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玩笑
季远舟克制住心里的希冀,默念着:
来日方长。
她身体要紧,不能疏忽莽撞。
已经有过一次了,再有下一次……
不,他决不允许还有下一次。
很快就到了大婚第三日,是她回门的日子。
前两日除了敬茶也没什么别的事情,是以小夫妻二人这两日过得腻歪了些,又因着江晚雪第二日就生病,季远舟心中愧疚,处处照顾着她,几乎寸步不离。
新嫁娘第三日回门是北齐惯例。
夫婿陪着回门是民间的规矩,皇家则不然。
若是皇帝新婚,则是宣召皇后家人入宫觐见。
若是太子新婚,也差不多,只是太子妃的家人得先去朝见皇上皇后,再去东宫见太子妃。
所以这日江晚雪早早地就起身等着见舅舅。
她有些紧张。
这还是她婚后第一次见舅舅和表哥们,但是又有些担心他们是男子,会不会不能来东宫?
皇后的娘家人进宫都是默认只有女眷才可以,男子都只能待在前朝不能入后宫相见。
那她舅舅还有表哥们……
她今天还能见到他们吗?
许是前两日过得太安逸,又是新婚。
季远舟又处处都惯着她,她一时也没想起来这茬。
现下到是有些担忧。
心下渐渐生出一股焦躁不安。
她坐在梳妆台前,一次又一次地梳理着垂下一缕头发。
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得打扮得隆重些才好。
芙蕖依旧站在她身后帮她打理着头发,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是在东宫,而不是她住的听雨轩。
在北齐,女子出嫁以后要将头发全都梳上去挽成妇人发髻。
芙蕖看得出来自己小姐正在发呆,可也没说什么,只默默地将那缕头发从她手中抽出。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
小姐估计是为着今日的事情出神,这不是她一个下人该置喙。
只默默地梳着头发,做好她该做的事情。
现如今不一样,小姐成婚了,万事有太子殿下做主,这比十个八个她都抵用,她操心个什么劲儿?
梳好头发,理好妆容。
又是一个明艳绝色的江晚雪。
她抬头一看,镜子里的自己青丝挽起,在头顶堆成飞仙髻,因着是新婚,一侧还插上了一只金色的偏凤,凤凰嘴里叼着一只小巧的莲花,花心处垂下细长的链条,珠光宝气的流苏在屋内熠熠生辉。
脸上依旧用了胭脂,她原本气色就有些不好,用上胭脂遮盖了原来苍白的脸色,显得整个人都红润了些。
正巧她刚梳完妆,就听见床帐里面季远舟的声音:“阿雪?”
昨日她睡得很早,又私下吩咐了芙蕖让嬷嬷叫她起床,所以才起得早了些。
季远舟也不知为何,平日里早起的人,今日却睡晚了。
“阿雪?”没人应答他,又叫了一声。
“你先下去吧。”季远舟不喜欢内室之中有别人在,嬷嬷婆子倒也还好,年纪轻轻的丫鬟他最是讨厌,因着上次她和芙蕖双双遇险,那丫头为了保护她挨了打,季远舟对她倒是跟别的丫鬟有些不同。
至少平日里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而不是跟别的丫头那样,说了两句话就不耐烦,脸色差得跟要吃人一样。
“是。”芙蕖恭顺地答道,她心里也明白,太子殿下不喜欢身边有小丫头伺候,太子殿下醒来,看见她可能会不高兴。
江晚雪起身走向床侧,看着男子已经起来,中衣的带子散开来,露出精致结实的胸膛。
站在地平上,鞋袜也没穿,只左右观望着,明显是在找人。
男人看见她以后就像寻宝人发现了宝藏一般,眼神都冒着光。
直接一个箭步下来抱住她。
“夫君?”江晚雪的声音很轻柔,霎时之间就能抚平男子不平的心绪。
立马放开她:“我刚才做梦了,梦见你不见了。”男人的声音里还残存着一份委屈。
又回忆起方才的梦境,那股不安又重新升腾起来。
“不见?那我能去哪?”江晚雪歪着头问他,调笑中还带着少女的娇俏。
季远舟忍不住伸手去掐她的脸。
她的脸软乎乎的,手感格外好,还有股温热,暖着他的指尖。
“唔,别把我上好的妆弄坏了。”江晚雪抬手阻止他。
男人有些诧异,婚前私下里他也掐的不少,她从来都是乖乖地任他掐。
今日看到了不一样的反应,他觉得有些新奇。
“上好妆了?”季远舟这才好好看看她的脸。
女子眉毛本就乌黑,上妆以后又多画了些眉尾,原先的眉毛也被修了些,显得有些妩媚却又不失端庄。
额前的红色花钿是像一朵桃花,给整个妆容添了几分浓重艳丽的感觉。
她又穿着大红色的衣服,显露出她新嫁娘的身份,整个人明显跟婚前那个不施粉黛的清新昳丽的人大不相同。
江晚雪躲开他的手低下头,正好看见他光着的脚掌,走到床边帮他拿便鞋。
