在她心中,只会是泛起的细微波澜,任这波澜如何荡漾,她总归会平静如镜。她已经完完全全控制住了自己的妖心,她也想让他信她。
即使身陷诱惑,不会再被撼动,即使再见到顾见渊,伤她,杀她之人,邪念一时生起,但很快就如同云烟,被一挥而去。
她想告诉他,他现在所看到的,是无心之举,无意之动,她没有被生出一丝一毫的邪念,她不想从他的眼里看到半分的误解。
“我没有……”
“我知道。”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坚定有力,直击叙白的心间,此一言胜过千言万语,半悬着的心,刹那间,安然落地,原来,他是信自己的,甚至不用自己解释。
他没有依自己所见之象,就妄下定论,可是……自己的心境,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你的眼睛,从你的眼睛,虽显异常,但依旧洁净,清澈如泉。”
像是看穿了自己所想,沈玉玠作了解答。
叙白不由惭愧,微微低头,沈玉玠之言,虽简短,却字字撼心,字字入骨,可为什么她就没有想过沈玉玠会相信她的可能。
沈玉玠的手覆盖在她的掌心,像清泉流水般轻柔地在她的伤口拂过,传来一股似有似无温热的触感,叙白的手微微颤抖,他们离得很近,鼻尖传来他干净清冽的气息,她知道沈玉玠这是在帮她处理伤口,可呼吸还是不可抑制的加急了些。
血流停止,伤口愈合,叙白的手,恢复如初,细腻如同白瓷,干净白皙。
沈玉玠放下叙白的手,缓缓道:“好了,可以告诉我,你伤害自己做什么?”
“我这不是伤害自己,我……”
“划破自己的手掌,受这皮肉之苦,这不是伤害自己,那是什么?”沈玉玠正色道。
叙白微微一怔,“沈道长,你忘了,我对疼痛迟钝,这样只是流些血罢了,并不疼,我现在的妖力实在是太低微了,就想着有没有法子可以提升自身实力。”
“划伤手掌,然后取血为引,这就是你想的法子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些许克制,“你怎么突然想要提高妖力……”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我实在是太弱了,在这靖阳城,所遇到的人,所遭遇的事情,原比我想得要复杂,以我现在的能力,恐怕 ……”
叙白注意到他渐渐变得紧锁的眉头,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若是他们是普通人就罢了,可是我发现他们不是,况且还遇上了一个名唤瑶枝的妖,除了她,现在又多了个神秘莫测,不知底细的梦华夫人,不知又会有什么节外生枝。与瑶枝遇见那夜,你也看到了,我没法子保护自己,对上顾见渊,也无可奈何,妖力提升了话,至少能够保护自己,怎么了,我说得不对么?你……似乎有点生气。”
沈玉玠一向柔和的眼眸,变得锐利,荡漾着不可捉摸的情感,叙白在对上他的眸光时,有这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抓住了那隐藏在背后的情绪,但他目光突然的偏移,像是被一片雾海遮住一般,叙白又变得看不透了。
“你用伤害自己获得妖力,这方法实在不可取,如果你真的想学,我可以教你。用伤害自己,获得妖力这事,你莫要再做了。”沈玉玠道。
“沈道长,你知道的,这道家心法,于我而言,是没有多大用处的,一只妖怎么练习道家法术,就连我都觉得荒谬,你居然会说出来,可真是糊涂了。”叙白笑着摇摇头道。
“并非是道家法术,我会教你其他法子提升自身实力,只是我希望你答应我,不再做伤害自身之事了。”
“其他的法子?沈道长,你还懂得非道家之法?”叙白疑惑道。
“灵均派派并不拘泥于自家之学,学万家之长,对于其他流派的异术奇法,也曾研习过,多少是懂得一些的。我本打算让你循序渐进,慢慢来,不急于一时,你本身就很特殊,成妖之初就是一副孱弱的模样,养了三年才好了一些,你可有想过这样,会给你身体带来什么伤害吗?”沈玉玠认真道。
“我没想到这些,只是想到就做了。好,我答应你,不会再做这事了。”就算沈玉玠不说,叙白也不会再做了,除了……那只雀鸟。
那只雀鸟已经有一半的实体了,她不想功亏一篑,只要用血再浇灌一次,应该可完全化为实体了,况且,所使用的术法并不一样,这也不算违背诺言。
沈玉玠得了叙白的承诺,放下心来,虽有意外插曲,但没有忘却自己找寻叙白的目的,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红色锦囊,放入叙白手中。
“这是我制作的一个特殊锦囊,可将红拂伞自由收入其中,之前是我没考虑周全,没有考虑到红拂伞携带不便的问题,有了这个锦囊,便可解决这个问题。”沈玉玠道,“我已经让这锦囊印上了属于你的印记,它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只要你心中默念口诀,便可让红拂伞便可取放自如。”
现在他们出入频繁,常常与人交际,这红拂伞又太过显眼,叙白不可能时时刻刻带在身上,昨夜,她就没能把红拂带在身上,偏偏还是个混乱之夜,发生了诸多的事情,而自己又不在她身边,所幸的是,无意外发生,于是,今日整整一早,他都是在做这个锦囊。
“你我不可能随时都在一起,它在,就如同我在。”静默了一会后,沈玉玠想了想,还是补充了这句话。
她从没有想过的问题,沈玉玠却能很快察觉并做出行动,心中一暖,感动之情瞬间溢于脸庞,她欢快地走到床边,拿出放在床头的红拂伞,按照沈玉玠的说的法子试了试,果然如他所说一般。
“沈道长……这……这真的是……”叙白心中喜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把锦囊紧紧攥在手中。
思虑与处理事情如此妥帖的一个人,如果不做道士,定会是个可致万人空巷的谦谦公子,叙白开始有点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做了一个清心寡欲的道士。
想到此处,叙白突然想起昨夜沈玉玠出现的宾客席上,按理说,他出现在倚月楼,应该以琴师的身份,怎么会以贵客的身份出现。
一直以来,叙白都觉得她与沈玉玠两人之间,有一水相隔,而他们分立两岸,虽抬头可见,但这一水之隔,成了屏障,两人不可能再有过多的交涉。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刻意想过,也从未在意沈玉玠的过往,认定了他作为道士的身份。
可来到了靖阳城,她感觉到这道屏障似乎在慢慢地破裂,她开始想了解沈玉玠这个人了。
“我突然想起来,昨夜你为何会出现在宾客席上,难不成与你修道之前的身份有关。”叙白想,沈玉玠在靖阳城有一座府宅,对宫廷侯爵之事也了如指掌,难不成是个没落的贵族,只因家族覆灭,才做了道士。
“我曾是穆国的天宿司。”
叙白手中的锦囊滑落,不可置信,沈玉玠,怎么会是天宿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