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叶煊想到这里,整个人几乎都要炸毛。
他不动声色,状似随意地说:“亲自道歉应该就没必要了吧,毕竟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人言可畏,你们最好还是保持一点距离。”
谢云澜好似才想起来这回事,立刻有点不好意思:“叶郎中说的是,在下疏忽了。”
叶煊道:“至于道歉的话,其实我出门之前,微微也跟我说过此事,要我找机会问问谢公子是否还生气,她那时也是心直口快,没别的意思,谢公子不必挂怀。”
谢云澜一愣:“有劳叶小姐记挂,实在是谢某回去后仔细考虑了一番,深觉自身迂腐,与叶小姐无关。”
这小子绝对是对叶知微有什么想法吧?这也能替她找补。他今夜来找他说这一番话,不会单纯是拖他跟叶知微道歉的吧?而且态度还如此温和,甚至都把错揽到自己身上。
叶煊感觉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清了清嗓子,再次斟满酒杯,“既然如此,谢公子就不必再纠结了,你的话我也会带给舍妹,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谢云澜稍稍松了口气,微笑:“多谢。”
叶煊以为他会就此离开,没想到谢云澜一撩衣袍,竟在他身旁坐下了。
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跟人过多社交的叶煊:“……谢公子还有事?”
……
相府里,叶知微正和桃枝挑着灯台去照凝露轩里刚开的海棠花。夜月清辉,满树红花似锦,在跳跃的烛火之下,那绽放的海棠仿佛被点燃,呈现出流动的胭脂色彩。
叶知微说:“快帮我挑一朵最好看的,我要放在房间的花瓶里!”
桃枝笑道:“这还没开全呢,上面的开得好,底下这些还要等等。”
叶知微琢磨了一下,喊:“江雪折!”
“小姐刚才还让他先去吃饭,这会他还没回来呢!”
叶知微只好说:“那你帮我去找个梯子,我要上去!”
桃枝连忙拉她:“小姐忘了以前从梨树上摔下来的事了吗?”
“梨树多高啊,这株海棠就两个我高,就算摔了也没事,快去快去!”
桃枝无奈,只好匆忙跑去找梯子。
叶知微把灯台放到一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把裙子撩起来,抬起腿就踩在了树桠上,她握住最粗的树枝,借力向上一跃,轻松地跨了上去,一只腿屈起膝盖抵在树桠处,半跪在花树中间的那块狭窄的幽暗空间里。
不过这样一来,她两只手都只能扶着树杈,拿不起灯台了。
叶知微叹了口气,看样子果然还需要梯子。
不过这个位置被海棠花簇拥着,暗香浮动,花叶间有细碎的月光洒下,她索性坐在树桠处,双腿垂落,感到一阵难得的静谧安详。
江雪折回到凝露轩的时候,人静庭空,唯有落花簌簌,积翠深深。
他皱了皱眉,快步走到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依旧没找到人。这时他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叫他,江雪折回头看去,满树云霞氤氲,少女坐在簇簇花团中,一隙月光落到她的脸上,宛若飘渺清灵的月下花仙。
“江雪折,帮我把灯台递上来。”她微微颔首说道,虽然是命令的口吻,但听起来就像撒娇。
他依言走到树下,弯腰提起灯台,顿了顿,还是说:“小姐,树上危险,还是下来吧。”
叶知微向他伸出手。
江雪折只得将灯台递给她。
叶知微提着灯台,烛光驱散了树冠下的阴暗,她的双眸被映得晶亮,似蕴星辰。
灯台被举着在树桠间绕了一圈,忽然停住。
叶知微好像看中了哪一枝花,一手举着灯台,一手扶着树干,撑起身子去抓。
江雪折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眼看手指就要够到,她举着灯台的那只手的手背忽然有点痒。
叶知微看了一眼,只见一只拇指大的黑色甲虫趴在手背上,烛光下甲壳还隐隐反光。
叶知微:“……妈呀!!!”