“怎么不穿鞋,小心着凉。”话语之间带上了一丝埋怨。
现在虽然开春了,不像冬日里那般寒冷,可还是有些凉。
若是不注意,可能会害风寒。
季远舟顺势穿上鞋子:“哪儿那么容易生病,我以前在北疆,冬日里还能下河去抓鱼。”
他少时跟着她舅舅学了不少本事,游泳就是其一,当时北疆暴雨,他当时虽然年少,可兰翎晖一点都不惯着他,就把他当普通小兵一般磨炼。
其他人不知道他身份,也就没有顾忌一说,整日里在兵营之中摸爬滚打,也练出了一身强壮的体魄。
过了两三年,朝廷有了战事,兰翎晖奉命领兵,他本也想着一起去,却遭到了拒绝。
起先他还以为是兰翎晖觉得他年纪太小,或者说是顾忌他的身份才不带他去。
少年心气甚高,又想着上战场做出一番成绩来让父皇古墓想看,一直不服气,闹了很久。
最后还是兰翎晖跟他说:“我有个外甥女,名叫江晚雪,今年才五岁,若是有空闲,不妨替我去看看她。”
后来他就经常派遣一些女护卫去宫外的永安侯府查看。
收到的信无疑都是:“姑娘安好。”
甚至后来那个女护卫因常常跟他单独传信,生了不轨之心,于是他就歇了再去打探她消息的意思。
由着身份不便,再加上年长以后他要学武练功还得见朝臣,也渐渐忘记了他曾经关注过这个小姑娘一阵。
直到现在成了他的妻子。
季远舟正沉浸在过往里,江晚雪已经把他带到床边替他更衣。
先是帮他系好衣带,而后是拿上放在架子上的太子常服。
“夫君,手抬一下。”江晚雪已经拿着衣袍就等着给他穿上。
愣了一会儿的季远舟:“今天不穿这件,换便服来。”
这是要穿没有蟒纹的便服。
江晚雪:啊?
今日……大婚第三日,按例说他是要去前朝见她舅舅的。
他不穿这个,是什么意思?
还要换上便服,有别的要事要做?要出宫?
“夫君?你今日……要出宫吗?”在宫内有无蟒纹都无甚大碍,谁不知道他的身份?
只有在宫外才有有无蟒纹的区别,无纹饰衣物这是想隐藏身份。
季远舟存着想看看她什么反应的心思,顺便逗逗她,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是啊,我要出宫。”
江晚雪脸色立马变了,可也没说什么,只是眼睫低垂,原本发着光的神色都黯淡了许多:“那你去吧。”
尽管心里不开心,还是没有问出口为什么。
他是她的夫婿,新婚第三日不去迎她的娘家人,却要出宫去,这怎么都不会让人开心。
想出口问,却还是欲言又止。
这才是新婚第三日呢!!他就变了?
原先说的做的都不算数了?
他会不会是得手了就觉得万事大吉,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果然!!天下男子一般黑!!!
正等着她下文的季远舟:???没了?这就没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出宫?”男子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他的脸。
这一看可把季远舟吓了一跳。
女子的眼睛里已经泛上了一层水光,嘴角紧绷,已经快要发作。
她听见这句话就绷不住了:“你出宫就出宫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问难道你就不出宫了?”
在侯府内当了十八年的侯府千金,一直被人教导要谨言慎行,她也时时刻刻记在心上,不敢越雷池一步。
以为能忍住,结果还是不行,直接把要说的问出口,还隐隐带了些怒气。
出口后江晚雪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怎么连这点耐性都没了?
没了就没了,破罐子破摔。
大概是前两日男子装得太好,让她有些忘乎所以。
可是他的那些好都是装出来的吗?那现在她反悔还来得及吗?
越想越难过,成婚之前她就应该先拿好和离书再答应,现在好了,他只是会不纳妾,他可是太子,就算是不纳妾他身边也不会缺女人。
思及至此,眼眸中的水色已经漫了出来,连嘴唇也撇起来,下颌紧绷,秾色昳丽的脸阴沉得不行。
季远舟也没想到他的一句玩笑能惹得她掉眼泪,连忙将人抱在怀里哄:
“我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还当真了?”
江晚雪也不服气:“玩笑?大婚第三日你要出宫这是什么玩笑?”
“不就是到手了,啥都吃干抹净了,就不知道珍惜了嘛!你直说就行,不用在这儿给我装,狗男人!!”
她的声音有些大,丝毫没有掩饰话语之中的怒气,直接骂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