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29
这无疑是增加了案件的难度,任由谁也无法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环的牵扯。
钟鸣深知,事情恐怕已经脱离了他的行动职责范围之内了,后期或许还要跟设立在公安部挂牌的国际刑警有所交涉。
来不及多想,第一时间应该是要向上级领导打声报告,还要等上面的通知,看上面是怎么说。
在病房里听完了张彩玉说的,钟鸣转身不动声色地迈步走了出去,倘若真是如此,他们需要做好长期打游击战的准备。
敌人是狡猾的,绝不可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能将案件侦破,钟鸣在这种事情上面还是拎得很清的。
望着钟鸣放轻动作推门而出的背影,许宁心中有几分莫名的感受,也许是意识到了这次所缝案件的难度,心绪也跟着变得蜿蜒复杂了起来。
“······你们未来工作中会遇到许多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他们之中总有人自诩是正义的化身,却无法意识到自己也是罪恶之源的本身······哪怕是十恶不赦之人,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必须要求以命抵命来偿······”
许宁脑海中响起了教室内教授授课时的声音,对待这种人我们可以同情可以连忙,但是无法饶恕,亦无权审判他们,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将他们完好无缺地交由法律。
这世上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唯一能审判他们的,只有法律。
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总共143条①,条条都是保护你我他的存在。遵纪守法不是一句空话,更不能被视作某个人身上特有的品质和优点,这是每一名公民都必须遵守和具备的基本能力,作为人最基本应该遵守的底线。
许宁闭了闭眼,胸腔里仿佛是憋着一口沉积已久的浊气,无法吐出去一般,顶得胸口生疼。
一直到下午有人来换班,许宁才下班,审讯郭威(光头男人)的事情钟鸣交付给了周历,对许宁起了心思的钟鸣到底还是有所避讳,没有人许宁一起,而是选择让她下班回家。
从医院出去,许宁跟着导航走在去往公交站的路上,路边一茬茬的小花苞呼之欲出,多日不见水不见光的它们长时间得不得滋润已经有些发萎了,蔫哒哒的。
温度逐渐上升,身上在迟迟见不到光的空气下,捂得人直发闷。许宁抬头看了眼路边花店外摆放的花,也是没精打采的蔫哒哒,像是街道上来来往往不断的人一样,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这场雨,不知道盼了多久,等了多久,可就是下不来,每天雾茫茫的黑云压境令人倍感压抑,好似下一秒钟千军万马就会挥着鞭子驾着马腾云驾雾而来一般。
“出来吃饭啦。”高悠悠站在门外敲门,许吉言提前打了电话过来,说临时有个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今晚只有娘俩在家吃饭。
咚咚咚——
站在门外连敲了几声,门咔啦一声打开了,许宁顶着鸡窝头耷拉着眉眼无神地站在里头。
高悠悠明显被她不知道搞得哪一出吓一跳,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认真盯着许宁的脸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敢相信这是她亲女儿。
“先吃饭吧。”话音刚落地,许宁整个人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似的,扑进了高悠悠怀里,闷不吱声。
高悠悠抬手在许宁后背上顺了顺,半扭头轻声问:“工作不顺心了?没事儿,刚工作都是这样,正常的,昂。”
脑袋枕在高悠悠肩窝里,许宁脑门蹭了蹭,没吱声。
“先吃饭,吃饱了就不想了,睡一觉起来明天什么事都没有了。”高悠悠手在许宁身上轻拍着,如同小时候哄着缠着她的许宁睡觉一样。
埋着脑袋,许宁闷声说:“不想吃。”
“那你陪妈妈吃一点,好不好。”
“······嗯。”
23点,许吉言回来了,手脚放得很轻,肉眼可见的疲倦。
听见关门的声响,高悠悠从卧室里出来,身上穿着睡衣走进了厨房,把温在锅里的饭菜端了出来,放在桌上,许吉言自觉的洗了手跟坐过去。
“是出什么事儿了吧。”高悠悠把许吉言脱下来的行政夹克收挂了起来,坐在手边问。
许吉言往嘴里扒了两口饭,狼吞虎咽地咽了下去,摆摆手。高悠悠知道他的意思,不能过问不能说,等到许吉言一碗饭吃完,高悠悠又给他倒了杯水。
擦干净嘴边的油渍,许吉言抬手搭在高悠悠手上,轻轻握着,后背靠在椅背上,眉眼间是说不出的忧愁。
高悠悠压低了嗓音,轻声说:“你女儿今天回来,情绪不对,饭也不想吃。”
许吉言眉头蹙起,脸上是说不出的烦闷,唇角向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次日,星悦庄园。
“嚯,给我吓一跳。”没睡上几个小时的钟鸣从楼上走下去,精神还没提起来,愣是被包着鼻梁骨跟僵尸似的江素愁吓一跳。
迎面而来毫无防备的江素愁被钟鸣忽如其来的一声“嚯”吓得原地一激灵,低头看手机的江素愁手速飞快地收起手机,抬起头对着钟鸣抬手就是一掌,笑骂:“倒霉孩子。”