她猛地把手甩开,灯台和甲虫一齐被甩到树下,身体一个不稳顺着树干滑了下去。
江雪折脚下飞快,立马上前接住她。叶知微从树上滑下来,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他下意识伸出手,在她滑落跌地之前稳稳地抱住了她。
这是一个非常亲密的拥抱,彼此的身体没有一丝空隙紧紧相贴,她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脸埋在他的肩颈处,两只手臂环过他的脖子,松垮垮地垂在背上。
猝不及防温香软玉扑了满怀,江雪折整个人都懵了,大脑停止转动,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叶知微也愣了一瞬,但她反应过来后心中暗笑,干脆双脚也卸了力,软趴趴地窝在他怀里,娇声娇气道:“吓死我了。”
少女温热的气息扑在脖颈上,顺着衣领往里钻,泛起一阵抓心的痒。呼吸之间似乎有幽微的香气传来,他分不清是花香还是女子身上的香气,他从来没有和她离得这么近过,或者说,他也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女子离得这么近过。
薄云笼皓月,春夜回暖,叶知微只穿了一件轻薄小衫,两人这么近的距离,似乎什么都能触碰到,江雪折头皮都要炸开。
心跳如擂,他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混沌之中唯一清晰的就是少女柔软温热的身体,而他根本就不敢往某些方面想,体温仿佛能透过布料传递,加诸在身,他像是被放在暖炉中烘烤,那一点点升温的感觉令他手脚都麻了。
就在这时,怀里的女孩还分不清状况似的,搭在背上的两只手忽然抬起,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江雪折,你抱起来还挺舒服的。”
她温热柔软的藕臂透过轻软的布料贴在他的侧颈上,发丝拂过他衣领下的皮肤,酥麻的痒直渗入骨髓。
耳边传来她甜腻的声音,“你可要抱紧了,别摔着我……”
脑子里轰然一声,他猛地松开手,将怀里的少女推了出去。
叶知微怎么想都想不到他居然敢在这种情况下推自己,她将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根本没想着用脚站,他一松了手退开,她直接跌到地上。
叶知微:“……”
叶知微:“…………”
好,真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让你抱紧你直接反向弹出。
江雪折自己也惊了,这下哪里还管刚才发生了什么,慌张地去扶她,“小姐!”
桃枝搬着梯子一进来就看见自己小姐坐在地上发愣,江雪折难得露出了惊慌之色,半跪在她身边。
最近怎么回事啊,怎么她每次出去回来都能看到小姐和江雪折待在一块呢?
她小跑过去,见叶知微一副很受伤的表情坐在地上,灯台落在一旁,蜡烛翻了出来,已经熄灭了。
“小姐怎么了?”她着急问,看那景象心里已有了猜测,“是不是又从树上摔下来啦?”
叶知微半晌才回过神,她抽了抽鼻子,点点头,一把抱住桃枝。
桃枝一边轻轻拍着她单薄的后背,一边关切道:“摔得疼吗?要不要奴婢去找老爷?”
她抬起眼道:“没事,小江接住我了。”
说着她看向江雪折。
又是那种秋水生雾般的眼神,江雪折喉结滚动,迅速移开视线,不与她的目光接触。
他低声说了句:“属下唐突。”
桃枝莫名觉得两人间的气氛有点怪。不是接住了吗?那小姐怎么还跌坐在地上?
她看了看江雪折,又看了看一脸委屈的小姐,最后打破了这种沉默:“那奴婢扶您回房歇歇,小江,你把灯台收拾了吧。”
江雪折点点头,飞快地转过身向后走去,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叶知微“诶”了一声,“等等。”
他便立住脚步停在那里,却犹豫着要不要转过身。
至少现在,他不想,也不敢面对她。
所幸叶知微也没执着于要不要他转身,她对着他的背影说:“但是你刚才没接稳,我要罚你。”
她说“罚你”的时候声音粘稠,裹了糖一样。
江雪折哑声问:“……小姐要罚什么?”
他看不到叶知微眼底的狡黠,只听到她刻意放软的声音,遥遥飘在风里,花影摇曳。
“那就罚你替我折一枝最好看的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