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28
想到这儿,许宁低下头,动作快速地从腰间的八大件里摸出了强光手电。
可惜,这个东西似乎并不吃强光手电这一套。
半个小时后,许宁从外卖小哥的手里接过了文具店的方便袋,里面除了两块钱的荧光笔,还有为了满足配送最低价十五元而凑单买的东西。
拿出了荧光笔,许宁三人扒在张彩玉病床前,等待着见证这历史的一刻。
果然,在荧光笔灯的照射下,那个图形显示了出来,是个正正方方的二维码图,许宁摸出手机正要扫,被钟鸣压住了手臂。
“把银行卡解绑。”反诈基因刻进了骨子里。
当务之急是要知道二维码传递的信息是什么,许宁摇了摇头,不在意地说:“没事儿,我手机总共也就一百六十多块钱,丢就丢了吧。”
听罢,钟鸣撒开了手,任由着她去了。
滴——
二维码响了一声,页面转了两下,空白页面上调显出来一句话——加油吧,你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病房内空气都凝固了起来,陷入了短暂的一阵沉默之中。
他们现在面前所面对的已经不知道有几个团体、几个人、几双手了,对面把他们的信息掌握得一清二楚,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连对面是谁都还不知道。
此时的他们,完美地处于下风,还没有半点优势。
目前走的每一步每一步,无一不是处于被动状态,没有半点可以选择和主动的余地,就好似被人操纵着的傀儡,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这让他们无所适从,又无可奈何,暗处仿佛是有一双不知名的眼睛,在时刻盯着他们,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门外再也听不见脚步声来回震响的声音,整个病房内只有方才被钟鸣推开了的一小截窗口有细小的风声吹进来,呜呜咽咽地在寂静无声的空间里呼喊雀跃闹腾着。
身着警服的三人低垂着眼帘,心中各有所思。被害人张彩玉两鬓垂落的几缕发丝轻轻挨着脸颊轻轻晃荡着秋千似地,惬意又轻快,眼神里装着懵懂的怯弱。
对方向张彩玉抛出的牌是“她可以无条件信任许宁”,那么这个无条件的信任度是架构在什么样的基础之上的呢?为什么对方会对许宁抱有这么大的幻想呢?根根分明的眼睫一下下轻搭在钟鸣眼睑上,钟鸣若有所思地盯着许宁窥视了一会儿。
根据刚才的那一通电话来看,许吉言没有问题,那么许宁呢?
放着简单安全的工作不干,为什么偏偏选择要来干刑侦,在她入职第一天,所有的事情开始浮出水面,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么······
许宁,究竟是什么人,又是谁的人,目的又是什么?
“你是莱阳人,为什么会来庆康市?”钟鸣抬起了直线下垂的眼帘,凝视着张彩玉,冷然地说,“请你配合我们的询问,如果不能实话实说,许宁也救不了你。”
张彩玉看了看钟鸣,又看了看许宁,随着她脑袋低下的还有营养不良造成的黑黄交叠的长发,脖颈处的乌青痕迹露了出来,肌肤上狰狞的条条痕迹,看得几人好不容易平铺开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周历抬头看了眼钟鸣,暂时不明白心存疑了钟鸣想法,周历对钟鸣突然变得生硬的语气,似乎还有些不满。张彩玉肉眼可见的胆怯、懦弱,撬开了一点壳,稍微感受到一点不对劲儿,又会重新锁上。
片刻后,张彩玉才卡着嘶哑的喉咙,缓缓道:“我们,是······跟着别人出来的······”
她说话的语速放得比之前说话还要慢上一倍,逐字逐句好似说得很痛苦很难过的样子,三人安静地听着也不催促她。
“那个人说带我们出去,带我们赚钱,我没有出去看过外面的世界,我也想赚钱,我不想嫁给那个三十五岁的男人,我有喜欢的人,我喜欢张文凤,他说他会娶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的关系,她的语言组织能力很差,说话声音又轻又缓,听上去没什么力量,像只柔柔弱弱人畜无害的单纯小兔子,涨红着大眼睛饱含热泪,说自己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来到这里,他们把我们关在笼子里,不给饭吃,不准穿衣服,还要打我们,叫我们像狗一样。”张彩玉泪水滴滴清明的掉落在白色被子上,晕开了一朵朵绚烂亮丽的开叶花,好似在无声表示自己的鲜活一般,张彩玉声音哽咽,唇片微抖咬合的牙齿战栗着,难以启齿的羞耻爬上了她的脸颊:“他们······他们······”
许宁目光狰狞,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手里拳头攥得死紧到控制不住地轻颤,手背上有力的青筋脉络尽显,这些畜生。
下一秒,一只微凉厚实又有力的手掌压在许宁肩头,似乎在对她进行一种无声的慰问慰抚,给她传递着某种讯号。
没有打断,没有催促,没有追问,大家都在等着她慢慢说。
许宁眸光里满是不忍,周展望着张彩玉的目光里则是带着鼓励,钟鸣神色未变仍是一脸冷淡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与清醒的理智。
“他们把我们带到一个屋子里,用鞭子、抽打我们、掐我的脖子,对我们进行、进行施暴。”张彩玉此刻已是泪流满面,汹涌无休止的泪水仿佛是在进行无声的宣泄一般,抽噎声藏在其中,肩膀不断颤抖着:“屋子里还有好多倒挂着的女人,不听话就要被打,我看见、我看见有一个人在我面前,就在我面前给他们用刀劈开跟、跟杀猪一样,血、都是血······”
那一幕场景再一次在张彩玉的眼前呈现了,如同梦魇一般纠缠了她许久的好不容易被她塞到了箱底下的景象,再一次钻入了她的脑海中。
满地洒落的献血,宛如村里做法事泼了一地的鸡血、狗血一样,红彤彤的献血流动不停像止不下堵不住的水流,可是那是人血啊,是人血!