手机塞进口袋里,江素愁白了钟鸣一眼,走向了一楼洗手间里洗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一番观摩,才出去。
餐厅饭桌上,今天早晨换成了小米粥和包子,桌上的父子俩等到江素愁落座才开始动筷子。金碧辉煌的餐厅里灯光抢下倾泻,照得大理石桌上直反光。
习惯了牛嚼牡丹的钟鸣吃得飞快,今天还早,他撑着手肘侧头盯着江素愁的鼻子,皱着张脸,目光微微偏移,手边是放着的修复药和不知名的保健品。
江素愁十年如一日地热衷于整容美容,钟鸣盯着江素愁的脸直发愁,他耍宝似地说:“妈,你再这么下去,咱们一家出门人家都得误会你是我女朋友了。”
“去去去,美的你。”钟涛咽下了口中的包子,笑着说:“你妈就是年轻那会儿也看不上你,她就喜欢我这样的,成熟稳重。”
钟鸣白眼一翻,对着钟涛“呵呵”了两声。
“对了,妈,”钟鸣忽然想起了什么,收回落在钟涛脸上的目光,对着江素愁说,“你身份证护照又得重拍了啊,不然到时候又得像上次一样让人拦在那儿,说你长相不相符。”
江素愁笑得一脸温柔:“知道啦知道啦,管家公。”
“还有,你这个药啊,少吃点,对身体不好。”
“好好好,知道啦。”
钟涛放下勺子,笑着跟江素愁开玩笑说:“你说你儿子这张嘴啊这么多话,以后谁受得了他,人家有哪个姑娘愿意要你啊。”
“嗳,”钟鸣眉梢瞬间飞挑了起来,不高兴地回:“说归说,不要进行人身攻击啊,侮辱人民警察我能拘——”
“呸呸呸!”江素愁连忙抢了钟鸣的话头,深觉不吉利的呸了还不算完:“大清早家里做生意的啊,不要说乱的啊,快打嘴巴。”
无奈,钟鸣只得是照着家母的话呸了几声,打了两下嘴巴子。
去往邢总队的路上,钟鸣接到了昨天汇报之后让他等消息的邵局的电话,大致内容是上面的意见是继续往下查,不用有所顾忌,如同情况特殊涉案到某些人员一视同仁不必再请示,案件只管往下查,天大的事儿上面担着。
这番承诺犹如定海神针,给心里没个定数的钟鸣打了一剂强心剂。
钟鸣:“收到。”
“这起案件势必会引起全国人民的关注,你们必须交上一份让人民满意的答卷,听清楚了吗?是必须。”邵局说话口吻十分沉重,钟鸣看不到他的脸都能想象到此刻邵局的脸色,邵局接着说:“遇到任何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处于待机状态,听明白了?”
“好,我懂。”
“我知道你们这次肩上的担子很重,但是没有办法,一天几条人命,我们拖不起也拖不得。”
消停了没有多久的刑侦队,再一次轰隆隆了起来,像是加满了油等待一声令下,随时准备出发的小飞机。
庆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会议室内。
白板上是画的横竖交叉的线,一条连一条,是案件梳理图线,从最开始3月16日接到上报的3·09儿童丢失案件,一直到昨天找到张彩玉果体,形成了一条条直曲线。
“我们今天所有可以看到的线索都是从三零九丢失案件里所牵扯出来的,在其中我们可以看到人口拐卖、器官买卖、抛尸、跨国偷渡人口和器官,都是一条完整的‘商业买卖’线版图,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黑色产业链。”钟鸣站在白板前,对着会议室内邢总队的同事们说:“昨天审郭威和张彩玉的录音录像是有同事知情的,相对大家,你们对今天开的这个会已经算是有所了解了,我现在想告诉大家的是什么呢?”
钟鸣环顾了一圈四周,目光在聚精会神听着的许宁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瞬间挪开,说:“敌人很强大,我们也不差,唯一对我们无利的一点,就是敌人在暗我们明,他们掌控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而我们对他们却是一无所知,这是我们眼下最大的弱点。”
桌上坐着的人面面相觑,神色不可置信。
“老大,”易平举了一下手,见钟鸣点头后,才从凳子上站起来说,“那我们不是没有优势也没有线索吗?”
如今的形势很是严峻,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半点优势,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必须把这些社会的败类、蛀虫清理得一干二净。
“谁说没有?”钟鸣放下落定在白板上的手,面色严肃地说:“把我们手上暂有的线索全部推翻来过,与案件相关联的人,审过再审,走访过的人员再次进行走访,事无巨细问清楚不要错过任何一个节点,里面一定还有我们没有注意到的蛛丝马迹。”
······
所有人员分工好,最开始负责跟进的人全部换下来,换另一批上,以防出现纰漏。
“这几天就辛苦大家了。”
从会议室一涌而出的人,根据吩咐和新分配的搭档对象开始交接,刑侦大厅里资料乱飞声哗啦啦脚步匆忙结合起来犹如打仗一般的错乱。
一个个交接的声音混响在办公大厅内,明明大家口中说的都是纯正的中国话,可这个时候谁谁谁的声音在其中根本辨别不出,一片混乱跟菜市场有得一拼。
几分钟下来,一拨人往办公大厅外走去了,手里拿着记录本,看样子是要出去走访的;又有搭档着的两人朝着外面走去了,口里商量着是照着上次的内容从头审还是balabalabla;还有人重新迈着紧急的步伐进了会议室里重新观摩白板找问题去了······
没有分配到任务的许宁孤零零的坐在工作上,所有人都像是幼儿园里有家长来接走的小孩儿,就她一个人迟迟坐在原地没有等到有人来接,可怜的不像话。
“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