张彩玉瘆的直发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什么时候会变成躺在那张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床上,然后被人“杀鸡取卵”。
许宁清晰地感觉到肩上那只手掌的劲儿重了不少,有力地五指掐着自己肩骨缝处,力道一点点增大从酥酥麻麻到直发疼。许宁眉头轻拧了一下,没有出声提醒,安静地守着。
“你看见了多少人?”钟鸣眸光像是一摊化不开的陈年老深潭,幽冷严肃的目光看得人心里直发凉:“你是第几个?”
钟鸣的周身气压太大,完全不在张彩玉的应压抗压接受能力范围之内,张彩玉泪水哗啦啦直流淌,半晌答不出话来应答钟鸣的问题。
许宁侧过头无声地张启了唇,一个字还没蹦出来,被钟鸣压在肩上的手臂往下一压,这是在制止她,不让她出声。钟鸣清楚地知道张彩玉在回避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些,但是那些消息对他们来说很重要,是侦破案件中重要的一环,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突破张彩玉这一层的心理防线。
不只是案件侦破过程中的关键,这也是张彩玉自己需要正视克服的一点,这些不可能是稀稀拉拉就能够糊弄得过去的。
“没事儿,慢慢说,不着急。”周历声音柔和如夏日的晚风轻拂带走身上的热气,抚慰人心且沉稳的像是一个邻家哥哥。
周历长相斯文,周正的脸庞正直眉眼,鼻梁高挺上翘,不薄不厚适中的唇瓣,第一眼看上去其实算不上特别出挑,但就是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可以理解为中国正统的周正温润形象,无论是从气质还是谈吐,都十分可靠且得人心。
说完,周历眉眼间透着轻柔的暖意,目光凝视着病床上无声落泪的张彩玉,伸手在柜子上抽了两张纸巾递到张彩玉面前。
在他收回手时,手背上烧掉了半张皮的丑陋疤痕,直直地落进了张彩玉眼里。
关注到张彩玉盯着自己故意露出了的手背,周历也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前几年救人的时候烧伤的。”
张彩玉苍白的唇瓣被她咬成了一条直线,松开来的时候是与她脸色形成反差的绯红,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跟自己撕扯了一番。犹豫了良久,张彩玉才重新开了口。
“屋子里的人有好多,我不敢数,不敢看,和我一起关在笼子里的有七个人,里头还有好多笼子,我看不见。我们一起去的有六个人,我们没有关在一起,和我关在一个笼子里的,我也不敢说话,说话会有人拔舌头掐脖子,我不敢我害怕。”
“你的脖子是他们掐坏的?你看见他们有多少人,男女比例是多少,长相特征还记得多少?”钟鸣戴上黑脸的面具,冷厉地继续抛出问题。
张彩玉木然地点了点头,慢慢说:“有十几个人,男的女的都有,我只记得有一个脸上有一个疤,”她抬起手在额头到太阳穴的位置斜划了一笔,“是个男人,他有一个眼球是灰白色,像·····像瞎子一样,他、他杀.人,眼睛也不眨一下。”
“还有一个脸上长了一个痣的女人,她打我们耳光,掐我们的肉,骂我们是贱.货。”放下手,张彩玉干涩的眼眶又一次涨起了滚烫的泪水,喉咙涩得不像话:“她还要打翻狗、铁盘子里的饭,要我们捡地上的吃,地上都是沙子,没有筷子,我们只有用手吃。”
“他们把我们蒙着眼睛脱光衣服拍了好多照片,我听见他们说现在上面查得严,卖家交易时间都推后了。我不知道他们是要把我们也杀了,还是要把我们卖了,我听见他们说什么越南、非洲,偷渡这些东西,说的是我们还是那些······那些······”张彩玉倍感艰难地说出那几个字,好像是跟自己做了多大的心理斗争似的:“从身体里拿出来的东西。”
从张彩玉的口中,可以想象到环境和犯罪分子的恶劣。无法想象,身体思想一切正常的人被关到那种地方,接受非人的折磨后,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继续保持良好等待救援的心态。
这不仅是一种身体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摧磨和碾轧。
钟鸣眼皮子猛地一跳,怎么也没想到这起案件下面牵扯上的竟然还是暗埋着的“跨国人口买卖”,所有的事情好像突然之间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按照张彩玉说的线索查下去,这不只是简单的人口、器官拐卖事件了,按照现在的进展来看,很有可能到后面还要惊动到国际刑警①。
如果是这样,无护照无进出境记录,不说国际刑警就是外交大使也无法涉入其中,更何况在案件牵扯不大的情况,国际刑警也未必会伸及援手,因为他们的主要目标范围还是抓国际(各国)上发布出来的国际通缉犯罪分子以及恐怖分子,日常打交道的范围也是些红、蓝、绿、黄、黑、橙等等级有分量的罪犯打交道。
同理可得,他们就算真的拿到证据,也无法进行跨国办案抓人,因为权限限制的原因致使他们在国外没有执法权,且需要通过相关国家的执法警察配合,而其个别国家也未必愿意配合。
这也就是为什么犯罪分子有恃无恐,还要往外出逃的主要原因,最后导致刑侦结案困难。